第016章 蜂蜜枇杷止咳膏

趙家說起來，和楊家關係挺好的。

趙伯就一個兒子，叫趙明順，比楊吉祥大四歲，今年30歲了，好像還沒結婚。

楊家其實有三個孩子，大姐叫楊如意，今年28歲，嫁到外地，孩子現在都5歲了，老二就是楊吉祥，今年26歲，老幺楊雨琳14歲，但她不是兩老親生的，她是撿來的孩子，所以和哥哥姐姐的年齡差距有點大。

趙明順從小就調皮搗蛋，讀小學還留了一級，和楊如意一屆，很喜歡楊如意，但自己太不成器，性格偏激，眼高手低，人沒多少學識，想法很膚淺，為人不穩重，不管做什麼生意都虧錢，說話沒輕沒重不懂圓滑，總之沒能成為楊吉祥的姐夫。

在楊如意出嫁的那天，趙明順穿上自己最好的西裝，皮鞋擦的鋥亮，胸口別一個山寨的新郎胸花，提前喝下一斤白酒，爛醉如泥躺在村口的路上，想攔住婚車不讓嫁，最後被人抬到路邊，成為全村笑話，所有人都認為他配不上楊如意，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戀愛自由，強扭的瓜不甜，趙明順和楊如意無緣無份走到一起，但上一輩，趙伯和楊德清的關係很好，哪怕成不了親家，兩人還是能當朋友的。

楊德清今年50歲，趙伯55歲。

可這哪像是55歲的人？

趙伯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頭髮全白，估計是自己用推子剃的光頭，長出來的全是白色短茬，滿臉深深的皺紋，皮膚黑黃斑塊，大眼袋浮腫，雙目無神，迎風流淚，眉毛又白又長，亂糟糟的鬍鬚不知道多久沒颳了，老態龍鍾，走路慢吞吞，身子還歪歪倒倒站不穩，看不出他身上有什麼精氣神。

楊吉祥從旁邊端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邊，小心問：「趙伯，您身體還好吧，沒有哪裡不舒服啦？哎，您怎麼不戴口罩？我給您拿一個。」

他想從挎包里拿口罩。

「不戴不戴。」

趙伯擺完手，又縮回去，雙手攏在一起，嘴裡咕嚕，好像含著痰沒吐出，說話聲音都發不出來。

「吉祥啊，你姐姐回來沒得啊？你看快過年了咧，她什麼時候回來啊？要是回來了，你們來我這裡吃個飯啊，幫我勸勸明順，讓他不要玩啦，早點結婚，我時候不多啦，我不想到死都看不到我孫兒……」

趙伯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老淚橫秋，抬著胳膊擦淚。

楊吉祥嘴上說著好聽的話，好言勸他寬心，耐住性子聽趙伯絮絮叨叨訴苦了半個小時，等對方發泄完內心的苦悶，問他有沒有什麼事，他才說出來意。

趙伯是經驗豐富的養蜂人，年輕時走南闖北趕蜂，就是帶著蜜蜂全國各地追趕花期，一年到頭都在外地忙碌，也就是那段時候，他錯過了和兒子的陪伴，耽誤了教育和親情培養，導致父子倆關係一直都不好。

最近幾年，他老婆病逝，耗盡了儲蓄，自己身體每況愈下，被兒子氣病了，中過一次風，種田肯定幹不了了，只在家裡留下少量蜂箱，靠著大竹山和小竹山的野花，一年產個幾百斤蜂蜜，掙一點點辛苦錢。

「你要蜜子，進去拿就是。就堂屋桶子里，你要好多，就拿好多。」

「我要不了太多，十斤夠了，好多錢？」

「要什麼錢？不要錢。你都拿走，全都拿走，明年我就不養了，我也養不動了，明順不聽話，不孝順，我緊活著也沒得意思。」

「……」

楊吉祥接不上這種話。

現在農村裡很多空巢留守老人都是這樣，孩子在外地打工，常年看不到人，孝順的一周打個電話問候幾句，寄錢回來，不孝順的電話不打，過年都不回家，老人們心靈和身體受到多重創傷，沒人照顧，沒人關心，過的很艱難，很壓抑。

農村老人養老難，城市裡一樣好不到哪裡去，70后現在已經50歲，8090后緊隨其後，他們基本上都只有一個孩子，未來他們養老靠誰，怎麼養老，想過沒有？

楊吉祥找到10斤的蜜桶，搬出來，對還在屋前稻場閉眼曬太陽的老人說：「趙伯，我拿了10斤蜜子，過幾天再來看您啊！」

「拿走，全都拿走……」

趙伯眼睛都不想睜開，哪怕是沐浴在明媚溫暖的陽光下，他臉上的苦寂仍然濃得像一團冰冷霧氣，全身上下散發著絕望的氣息。

人靠一口氣活著，精神比肉體更容易死去。

楊吉祥悄悄塞了800塊錢在他兜里，回家後跟楊德清和鄭秀娥說起，兩老除了嘆氣同情，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所有人的幸福都一樣，而悲傷痛苦卻各有不同。

村委會幫趙伯辦了養老，買了新農合醫保，可他今年55歲，還不能領養老金。

村裡哪家哪戶辦酒請客，好心人也會給他送一點吃不完的菜，喜糖，雞蛋。

前年扶貧攻堅小組定點進村，組長把趙明順叫回來，三天兩頭搞教育，扶貧組逢年過節給老趙送米面油，村裡有什麼政策好事，村委都不會忘記他，可以說，好心人們能幫得上忙的基本上都幫了，大家仁至義盡。

楊德清說：「吉祥，要是你趙伯明年真不養蜂子了，你可以考慮考慮，把他的蜂箱和蜂王買下來，我也可以幫你養蜂子，大竹小竹山上野花多，蜜子是真的好吃。」

楊吉祥念頭一動，這個可以有。

小二不是有強基液嗎，說不定它能培育出多蜜鮮花，搞出一些質量不輸給尼泊爾崖蜜的極品蜂蜜出來。

不求蜂蜜賣出去，賺多少錢，就養著玩兒，留給自己家人和朋友們，大家吃點好的，不過分吧？

楊吉祥同意說：「行，這事您盯著，咱們也不要虧待了趙伯。」

楊德清給出承諾：「那是肯定的，這種事還用你教我？」

蜂蜜和枇杷都有了，開始熬枇杷膏。

「嗯，媽，你拿個大盆子來。」

楊吉祥從車後備箱里提出兩大袋枇杷果，鄭秀娥問：「冬天哪來的枇杷？」

楊德清看一眼，也很好奇：「嚯！個頭這麼大，肯定是大五星枇杷，特級品，20塊錢一斤肯定要的。」

鄭秀娥拿出一個洗菜的超大鋁盆，用水管往裡面沖水。

楊吉祥將枇杷倒進去，彎腰撿地上幾個滾出來的，隨便編個理由：「我一個同學從縣裡送來的，我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收購的，有可能是夏天便宜的時候收進冷庫吧，管他呢，能吃就行。」

鄭秀娥剝一個嘗嘗：「嗯，很甜啊，真好吃。這哪是解凍的，就是新鮮的吧。」

楊德清也嘗了一個，開始指點江山：「你們女人啊，少見多怪，大五星都是在南方種的，兩廣一年到頭30多度，冬天穿短袖吹空調，結個新鮮枇杷有什麼稀奇？」

鄭秀娥輕易就被自家男人說服了，哦哦兩聲，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還是你懂得多。」

楊吉祥強忍著笑，也不戳破，豎起大拇指：「爸，你是懂王。」

「我種了好多年地，什麼不知道？」

楊德清有點小得意，被老婆兒子一恭維，心中竊喜，感覺倍有面子，這就是一家之主的掌權感和樂趣。

熬制枇杷膏很簡單，油爆枇杷拌著面……好啦，就是去皮去籽然後煮啦，大概要縮水2/3，熬煮之後先放冷，最後倒入蜂蜜攪拌勻。

楊吉祥總共做了20公斤，用260克和500克的辣妹子水果罐頭瓶分別裝了一些，準備送人，其餘的裝進空玻璃酒罈子里，密封好，存地窖里備用。

晚上送盒飯，楊吉祥遞給小李一瓶蜂蜜枇杷膏，關心問：「王教授情況好些了嗎？」

「還是38.5℃，反反覆復。這是什麼？」

「蜂蜜枇杷膏，止咳的。」

「怎麼還是溫熱的？」

「剛做出來，我用最好的枇杷和本地土蜂蜜熬的。」

「謝謝你，我們明天就回去了，我先跟你結一下賬。」

「好的，明天就走？」

「嗯，搜尋工作基本上完成了，剩下一點交給四大隊收尾，考慮到王教授身體原因，萬一久燒不退，我們總不能帶他去鄉鎮醫院吧？」

「那肯定，鎮上醫療水平不好，還是要回紅楓，去三甲醫院看。」

兩人聊了一會兒，小李拿來賬本對了對，結清費用，合作愉快。

第二天，王教授他們回去后，楊吉祥也發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