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我用盡了畢生所有的話術，終於敷衍住了無慘，本來我是想給他求一枚護符，做他的生日禮物的，但是我忘記了。

這也沒辦法，但是生日禮物還是需要的吧。

我想了想，從身上掏出了一串金色的珠鏈，給無慘戴在了手腕上，這是我離開葉王大人宅邸之前，股宗送給我的見面禮，他說金色的珠鏈跟我眼睛的顏色一樣，很適合我，股宗真是只非常有禮貌的小貓咪呢。

無慘的手腕細得我都能一手握住，珠鏈戴在上面，在夜色中，竟然襯得他的手顯出青白之色，不像活人，更像是一隻死人的手。我心裡一緊，想要將珠鏈取下，但是無慘伸手阻止了我。

我看向他，正對上他含笑的眼眸，他摸了摸珠鏈，問我：「這是禮物嗎？」

我點了點頭，又怕他的眼睛在黑暗裡看不清楚，於是輕輕嗯了一聲。

「是專門給我買的嗎？你明明沒有錢的，為了這禮物你費了不少力氣吧。」無慘捧著珠鏈欣賞著，我張了張嘴，如果這個時候說出珠鏈是股宗送給我的，無慘一定會生氣的吧，於是我又艱難的嗯了一聲。

看著無慘捧著珠鏈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我覺得良心隱隱作痛，我決定了，明天，明天我一定會幫無慘求到護符的。

無慘欣賞夠了自己的禮物，終於捨得將視線分給我一點了，他笑眯眯的看著我，心情看起來很好，他說：「涼子，謝謝你的禮物，我很喜歡。」

我囁嚅了一下，還是輕輕地說道：「可是，金色好像不太襯你。」

「不會啊。」無慘笑得非常好看，他紅梅色的眼睛在暗夜裡熠熠生輝，閃爍著我說不清的色彩，他對我說：「金色跟你的眼睛顏色一樣，我最喜歡金色了。」

他的眼神非常溫柔，也許他真的很喜歡金色，於是我也露出了笑容來。

「生日快樂，無慘少爺。」我對他這麼說著。

但無慘的臉色突然變了，毫無預兆的，他憤怒地將我推開，我看見他一隻手抓住了手腕上的珠鏈，似乎想將它直接扯下來，但是他的手在上面停頓了一下，還是放開了，只是指著門口對我大吼：「滾出去。」

我被他突然的變臉整得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無慘，你怎麼了……」

「滾啊！」無慘沖我大喊，同時開始了劇烈的咳嗽，我更加猶豫了，我想要走開，但是無慘看起來咳得好痛苦。

於是我走上前去，將無慘的身體扶起來抱進懷裡，右手放在他的背上，緩緩幫他順氣。

「對不起。」雖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麼戳到了他的點，但是看著無慘這個樣子，總之還是先道歉吧。

無慘趴在我懷裡，漸漸止住了咳嗽，我低頭看著他的頭頂，他的頭髮很濃密，看起來就軟軟的，當然摸起來也是。

「我不快樂。」無慘在我懷裡悶悶地說，「我都快死了，還有什麼生日快樂，明明我這麼想活著，為什麼偏偏是我……」

我感覺自己的衣襟漸漸濡濕，低頭看去，無慘在我懷裡聳動著肩膀。

他在哭，我後知後覺的發現。我抬起頭不再看他，只是抱著他的手更加用力了一點。

這一刻我清楚的感受到了從無慘身上傳來的恐懼，那是比所有人都要劇烈的，對於死亡的恐懼。

人類畏懼死亡，天經地義，無慘這樣也是正常的吧？我這樣想著，繼續輕緩地拍著他的背部。

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已經是深夜了，我決定明天就再去找葉王大人，這次一定得記住幫無慘要一個護符。

如果身體沒有這麼痛苦了，會不會減少他的恐懼呢？我希望無慘能變得稍微開心一點點，哪怕他快要死了。

我點燃了房間里的油燈，在房間里看起了葉王大人給我的那本書來，雖然看不懂上面晦澀的術語，但是裡面也有晴明大人寫的關於自己的經歷，以及一些人生的感悟，這些還挺好看的。

明天順道去看看晴明大人吧。

時間很快來到了第二天，我用力伸了個懶腰，因為我並不需要睡眠，所以昨晚我看了一整晚的《占事略決》，就當做是晴明大人的生平傳記看的，除了故事別的什麼也沒看明白。

看來陰陽術也不是這麼好學的，沒老師的話一切都白搭啊。

我看了看窗外，又是一個陰天，自從我在無慘的小院住下后，就幾乎沒見過晴天，也許是老天也在為無慘的命運而難過吧。

想到無慘的病情，我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懷著沉重的心情給無慘熬好了葯，端去給他喝。

無慘每天都要喝好多次葯，飯又吃得很少，我在無慘的小院住下這段時間，肉眼可見的發現無慘越來越瘦弱。

跟一開始坐在屋檐下看雨的漂亮男孩幾乎判若兩人。

無慘昨晚哭了一頓，又很晚才睡，今天的精神很差，我輕輕把他叫醒，然後喂他喝下了葯。他乖乖地把葯喝了，又陷入了沉睡中。

我看他睡熟了，懷著沉重的心情又一次順著積雨雲來到了葉王大人的宅邸。

我先去他的卧房和書房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人，正準備去別的地方再找找時，我看到了趴在屋頂上打盹的股宗。

我沖著股宗用力揮了揮手，他八方不動的趴著，一點反應都沒有，於是我加上了聲音，喊道：「股宗。」

股宗的耳朵動了動，貓咪的聽覺果然是最敏銳的，他抬起頭往下掃視了一圈，我感覺他的視線從我身上直接掠過，他疑惑地歪了歪頭，打了個哈欠又趴了下去。

我這才發現我是隱藏著身形的狀態，雖然現在沒有下雨，但是我頭頂是大片大片的積雨雲，站在雲下的我也可以跟在雨中一樣隱匿。

我解除了隱匿狀態，再次沖著股宗喊道：「股宗，是我啊。」

股宗掀起一邊的眼睛，看到我之後，我從他的臉上明確的看出了不耐煩的情緒，唔，好生動啊，不愧是葉王大人養的貓咪妖怪。

「我說過的吧，股宗不是貓咪妖怪，涼子，你要好好聽人說話呀。」葉王大人的聲音突然從遠處響起，我往那邊看去，正看到葉王大人與另一個穿著狩衣的俊美男子一起站在迴廊下。

看到葉王大人，我就不再去吵股宗了，我跑到葉王大人面前站定，葉王大人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頭，於是我的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來。

只是見到葉王大人，我就覺得很開心了。

葉王大人摸了兩下我的頭，然後側過身子向我介紹他旁邊的男人：「這是棋待詔——藤原佐為大人，藤原大人的棋藝超群，是我很敬佩的人。」

站在旁邊的藤原佐為聞言趕緊擺手：「葉王大人過譽了，您身為京都第一陰陽師，也讓在下欽慕不已呢。」

「哈哈哈哈哈藤原大人謙虛了，對您怎麼誇獎都不算過譽。」

「哈哈哈哈哈葉王大人這些話太抬舉在下了，京都誰人不想與大陰陽師葉王大人相交，在下可是很多人的羨慕對象呢。」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我看著他們兩個突然互相吹捧然後又相視大笑，突然感覺有些迷茫，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