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中間商（二更）

如聆仙音。

脊背上的巨石被不知不覺地搬走，匍匐在地上的人又支起了脊樑，喜出望外之下，再顧不得別的，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我！我有東西能換！」

話說出口，周圍的嘈雜聲重新進入耳中，他們才意識到，開口的並不只有自己。

別看流民一路顛簸，下一口糧食都不知在哪裡，但能一路走過來的人，已經算是有辦法了。這條路上，找糧食最難，反倒是別的東西——金銀珠玉，多少都能積攢一些。

這些東西，災荒年間自然是一文不值，連一口吃的都難換到，可是等天災過去，安頓下來，這或許就是起家的根本。但凡有一點遠見的人，都會貼身藏幾樣。

再有多的，那就找個隱蔽的地方，挖坑藏起來，以後有機會再回來掘，比帶在身上安穩。

平日里，大家也不會進行這方面的交流，全當沒這回事。

畢竟這種事，還是不要張揚的好。

只有像趙二狗那樣的，手底下有勢力，不怕別人來搶奪，本人又喜歡張揚的，才會把弄到的東西都隨身帶著，甚至時不時還拿出來炫耀一番，半點不避諱。

然而此刻，眾人再顧不得隱藏，爭先恐後地拿出身上值錢的東西，雙手捧著遞出。若不是不敢冒犯明月霜，他們簡直恨不得把這些東西都塞進她手裡，好換來糧食。

那可是糧食！將來是很重要，但如果現在熬不過去，那說什麼都是虛的。

每個人都很急切。雖然明月霜說可以換，但誰知道她能拿出多少糧食？萬一落在後頭，輪到自己沒糧了怎麼辦？

至於財露了白……這些東西既然拿出來，就不可能留得住了，沒必要擔心這個。

別說後面那些寨民，就是明月霜也看得目瞪口呆。

她本來以為，這些流民或許能拿出一點有價值的東西，但應該榨不出多少油水。畢竟他們看起來實在是太狼狽了，連蔽體的衣物都是又臟又破，誰能想到，身上竟還藏了那麼多東西？

之所以提出這個建議，是打算將這些人轉化為勞動力，先讓他們在附近安頓下來，免得有人跑來騷擾山寨。

現在這個結果，對於當下正缺錢的明月霜來說，可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寨民們不知道種子要用錢來抽，所以完全不擔心。但明月霜自己心裡清楚，她根本拿不出那麼多種子。原本想讓流民花錢買進入山寨的名額，奈何招新工作實在太順利，這一安排完全沒有用上，以至於此刻還是捉襟見肘。

但人太多了，如果不能及時種上更多的蔬菜，早晚又會陷入糧荒。

她只能盼著那些現在還不知在什麼地方遊盪的潰兵們，手裡能有點好東西，能填一下這個窟窿。

——沒想到潰兵還沒來，就先從流民手裡賺了一波。

其實按理，這算是交易，應該要坐下來慢慢商量，但眼下這些流民被穆桂英鎮住，正是態度最急切的時候，若是讓他們冷靜下來，誰知道又會有什麼樣的變故？

再者說，這些流民原本就分成了一個個的小團體，若是坐下來商量，那出面交流的必然是幾個領頭人。到時候他們藉助她的糧食重新獲得威信，流民們手裡的財物也會先交給他們。

現在既然可以直接跟流民對接，明月霜自然不願意讓中間商賺差價。

她這般想著，便點頭道，「既然大家都願意換，那就請排隊登記吧。」

又轉頭對穆桂英道，「還請穆將軍維持秩序。」

「是！」穆桂英肅容答應，從馬上跳下來，帶著二十個女兵過去，驅趕著流民們，讓他們排成長隊。

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因為所有人都想排到前面，場面頓時混亂起來，若是沒人維持秩序，估計會直接失控。如今女兵們拎著長棍在一旁虎視眈眈，看到有才妄圖插隊的就是一棍，眾人立刻就老實了。

另一邊，上官婉兒無需明月霜吩咐，已讓人搬了一張桌子出來，擺在新築好的圍牆下。

明月霜回頭看見，不由一笑。

對上她的視線，上官婉兒快步走過來，低聲道，「主公，咱們沒有紙筆，如何登記？」

「無妨，我來記就是。」明月霜再次慶幸自己從遊戲那裡要到了備忘錄功能，真的是太好用了！

又有人搬了箱子過來，準備裝收到的財物。一切收拾停當，女兵那邊就把人放了過來。

明月霜抬頭看著走過來的人，眸光微微閃動。眼前的小地圖上，排在最前面的五個人都是黑色的小點，比後面那一片灰點醒目許多，顯然正是這支流民隊伍里說得上話的人。

很顯然，雖然亂了一陣，但是流民內部的秩序並未完全崩潰，所以沒人敢與他們爭。

「砰」的一聲，打頭的人將手裡的包袱放在了桌上。只聽這聲音，就知道分量著實不輕。待他解開包袱，裡面的金玉之物暴露出來，被陽光一照，光華閃耀，奪目至極，讓離得近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上官婉兒正要伸手去接，包袱又被那人拉了回去。

「大王。」體格高大、面容兇悍的壯年男人盯著明月霜道，「您還沒說，這糧食要如何換。」

後面的隊伍頓時產生了一陣騷動，顯然是其他人經他提醒，也終於意識到，他們只急著搶前面的位置，要與山寨交易，卻根本不知道手裡的財物能夠換到幾多糧食。

之前沒想，一方面是頭腦發熱，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明月霜太有仙人之姿，讓他們莫名就多信了幾分。但涉及到身家性命，即便是山野村夫，也自有他們的智慧。

不過對於這個，明月霜早有準備。

「實不相瞞，山寨里的存糧也有限，你們想要將手裡的財物盡數換成糧食，是不可能的。」明月霜十分坦蕩，「況且，就算真有那麼多糧食，我也肯換，你們又要如何拿走，如何保住？」

這話入情入理，卻也暴露了山寨的短處。五個領頭人交換了一個視線，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於是仍舊由打頭的男人道，「那大王是什麼意思？」

「我雖然沒有糧食，卻有種子。」明月霜從容道，「都是些蔬菜種子，蘿蔔白菜之類。現在種下去，兩三個月便可收穫。收穫之前，菜苗也勉強能對付著吃。這些種子產量頗高，種上一季，應該足夠過冬。」

這話一出，對面的人眼中立刻迸發出強烈的光彩，但他沒有被喜悅沖昏頭腦，反而相當冷靜地道，「沒有水，怎麼種菜？」

「山寨會組織人手入山尋找水源。」明月霜說，「到時候引水也好，挑水也罷，總會有辦法的。」

男人眸光微閃，已經猜到山寨肯定掌握了水源。

在這幾人思量時，消息已經傳到了後面，引起了比之前更加劇烈的喧囂。

這些流民，大都是失地的農民，待在家鄉活不下去，才逃出來。但他們也沒有別的去處，就只能跟著隊伍隨波逐流地往前走。如果讓他們選擇的話，當然更願意留在一個地方，安穩地生活。

現在，明月霜將這個選擇放在他們面前了。

地，現在多的是。流民們從其他地方來方縣找活路，方縣的百姓其實也已經流向了其他地方。如今縣城周圍的村子大都空了，地也荒著無人打理，只要翻耕出來就能播種。

種下這一季蔬菜，這個冬天就有活路了。

因為太過理想，很多人甚至不敢相信，怎麼會這麼簡單呢？

但有時候，其實就是這麼簡單，只不過沒有人帶著他們去做，而憑他們個人的力量，的確很難做到。

隊伍最前面，五個領頭人商量了一下，很快做出了決定，「種子怎麼換？」

「十兩銀子換八包種子，一包種子2000粒，至少可以種一畝地。」明月霜說。

那可是現代改良過的優質種子，袋子上寫著成熟后單株可達十斤，即使考慮到這個時代的條件，打個對摺一株四五斤，產量也足夠驚人。她作為中間商，收兩成的手續費不過分吧？

……

明月霜打開遊戲面板，點擊客服，選擇遊戲報錯，動作熟練得宛如回到了家。

然後給遊戲發了一句廢話：在嗎，親？

遊戲回了她六個點。

其實是不太想理會她的，不過明月霜穿越也有一段時間了，系統對她算是有了一個比較全面的了解，所以它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回應，她不知道又會折騰什麼，只能憋著氣給點反應。

明月霜：親，是這樣的，你也知道咱們現在條件艱苦，實在沒有那麼多布包把種子倒出來，你能不能把抽到的種子包裝袋上的字打碼？

包裝袋上都是簡體字，而且還有很多超越時代的詞語，明月霜很注意不讓原住民和卡牌人物看到這些，會先把種子倒出來，再拿給她們。但現在要讓流民們用財物換取種子，就不能再這麼幹了。

不管是給流民一人發一個布包，還是讓流民們自備布包，都不那麼合適，還是打碼最方便快捷。

遊戲再次回了六個點。

明月霜：謝謝親，有了這些種子，咱們就可以招攬更多人手，向著主線任務邁進一大步了！

遊戲沒有再回復，但是明月霜試著又抽了一個十連，掉落的種子包裝袋果然都打上了馬賽克。明月霜把手伸進旁邊的箱子里，從遊戲背包取出一包種子放在桌上。

花花綠綠的包裝袋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種子就是這樣的，種完之後，袋子要如數收回。」明月霜將種子推到對面，「要換嗎？」

「換。」男人毫不猶豫地將包袱整個推了過來。

明月霜將裡面的金銀和珠寶分作兩堆，「珠寶難以估價，種子只能用金銀換，這些能換二十四包。」實際上是系統只能兌換金銀，不認珍珠玉石，「不過從播種到出苗需要十天左右，這些珠寶可以換接下來十天的飯食，一天兩頓稀粥。」

「稀粥？」男人皺眉。

粥和粥之間的差別太大了，稠到筷子插上不會倒的是粥，稀到能照見人影的也是粥。

「跟山寨里的人吃的一樣。」明月霜簡潔地說，「你們也要出幾個人來做飯。」

「不能直接換糧食？」

「不能。」

換了糧食，他們要單獨開火做飯，管理起來太麻煩了，暫時還是先吃大鍋飯吧。這個鬼天氣，又快要入秋了，萬一弄出火燒山，可不是好玩的。

男人最後還是選擇了換飯食。畢竟除了山寨，他不可能從其他地方找到食物了。

但看著明月霜將所有東西收起來時，他還是忍不住問，「我用這些珠寶換飯食，後面的人呢？」

很顯然，能拿出跟他一樣多東西的人也是少數。

「放心。」明月霜笑著說，「東西不夠，也可以為我們山寨做工，換取飯食。」

男人微微皺眉，不再說什麼，沉默地將屬於自己的種子裝進包袱里。

但他突然有些不確定是否應該換這麼多種子了，畢竟聽明月霜的意思，山寨會雇走所有有餘力的流民，而且給出的條件也是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那他還能招攬到人手嗎？

可即便發現了明月霜的險惡用心，他又能做什麼呢？

他接下來這十天的飯食，同樣需要依靠山寨。

……

明月霜不許流民們在山寨附近逗留，登記完之後就把人趕走了，讓他們自己去找落腳的地方和可以耕種的土地。

不過她也表示，既然大家目前都與山寨有了交易，那麼就要遵守山寨的規矩，如果出現搶奪別人的種子之類的事，山寨一定會追究到底。如果流民們遇到了什麼難題，也可以到山寨求助。

這裡畢竟不是流民們的老家，明月霜又不能接納所有人，任由他們自行發展，最後肯定還是同鄉抱團。

但至少要確立一下山寨的權威。

等人都走光了，山寨這邊眾人才鬆了一口氣。

演空城計，也要考慮失敗的後果。在穆桂英帶著人對峙的時候，寨民們就藏在圍牆後面，手裡拿著農具木棍，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在這種情況下，所有人都的神經都是緊繃著的，生怕流民突然翻臉。

眼下塵埃落定，寨民們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慢慢放鬆下來，再提起這件事，雖然仍有后怕，語氣也都輕鬆了許多。

但明月霜等人身上的壓力卻是巨大的。

畢竟這預料之外的發展，意味著接下來要做的工作更多了。不過這也意味著，她們手裡可以調動的力量更多。所以沒有一個人抱怨，都只想著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好，儘快走上正軌。

好在之前已經有了一套管理寨民的章程，很多工作只需要依葫蘆畫瓢。

等事情商議完，其他人各自散去，明月霜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就打開遊戲面板，準備盤點一下今天的收穫。

重點當然是種子了。

雖然只是抽成，而且部分流民手裡的東西都很少，還不夠一個十連，但架不住人多，就算平均一人四兩銀子，一千多人也有近五百抽了。抽兩成，也有將近一百包種子。

而且抽到的稀有種子，她是可以全部截留下來的。

一次性抽了這麼多卡，就算是掉率只有千分之一的土豆紅薯，明月霜也都抽到了，更不用說其他。

比如她原本就打算種的冬小麥，總共抽到了二十包。

另外還抽到了十幾包油菜，明月霜也準備種下，成熟之前植株可以果腹，成熟之後菜籽可以榨油，在養殖業開展起來之前，可以豐富一下烹飪方式，而且還有許多別的用處。

這一波，原本的種子缺口完全補足了，而且還可以再多種一些，為接下來招收更多流民做準備。

數完背包里的存貨，明月霜心滿意足地打開了副本頁面。

果然，副本1-1的第二格也變成了綠色。明月霜看著圖標，心裡忍不住想，到底是她觸發了戰鬥，遊戲跟著推進，還是這一切都是遊戲在背後推動，達成一個它安排好的結果？

在這個真實的世界里，NPC不是數據，當然不可能完全由遊戲來安排。但是，在適當的時候做一些引導和推動，也並非不可能。

雖然從結果來看，這二者並無不同，但對明月霜來說，差別就大了。

若是能摸清其中的規律，說不定就能找到可以利用的地方。

不過現在副本才剛剛開啟，樣本太少，也分析不出什麼來，明月霜琢磨了一會兒，抬手在那個唯一亮著的副本圖標上點了點，便準備關閉面板。

誰知，手指一落下，新的頁面就彈出來了。

明月霜微微一愣，繼而才意識到，這個圖標也是可以點擊的。

彈出來的頁面，按理說應該是副本的詳細信息，但實際上，這上面卻沒有半點關於副本的介紹。

頁面左邊是一排四個頭像，前三個是亮著的，最後一個是黑色的剪影。明月霜分別點了一下，驚訝的發現前面三個分別是潰兵、流民、流民首領，都帶有簡單的介紹。再點第四個，彈出了購買提示，需要花費800情報點才能購買相關情報。

新功能？明月霜來了興緻，研究半晌，才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她每天可以派遣一個卡牌人物去「探索」，每次探索基礎獎勵100情報點，擁有某些特殊技能的卡牌人物可以獲得加成。情報點可以在戰鬥副本頁面兌換敵方情報，雖然沒有特別詳細的內容，但已經足夠明月霜做一些針對性的安排了。

畢竟她又不是只有遊戲這一個消息來源。

而且……明月霜眯起眼睛，這個頁面，似乎已經給出了之前那個問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