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缺人
七個女人。
七個已經不能說是面黃肌瘦，而是骨瘦如柴的女人。
明月霜打量著她們，心底多少有些懷疑——事情實在是太巧了，她這裡派了竇娥她們下山，準備招納流民，尤其是女性流民，結果就在半路上遇到了一支女性流民組成的小隊，正在上山。
而且這幾人明明是被扛回來的，看起來似乎都暈過去了，結果一被放下，就立刻連滾帶爬地躲到了一邊。
實在讓人想不懷疑都不行。
卻不知，另一邊何四娘等人也是如墜夢中。
她們本以為，上山途中遇到幾個看起來沒有受過飢荒的女人，已經很荒謬了，不想被帶回來之後，又看到了如上官婉兒這樣，一看就知道是高門大戶出身、沒有吃過半點苦貴族女子。等再見到仙人一般完美無瑕的明月霜，就更是不敢置信。
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深山之中呢？
她們疑心是夢，又覺得這是自己夢都夢不到的情節。比起做夢，倒更像是被妖精迷了神智。
但是，被迷了神智的人，還會覺得自己是被迷了嗎？
難不成，是她們已經死了？
可是人死，也該是鬼差來抓了，帶去陰曹地府輪迴，怎麼來的會是天上的神仙呢？像她們這樣的人，難道死後也有機會升入天上仙宮嗎？
問為什麼會覺得對方是天上的神仙？廢話，地府里只有青面獠牙的厲鬼，不可能長得那麼好看！
「你們沒死，還活得好好的。」面前的神仙開口，聲音也是如仙樂般悅耳動聽。
何四娘微微一愣，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了口，登時又羞又窘，又慌又亂，她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但又不知該對「神仙」說什麼，只能訥訥地張了張嘴，呆怔無言。
明月霜看著她，又覺得自己之前的懷疑有點多餘了。
仔細想想，這個階段，應該也沒必要用什麼陰謀詭計。她索性直接問，「你們是什麼人，到山裡做什麼？」
何四娘終於找到了能接的話，便從頭到尾將事情說了一遍。她說得繁瑣，有時還前言不搭后語，明顯對這一路上的經歷心有餘悸。
明月霜也很有耐心，一直安靜聽著，等她說完了才道，「先把她們帶下去安頓，給點吃的喝的。」
幾個女人本都有些奄奄一息，半趴在地上，此時聞言，眸中瞬間迸發出強烈的光彩，竟不須旁人扶持，自己強撐著站起來，先朝明月霜行了個亂七八糟的禮，才出去了。
明月霜這才轉過頭，依次看向竇娥，上官婉兒和穆桂英，「你們覺得如何？」
「都是真話。」竇娥說，「這些經歷是編不出來的，況且她們的樣子，也必定是吃過了很多的苦。」
「她們肯定是流民，這一點毋庸置疑。」上官婉兒也點頭，但旋即話鋒一轉，「但山寨距離縣城有一段距離，她正好挑了這個方向，究竟是不是巧合，就不好說了。」
「我也覺得她沒有說謊。」穆桂英道，「我們山寨也不是什麼牌面上的存在，須得用這種方法來刺探。」
這句話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
雖說不知道在哪裡的潰兵很有可能會侵擾山寨，但他們若是知道了山寨的位置，大可以糾集更多人直接進攻，沒必要弄幾個女性流民過來。至於其他的存在，就更不會為區區一個山寨費這樣的手段了。
明月霜笑道，「這是咱們頭一回接觸到外面的人，小心無大錯，但也不必處處懷疑。也許……就是老天爺知道我們缺人，故意把她們送來的呢？」
冥冥之中有沒有這樣一個老天爺，明月霜不知道，但她懷疑是遊戲搞的鬼。
聽她這麼說，眾人都沒有意見。
若是旁人，或許還要對有沒有「老天爺」的存在生出懷疑，可她們這些人能夠出現在這裡，本就是很離奇的事，這等功參造化的能力，與「天」也相去不遠了。
上官婉兒點頭道，「的確。原本我們是要讓竇娥帶人下山，但她們是陌生人，難免惹人注目。若能將這幾個流民收為己用，倒是可以做到主公之前所說的低調行事，悄悄地挑選合適的人。」
思路一打開，大家都很贊同這個說法。
於是，在就著素菜湯吃了一個黑面饅頭，又小睡了一覺，勉強恢復過來之後，何四娘等人就被寨民劉大娘領著，參觀了整個山寨。
雖然在明月霜看來，大延山寨完全可以說一句家徒四壁、一窮二白，然而看在何四娘等流民眼中，卻無處不顯示著這裡的豐裕和安穩，尤其是那一片欣欣向榮的菜地，更是叫幾人看花了眼，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好看吧？這是咱們山寨自個兒種的菜。」劉大娘見狀得意一笑，「主公給的種子，說是等長成了，一株能有幾斤重，夠一個人吃一天呢。這麼一大片地，足夠一個冬天吃的。」
此時距離播種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地里的菜籽出苗狀況不錯，即使因為缺水顯得有些蔫，也足夠令人驚嘆了。其實寨民們每天早晚都會來看看，稀奇得很。但此刻面對寨子外面來的人，劉大娘卻愣是擺出了「這都不算什麼」的姿態。
何四娘等人果然也被鎮住了。在她們連下一口糧食在哪裡都不知道的時候，別人已經連過冬的準備都做好了，叫人如何不羨慕？
她們眼珠都不錯地盯著那一片綠色，忍了再忍，還是沒忍住，問道，「大姐，你們山寨還缺人嗎？」
「缺，怎麼不缺？」劉大娘說，「你們今天在路上遇到的竇姑娘，就是下山招人去的。」
何四娘反而不信了，「大姐，你莫哄我，我看你們山寨也有幾十口人，哪還會缺人？」
雖然話是自己問的，但她們其實並沒有報希望。
劉大娘說，「哄你做什麼？唉，其實我們山寨也有山寨的難處——聽說東西川打起來了，你們知道不？」
「彷彿是聽人說過。」何四娘有些遲疑地說。
其實流民的消息是比較靈通的，不過大多數人餓得頭暈眼花，眼裡只有吃的，哪裡有力氣去關心那些？何四娘之所以知道，還是因為她的那支流民隊伍里，就有一些人聽說了打仗的消息之後，打算去從軍，走了另一條路。
「聽說是西川勝了。」劉大娘拍著大腿嘆氣，「東川那些沒卵子的兵，打西川不行，倒是跑來騷擾百姓在行得很！我們山寨之前抓了幾個，聽說附近潰兵不少。主公怕他們摸到山寨來，就想多多地招些人。」
原來是這麼回事！
何四娘和自己的同伴們相互對視著，眼底都有喜色。
她們彼此推攘著，想問又不敢問。因為劉大娘說了，招人就是為了護著山寨，那肯定要找能打的，她們幾個女人沒有優勢。
不過何四娘雖然只是個村婦，但這一路走來，也長了不少見識，甚至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一些策略。此刻，她只略微猶豫，就咬牙道，「這招護院，也要信得過的人才好。大姐你是不知道，這流民裡頭，也有人不是東西呢，要是招了這些人來，恐怕會成禍害。」
見劉大娘聽得面色凝重，她又紅著臉，硬著頭皮說，「現在方縣城外的流民，我們幾個都熟，可以替你們選人，只要給一口飯吃就行。你放心，別看我們瘦，什麼活都能幹，而且吃得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