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目的
花榕不由看了眼女子的背影,窈窕纖細,清婉大方,思及記憶中那個跪在娘娘面前謙卑膽怯的宮女,如今的確是天差地別。
都說宮裡的花都是帶刺的,換作以往的蘭貴人,眼皮子底下死了一個宮人,此時怕又要嚇得不眠不夜幾日,所以說人都是磨礪出來的。
「驚擾了皇上,自然罪不可赦,如今皇上一心都在緒昭容那,蘭貴人還是多想些辦法留住皇上,一些不長眼的奴才分不清主次,自然是要處置的。」花榕恭聲道。
好似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沈榆只是輕聲附和,「姑娘說的對。」
待來到紫華殿,縱然行宮有清風拂過,可屋裡還是放了兩桶冰,兩名宮人正在搖扇,陣陣涼風吹向軟榻的方向。
德妃坐在那一個人對弈,大約環境涼爽了,心也就沒有那麼煩躁,眉眼間頗有幾分悠然自得。
「嬪妾叩見娘娘。」沈榆屈身行禮。
花榕看向那幾個宮女,後者立馬退了下去,屋裡瞬間只剩下三人。
隨手落下一子,德妃沒有給她眼神,沈榆也沒有動作,一直屈身半蹲在那。
屋內只剩下棋子落下的清脆聲,良久,才響起一道懶倦的聲音,「皇上剛剛在你那坐了一會?」
花榕立馬搬了條紅木圓凳過來,但沈榆依舊沒有落座,只是低著頭略微不安的道:「有朝中大臣求見,所以皇上就回去處理政事了。」
端過茶盞抿了口清茶,德妃睨了她眼,「皇上近日一直被緒昭容纏著,難得來你這一趟,你就這樣讓人走了?」
輕飄飄的語氣聽不出任何喜怒,沈榆低著頭不知如何辯解,「嬪妾……嬪妾如何能阻止皇上處理政事。」
不同以往,這回德妃沒有呵斥她無用,反而親自上前將她扶了起來,冰冷尖銳的護甲緩緩滑過她臉頰,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在她臉上來回掃量,似在端詳著什麼。
「你生的不比緒昭容差,怎麼就沒學會她半點痴纏人的功夫。」德妃像是在惋惜。
忽然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餘光斜了花榕一眼,後者立即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綉著騰龍的荷包遞給她。
沈榆面露不解,可雙手還是接了過來。
「既然你不中用,那本宮就替你想想法子。」德妃懶懶的靠在那,語氣聽不出任何波動,「若是皇上下回再來尋你,你便將這個贈與皇上,說點好聽的話,最好讓皇上日日佩戴在腰間。」
縱然荷包是封好的,可依舊散發著陣陣幽香,沈榆睜大眼,似乎有些膽怯,「宮中不許用禁藥,若是被皇後娘娘發現,怕是後果不堪設想。」
德妃斜了她眼,「誰告訴你這是禁藥,你當本宮與你一樣蠢笨無腦嗎?」
花榕輕咳一聲,示意她先將人穩住。
揉了揉額心,德妃語氣放緩,「此物對皇上自然是有利無害,你放心送出去就是,等過一段時日,這宮裡便無人再與你相較長短,升位有孕自然都不在話下。」
沈榆一臉半知不解,許是又不敢違抗,只能乖順的將荷包塞進懷裡。
見此,德妃才笑著道:「你是本宮的人,只有你越來越好,本宮自然也開心。」
聞言,女子自然是恭順的低下頭,「嬪妾自知愚笨,還得多虧娘娘從旁指點。」
許是想到什麼,她忽然欲言又止的道:「嬪妾見皇上在為緒昭容一事憂心不已,因昨夜那條蛇衝撞了緒昭容,故而龍顏大怒扯了余管事的職,想必皇上定會給緒昭容討回公道。」
聽到這話,德妃只是眼帘低垂,「你覺得這事是本宮做的?」
「嬪妾不敢!」她面露惶恐。
德妃沒有說話,嘴角反而牽起一個淡淡的弧度,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花榕則上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沈榆自然沒有多加逗留,一步步很快就消失在內屋之中。
屋裡重新恢復寂靜,德妃捏著一顆白子放在棋盤之上,可下一刻又眉間微蹙,似在替黑子思索這步棋改怎麼走。
花榕回到屋裡,心情頗有幾分複雜,「娘娘此舉縱然神不知鬼不覺,可若是被查出來,蘭貴人這顆棋子怕是就要廢了。」
似乎替黑子想到了出路,德妃眉眼逐漸舒展,「廢了就廢了,也免得整日礙本宮的眼。」
若不是上回因紅疹無可奈何,她也不會出此下策,每日看著一個婢女飽受皇上寵愛,她心裡如何能舒坦,孩子當然還是自己生的好,旁人生的定都養不熟。
「可若想再扶持一個,未必能有蘭貴人這般資質。」花榕提醒道。
德妃看了她眼,「你是覺得本宮不行?」
同為女子,難道她就不能有孕嗎?!皇上只是一時不來自己這,可只要父親還在,皇上就不會忘了自己。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花榕欲言又止,「只是……」
「好了!」德妃面露不悅,「本宮又未放棄她,如此細微之事豈會被人查到,就算被發現,那也只能怪她時運不濟,怨不得旁人。」
見此,花榕也並未再多言,自家娘娘的脾氣沒人比她更了解,若不是為了老爺的事,娘娘是絕對做不出推人伺候皇上的事,眼下情勢轉變,這個助力同樣也是一根刺,令娘娘如鯁在喉。
從紫華殿出來,沈榆並未回靜月苑,而是去了行宮的另一頭,這裡的玫瑰開的不如宮裡好,但眼下也只能將就一下。
摘了兩籃回到靜月苑,待到沐浴更衣后,她才拿出德妃給的荷包。
緩緩拆開,裡頭放著幾片葉子,旁人大概認不出,因為這徵樹本就長的荒無人煙的地方,可以凝神靜氣,德妃說的沒錯,對她們皇上的確百利而無一害。
只是緒昭容屋裡有一盆月季,兩者氣味若是交融反倒會令人心神不寧,肝陽上亢,以緒昭容如今的情況,稍有動靜怕是就真的心疾犯了。
而霍荀又時常陪著緒昭容,對後者而言只是雪上加霜,長久以往,不出半月病情肯定越來越嚴重,如果發生那麼一丁點小動靜,誰知道緒昭容能不能撐下去。
屆時緒昭容死的不留任何痕迹,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她一直鬱鬱寡歡自怨自艾,死於心疾也是情理之中,就算有人想查,可誰又會查到皇上身上。
當然,如果霍荀自己發現不對勁,那麼只會把目標放在她身上,畢竟如今宮裡頭只有自己和緒昭容爭寵,緒昭容死了自己就是最大贏家,和德妃是沒有任何關係。
這一手的確是神不知鬼不覺,無論結局是什麼德妃都是受益者,畢竟自己死了,對方也就不會再耿耿於懷,誰又會喜歡自己捧的人受寵大於自己。
「娘娘這分明就是不顧您的死活。」聽竹神色凝重。
屋裡窗帘都是放下的,略微有些昏暗,沈榆撥弄著桌上的葉子,面無表情的重新塞回荷包里。
德妃在意她的死活那才是個笑話。
「您真要除掉緒昭容?」聽竹壓低聲音。
小心封好荷包,定定的瞧著上面栩栩如生的騰龍,她神色平靜,「既然是娘娘吩咐,我自然不能違抗。」
為何不辦?
不過是在添磚加瓦而已。
這又不是她的綉工,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個荷包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她們皇上那麼聰明,肯定能想到為何自己膽大包天送一個別人繡的荷包。
自己只是一個小嘍嘍,自然主子讓做什麼就要做什麼,這樣才能體現她夾縫求生下的艱難,至於反抗,那肯定是要反抗的,不然怎麼讓霍荀看
見她寧可正而不足,不可邪而有餘的意志。
「緒昭容院子里冒出一條蛇,你覺得責任在誰?」她淡淡道。
聞言,聽竹沉思片刻,「旁人自然認為是行宮總管辦事不力,所以皇上才一怒之下撤了余信驊的職,可這余信驊應該不會那麼愚笨,在自己管轄的地盤做出這種事,顯然,應該是有人想藉機除掉余信驊,又或者,是針對佟妃娘娘而來。」
沈榆閉上眼,「沒有這條蛇,皇上也會撤他職,只不過恰好有一個理由可以徹查到底,然後再順勢牽扯出余信驊背後的人,這朝中有幾個官員禁得起查。」
「主子的意思是……此人是沖著佟妃娘娘父親來的?」聽竹壓低聲音。
端過茶盞輕撫著茶蓋,望著波動的茶湯,沈榆輕輕喝了一口,其實問題很簡單,霍荀不會無緣無故關注一個行宮總管,肯定是有人彈劾或者檢舉,才會發現余信驊做的那些事。
那個副管事盯著余信驊已久,早就等著這一天,可是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靠運氣上位,誰又會想或許他背後也有人。
他對自己多加討好,也許是他背後的人遞交的一個信號,如果自己想的明白,才配與他背後的人合作,如果想不明白,自然也就沒有這個資格。
「這條蛇……也許是副管事放的?」聽竹彷彿想通了什麼,「定是他背後有人指使,緒昭容只是其次,佟妃娘娘父親才是關鍵,一旦守備大人倒台,佟妃必定會受到殃及,大皇子沒有母族支撐,繼位的機會便會大大減小。」
「這宮裡除了大皇子,也就只剩下陳妃娘娘的二皇子,可在旁人眼裡,此事也就只有德妃娘娘才有這個能耐,屆時佟妃娘娘也會如此認為,兩者相爭,無論是誰倒台對陳妃娘娘都百利而無一害,的確是樁好算計。」
聽竹頓時想明白許多事,看她的眼神也複雜起來,「所以您婉拒副管事的合作,不僅僅是因為皇上,還有是不想與陳妃娘娘合作。」
沈榆笑而不語,大家都認為賢妃這麼多年都生不出孩子,基本希望不大,所以德妃才是那個心腹大患,陳妃肯定心心念念想要除掉對方,那麼自己的出現無疑就是一個極佳的時機,對方肯定想要拉攏自己,所以只是派人過來試探試探。
所以她只是模稜兩可的婉拒,而這個時候,德妃哪怕明知道有人在暗害,肯定也會乘勝追擊打壓佟妃父親,畢竟這也是個絕佳除掉佟妃的機會。
「不急。」她拿過未看完的書,語氣平靜,「總得選把好的斧子才能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