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我現在表現得溫婉一點，或者我乾脆裝作不認識他們的樣子，讓他們以為我只是跟薄葉涼子長得很像的陌生女子還來得及嗎？
僵硬的將自己的頭又轉了回去，我幾乎能聽到從自己脖子上傳來的咔咔聲響。
「涼子？」葉王大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身體抖了一下，正對上了兩面宿儺看好戲的目光，我頓時心頭火起，用嘴型懟他：「看什麼看？」
兩面宿儺好整以暇地抱著手臂，懶懶地開口：「不跟你的老熟人打個招呼？」
我忍不住偷偷把頭轉回去一半，見到葉王大人正一臉無語的看著我，我突然想起來他可以聽到我內心的聲音，那我剛剛的想法是不是也全被他聽到了？
來不及感受羞恥的情緒，我連忙在心裡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全部對葉王大人說了一遍，包括京都內鬼，還有我已經被殺死，現在的存在是依附於他送給我的護符上這件事，總之我把我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都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葉王大人神情凝重的對我點了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讀心的能力是真的好用。
我看向兩面宿儺指尖的護符，只要我能把護符搶到手，我就可以得到自由，雖然無法觸碰什麼，但是我卻可以像風一樣，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見誰就見誰，不用擔心身體不適，什麼都不需要擔心。
只要，我能把護符拿回來。
兩面宿儺注意到了我的視線，他將手中的護符隨手拋起又接住，然後轉動眼珠看向我：「你很想要？」
我連忙收回視線，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扭過了頭去。兩面宿儺這個狗東西，如果他想把護符給我的話早就給了，不想給的話我求他也沒用，真是一個自我到可怕的混蛋。
我現在的身體對於他們來說如同空氣，也許我可以趁他們打起來的時候偷偷將我的護符摸回來，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我有些不自信的想著，下意識朝葉王大人的方向看去，只見他沖我微微頷首。
這是，同意我想法的意思？
葉王大人又沖我點了點頭，我頓時覺得自信了起來，連葉王大人都覺得我可以，那我肯定可以！
「嘖，你怎麼老是在看那個小子？」兩面宿儺伸出手來，似乎想把我拉過去，但是手臂直接穿過了我的身體，他又嘖了一聲，看起來有點煩躁，「那是你的情郎？」
「啊？」我下意識的啊了一聲，當我意識到兩面宿儺剛剛說了什麼時候，感覺一股熱氣突然從脖子處衝上了臉頰，我捂住臉，感覺臉頰燙得要命，我結結巴巴的反駁，「你在胡……胡說什麼啊……葉……葉王大人怎麼可能會是我的那個……那個……」
「嘁。」看見我的反應，兩面宿儺翻了個白眼，嘁了一聲，視線移開看向了對面的陰陽師隊伍，直接將視線投向了站在最前方的安倍晴明大人。
「安倍晴明。」兩面宿儺手籠在袖子里，四隻眼睛笑得微微眯起，他一字一頓的叫出了晴明大人的名字，「你終於捨得從你那個烏龜殼裡爬出來了，我還以為你害怕得不敢應戰呢？」
「可不敢說是在下的烏龜殼，京都的防禦陣是所有人的功勞，御三家，還有羽茂忠具大人等人，他們的貢獻可都不比在下低呢，宿儺你不敢前往京都鬧事也是人之常情。」晴明大人聲音溫潤，但是毫不客氣的將兩面宿儺的話頂了回去，他看向了我，安撫的笑了笑，然後繼續說道。
「連擄走一個病重的小女孩，都只敢趁她離開京都去嵐山賞櫻時下手，這樣的人也值得我害怕嗎？」
兩面宿儺頓時臉黑了。
好，好帥哦，我在一旁星星眼，覺得安倍晴明大人真的好帥，說起話來又好聽，超喜歡他的！
「薄葉桑。」晴明大人看著我，眼神是一如既往的包容與溫柔，「你沒有成佛，一直徘徊於世間嗎？」
我點點頭。
晴明大人繼續問我：「薄葉桑，你知道我們為何今日會來討伐兩面宿儺嗎？」
我愣了一下，為什麼討伐兩面宿儺？這問題也太容易回答了，當然是因為這個狗東西根本不做人啊，討伐他是正常的，不想討伐他才是思想出了問題吧！
葉王大人又用那種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了看我，然後他將視線冷冷地轉向兩面宿儺，說道：「十幾日前，我和晴明大人為你診治后，兩面宿儺趁我不備將你擄走，三日後你的屍體被拋于晴明大人府前，死狀極慘。他是藉此挑釁于晴明大人和我，若是我們不來，天下人都會認為我們怕了兩面宿儺，天下局勢本就不穩，此舉更是對京都穩定不利，所以才有了今日的討伐。」
我震驚地瞪著兩面宿儺，我單知道這個狗東西不做人，但是我沒想到他居然這麼不做人，難怪我一直找不到傳說中冰凍了我身體的冰庫，原來他根本是和里梅串通起來在騙我，他圖什麼啊？騙我很好玩嗎？
等一下，剛才葉王大人說兩面宿儺把我的屍體扔在了晴明大人府前？那……
我有些驚慌，看向葉王大人：「那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
葉王大人遲疑了一下，還是回答了我：「薄葉夫人大受刺激，當天就病倒了，如今還在卧床不起。」
我頭腦頓時一片空白，腦海里出現了母親大人細心喂我喝葯的場景，我嗆住了，母親大人把我抱在懷裡輕輕拍我的後背，她笑著對我說『喝葯不要著急，媽媽永遠愛你。』父親大人會在我喝完葯后把珍貴的糖塞進我嘴裡，裝作嚴肅的樣子告訴我，想要身體好起來，就不能怕苦。
我不敢想象他們發現我死後的畫面，心臟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我茫然的捂著胸口，感覺連胃都在隱隱抽搐著，痛到想要作嘔。
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這麼愛我，發現我死了他們一定很難過，更何況是這麼慘烈的死法……不，不要再想了……
我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看向了兩面宿儺，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情！都是他的錯，但是還有機會，只要我能拿到他手裡的護符，只要拿到護符就可以了。
我可以擺脫他，去尋找我的父親母親，哪怕不能觸碰，但是只要能夠見到就很好了。
對，我要搶回我的護符。
我大叫一聲，沖著兩面宿儺撲了過去，雙手緊緊的握住了我的護符，他一時不察，竟然真的被我握住了。但是他四隻眼睛冷冷地看著我，完全沒有要鬆手的意思。
我用力扯了幾下，沒扯動，頓時有些崩潰，我大聲沖著兩面宿儺尖叫著：「放手，你放手啊！」
我的眼裡只能看到眼前的這枚護符，兩面宿儺嘴巴動了動，他好像對我說了什麼，但我根本聽不見，我感覺到似乎有紛亂的光線劃過，周圍吵鬧的聲音似乎跟我隔了一層壁，他們好像是打起來了，那又關我什麼事呢？
我雙手死死得拽著那枚護符，與兩面宿儺僵持著。這時，突然另一隻手也握住了我的護符，我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去，正好對上了葉王大人含著笑意的眼睛。
那層阻隔著我與世界的壁障被打碎了，戰場上亂糟糟的聲音又傳入了我的耳朵，我看向四周，陰陽師們與跟隨著兩面宿儺的詛咒師們戰成一片，鮮血與斷肢，哀嚎與狂笑混成一片。
我手上一松，猛地退後了幾步，抓著護符，茫然的看著葉王大人。
「往哪個方向跑，回家吧。」葉王大人伸出一隻手為我指明了方向，他的另一隻手被兩面宿儺抓在了手裡，他為了幫我搶回護符，將自己送到了兩面宿儺的手上。
葉王大人是陰陽師，跟這種怪物肉搏的話，會吃虧的吧，我這樣想著，本該離去的，腳步卻邁不動。
「快走啊！」葉王大人見我沒動，又對我大喊了一聲。兩面宿儺冷冷地看著葉王大人，另外三隻手也抓住了葉王大人的身體，他殘忍地眯起眼睛，手上開始用力。
我看見葉王大人臉上出現了一絲痛苦的表情。
葉王大人還是個小少年而已，雖然被稱作未來的大陰陽師，但是他畢竟現在還不是大陰陽師，兩面宿儺會殺了他的，我太清楚兩面宿儺的殘忍秉性了。
身體比腦子動得更快，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朝著兩面宿儺的方向撲了過去，兩面宿儺躲都沒躲，還能動嘴嘲笑我：「哼，你該不會忘了自己什麼都碰不……什麼？」
我的手順利的觸摸到了他的手臂，雖然我的力氣並不大，但是因為意外性，所以也成功讓兩面宿儺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下一瞬，葉王大人被晴明大人的式神救了下來，式神還想將我也帶走，但是兩面宿儺反應很快，他一下抓住了我的手，式神沒有成功。
看到葉王大人被救下，我鬆了口氣，回過頭去，晴明大人站在身後，里梅躺在他的腳邊，沒有聲息，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還有心情看別人？」握著我手腕的冰涼手掌瞬間收緊，他用兩隻手牢牢抓著我，尖尖的指甲觸碰到了我的手臂，讓我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兩面宿儺的聲音甜得像毒藥一樣，他說，「抓住你了。」
我看著兩面宿儺帶著嘲弄笑意的臉，戰場上，跟隨著他的詛咒師們已經落了下風，眼看著要被屠戮殆盡，但他毫不在意。而在我身後，晴明大人與葉王大人投鼠忌器，擺出了架勢卻遲遲沒有對兩面宿儺發動攻擊。
我突然覺得這一切真可笑，以及，兩面宿儺果真是一個怪物。
「你這種怪物的河流永遠也流不進大海。」我對兩面宿儺這樣說著，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我低下頭，看向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掌，兩面宿儺跟隨著我的視線往下看，他微微鬆了下手，護符的碎屑從我們的掌中流了出來，滑落到地上。
「你……」兩面宿儺表情有些空白，他看向我，說了一個字，又頓住了。
「你怎麼不去死啊，兩面宿儺！」我輕聲說著，眼睛一直盯著護符的碎屑，它從我手中流逝，彷彿時間，或者是生命也在我手中流逝了一樣，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漸漸變得透明。
手上的壓力一松，兩面宿儺的手抓空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都開始恍惚，似乎馬上就會消失，我知道我的時間到了，沒有了護符的束縛，我不能再繼續以這樣的形式存在於人間了。
「我希望你永遠，永遠，不得自由。」我對著兩面宿儺，說出了我認為的最惡毒的語言。
兩面宿儺微微歪著頭，他的表情又恢復了原本的不可一世，他嘴角掛著囂張的笑容，回應道：「什麼啊，你原來是在詛咒我啊。是作為我把你乾涸的河流重新續上的禮物嗎？」
我沒再理他，我的身體緩緩遠離了地面，像是真正的風一樣上升，與此同時，我的身體越來越透明，我看向了葉王大人的方向，我不知道他在我心裡聽到了什麼，但是他的表情看起來很悲傷。
我張開嘴，朝他喊出了我的最後一句話：「拜託您，照顧好我的父親和母親！」
這次，是真的要死了吧。
我的意識越飛越高，他們已經看不見我了，我看見晴明大人攜手葉王大人與兩面宿儺戰成一團，但我已經無力為他們感到擔心了，情緒在我心中迅速的抽離。
我真的不害怕死亡嗎？我在心裡問自己。
得不出答案，我感覺自己變成了風，內心的情緒越來越淡薄，我從我的內心品不出對死亡的恐懼。
我想要的是變成風的自由嗎？我問自己。
得不出答案，但是此時腦海里出現的是一條奔騰的河流，於是我換了一個問題問自己，我想要的是變成河流的自由嗎？
竟然也得不出答案。
我只能看著自己越飛越高，離地面越來越遠，很快，整個戰場都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我的視線捕捉到了一個莫名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個站在戰場邊緣的女孩，她有著一頭瀑布般的黑髮，我從上往下看不見她的臉。
突然，她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樣抬起了頭。
我看見了一張如花朵般艷麗的小臉，脖子上纏著潔白的絲帶，額頭上詭異的有著一圈縫合線，她抬頭尋找了一會兒，又重新低下了頭。
我一直盯著她看，因為她看起來真的非常眼熟。
在我徹底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我終於想起來了。
操！那是我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