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奔
元日一過,北冥戰事的消息絲絲縷縷地在太學生之中傳開了。辟雍館的學生都出自諸侯公卿之家,家裡都是能接到朝廷邸抄的,這般軍國大事隱瞞不住。
和狄人在北冥海的戰爭已經打了四年多,傳言周公要在北冥海的浮冰上修築「京觀」堡壘,這次特意從北冥前線趕回鎬京,就是要親自再徵發各國軍隊和奴隸,組建第三批遠征軍。這個消息一出,辟雍館里這些束髮的少年們紛紛躁動起來了。尤其是這些非嫡長子出身的學生們,都想趁此機會參軍上戰場,為自己搏得一份軍功,將來好有份自己的封邑,不用仰人鼻息。可是畢竟未屆弱冠之年,少年們想要上戰場,還必須得獲得家長的首肯,才能回國參加北征的軍隊。急躁的少年們已經等不及春假回家,一時間各路驛馬紛至沓來,將學生們的家信帶往各自的國家。
姬搏虎對參軍的事情最是急切,連著給父親虞公寫了兩封信,請他同意自己回國參軍,可是虞公的回信卻讓姬搏虎愁眉苦臉。回信的大體意思是「汝齒尚幼,當以學習六藝為重」,又說戰場殘酷,不是他這種小孩子想的那麼簡單,寫到最後口氣嚴峻,讓他須得盡好為人子的本分,先要立業承嗣,再報國不遲。
提到承嗣之事,姬搏虎更是愁上加愁。長兄名份上也是嫡子,早就想著繼承虞公的爵位,這幾年在國內上下聯絡,已經在培植自己的羽翼,雖然父親更意屬自己襲爵,可是真的要和長兄上演一出兄弟奪嫡的戲碼嗎?姬搏虎不願意。他早就想著要脫離父親的蔭蔽,自己掙出一份家業來。自己已經十六歲了,這次遠征北冥的機會是再好不過,錯過了這次機會,就不知軍功和家變哪個先來了。
姬搏虎的境況,仲祁和伯將約略知曉一些。聰慧如伯將者,早就通曉了其中關竅。看到姬搏虎這個樣子,只是讓他不要憂愁,做兄弟的自會幫他想辦法。
看著伯將言之鑿鑿的神情,仲祁就知道他決計不止是說說而已。果然沒過幾日伯將找來他們,嚴肅地對姬搏虎說:「我已經找人去京城打聽了,今年春季朝覲大禮之後,天子還要行大射之禮,所以連你父親虞公他老人家也要趕到鎬京來。大射之禮已畢,這幾天他在宗周郊獵,已經走到這附近來了,相距不過幾里路。你這就趕去你父親行營處,當面向他老人家表明你的決心,還愁他不應允嗎?」
見姬搏虎還有些猶疑,伯將又說:「周公征伐北冥海的大軍,這些年已經斬首萬餘,聽說京觀堡壘築成后,便要插滿狄人的首級,以彰顯我大周軍隊的武功。這次再徵發各國軍隊北征,恐怕就要對狄人一鼓而下,踏平黑冰阿勒扎!錯過了這次,你還去哪裡再得軍功?難道非要等到你長兄羽翼豐滿後來殺你?你不是一直自詡要在百萬軍中取敵將首級的嗎,難道在郊獵營中面對自己的親爹都不敢?」
姬搏虎平時遇事,都是靠伯將出謀定策,費腦子的事情他不願意干,聽伯將這麼說,便也定了決心。
「只是……」姬搏虎道:「你們倆可得陪我一起,為我臂助!」
「那是自然。」伯將道:「令尊今日駐紮之地我都已經打聽好了,沒有我你又怎麼找得到?」
姬搏虎高興起來,一左一右摟住伯將和仲祁的臂膀,喝道:「如此,大事可成!」
伯將也環住仲祁另外一側臂膀,堅定地說:「大事可成!」
三人環成了一圈,仲祁看看左邊的姬搏虎,又看看右邊的伯將,心裡嘆了一口氣:「這又關我什麼事啊……」
待到日頭落山,天色暗下來,館內已經掌燈,三人偷偷從館舍溜出來,順著便道走到洛水河堤,昏暗中看到岸邊竟然泊著一艘小舟。伯將領二人跳上船去,船夫也不搭話,撐起船篙駕船順流而下。
仲祁初到船上,還有些心慌,過得一會兒就安穩下來。看伯將和姬搏虎嘰嘰喳喳的說話,索性往後一靠,斜倚在船上看天。其時一輪新月如勾,靜靜掛在西邊天際,並沒有多少光華播灑下來。似乎是畏懼早春的寒冷,天上的銀河也暗淡的不是很分明。仲祁知道這滿天的星斗都在被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推動流轉——那是周天之氣。他眯起眼睛努力地看,卻都是徒勞,他不是巫人,不能憑肉眼就看到周天之氣的流轉。看來看去,約莫是眼睛花了,只覺得那條淡淡的銀河也隨著自己身下的河水一般流動起來。趕緊眨眨眼,視線從天上移到身周兩側,只見兩邊河岸黑黝黝的,此時驚蟄未至,沒有夏日的蟲鳴鳥叫,靜悄悄的更讓人覺得心悸。可是,自己心裡總有種隱隱地不安,好像又不是因為這周遭的靜寂,也不是因為那看不清的前路,那是因為什麼呢?這種討厭的感覺在心裡忽明忽暗地遊走,偏生又抓它不住,仲祁不由得有些惱怒起來。好在船夫撐的一手好船,小船在流水中穩穩地移動,才讓人覺得稍稍心安。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面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大片火光。再行一陣,只見一大片營帳傍水而建,遠遠的有鼓樂之聲傳來。看來虞公結束了一天的射獵,正在飲宴。
伯將讓小船靠岸,領著姬搏虎和仲祁沿岸而行,只朝著那片營帳火光走去。走到一顆樹旁,伯將擊掌三下,從樹後轉出一人,黑暗中看不清面目,也不說話,和伯將二人互相點點頭,便領三人往營帳走去。
營帳周圍布滿了執戈的衛士,領路這人似是對這片營帳十分熟悉,帶著三人七彎八拐,已然走到了中心地帶,朝前一指,是一座格外寬大的帳幕,鼓樂之聲從裡面傳出,料想便是虞公飲宴之處。帶路人和伯將互行一禮,便自行離去。
伯將指著那營帳道:「你家老大人就在那裡,你們終於可以父子相對了。」
姬搏虎說:「好,那我先去找人通稟。」拔腿便要過去,伯將急忙攔住,低聲訓道:「你是不是傻,你老爹信里說得明白不想見你,你這會兒去了他就能見?恐怕得把你趕回去。」
姬搏虎愕然道:「那該如何?」
伯將指指大帳之後,說:「現在裡面在飲宴,按禮制,你家老大人坐的位置應該就靠近那裡,一會兒待此曲奏完,你便跪在帳幕後,大聲將我教你的話說上個三遍。以你的嗓門,你家老大人肯定聽到,屆時當著眾賓客的面,總不好不見你這個親兒子吧!」
姬搏虎恍然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於是三人就蹲下身子,等著前面大帳中的鼓樂演奏完畢。
過不多時,前面的樂曲終於停了,伯將推了推姬搏虎,姬搏虎站起身來,掃拂了一下身上衣裳,邁開大步快步走到帳后,就地一跪,便扯著嗓子大喊道:
「父親在上,兒姬搏虎參拜!父親給兒子的回信讓兒子做好為人子的本分。可兒子是虞國的兒子,更是大周的兒子!北方夷狄犯我大周經年有餘,如今兒子六藝已成,正當殺敵禦寇報天子恩。還請父親允許兒子加入周公大軍北征,以求疆場建功,成國臣之忠,亦成國子之孝!」
這些話姬搏虎一路上已背得滾瓜爛熟,之前不知習練了多少遍,此時一股氣說出來,說得慷慨激昂。
仲祁正蹲在地上伸著脖子觀看,忽覺得后心一緊,身子騰雲駕霧飛了起來,接著「嗵嗵」兩聲,他和伯將已然一左一右跌在了姬搏虎身旁。他摔得四腳朝天,定神一看,身前有個高大的人影,在火把忽明忽滅中看不清臉色,只能看到兩隻裸露胳膊上的「源」紋,竟似是個妖人!
忽聽有人高聲叫道「大膽!!」只見一個胖胖的寺人跑過來,指著三人氣急敗壞地喝道:「何人如此膽大,竟敢在此攪擾周公殿下飲宴!」
嘩啦一下,無數人影從各處湧出,各持兵器將三人圍在正中。
伯將一個翻身伏在地上,仲祁見狀也連忙翻身伏起。卻聽不遠處有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虞公啊,這真是令公子嗎?」
仲祁就是再笨,此時也聽出了端倪,這聲音的主人,似乎就是周公姬瞞殿下。仲祁偷眼往旁邊觀瞧,姬搏虎張大了嘴巴,再也說不出話,連低頭都忘了,伯將身子伏得低低的,欶欶抖動不已,也不知他是被嚇的,還是在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這之後的記憶,仲祁已經恍惚了,這應該是他活這麼大幹的最離譜的事情。或許是過於震驚,眼前的人和物流動不息,自己隨波逐流,卻是渾渾噩噩。等他神思清明過來,終於確定了腦袋還在。
好在事情最終還是以相對好的方式解決了。虞公在旁告罪不止,加上三人身上穿的是太學生的服制,辟雍館祭酒師亞夫也在側隨侍周公,總算讓三人免去了刺客的嫌疑。念在三人年幼,又是公卿子弟,最主要的是周公日間射獵所獲頗豐心情大好,周公格外開恩,每人賞了他們二十杖,便丟給祭酒師亞夫領回辟雍館去了。
三人回到辟雍館自是少不了一頓臭罵,又被罰跪在玄堂抄了三天三夜的《周禮》。面對這麼離經叛道的行為,犁父老先生是氣得咬牙切齒,偏生他又是個遵禮的,罵不出什麼髒字,也只能恨恨地呵斥三人「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三人好不容易被罰完,腿還沒邁出玄堂,只聽得館外一陣喧囂,接著館門一開,伯將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見伯將的老爹——朝廷地官少司徒齊國上卿清河伯大人,一進館門便自去其冠,拉著祭酒師亞夫一個勁地賠罪,接著一群齊國衛士湧進館內,直奔伯將而來,不由分說便將伯將架出辟雍館塞在了車裡。事情發生得太快,伯將都還沒來得及和仲祁姬搏虎告別。二人出門一看,只見一眾齊國衛士將馬車團團圍住,誰也近前不得,看來是說不上話了。
清河伯在辟雍館待了半日,和師亞夫一起用完午膳便押著馬車急匆匆地走了。
這一日,是大周穆王八年二月初六。這一次分別,伯將和姬搏虎的再會,已經是在穆王十二年四月的伐徐戰場上了。
伯將不在的日子,一下少了許多的歡樂源泉,仲祁和姬搏虎經常是大眼瞪小眼,卻誰也提不起什麼有趣的話題,只能悶著頭一起上課、吃飯、睡覺、上課。
這一晚,仲祁睡得正香,忽然被姬搏虎一把搖醒。
「我想了好幾天……伯將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我老爹是在陪著周公郊獵的?」姬搏虎的眼睛在黑夜裡閃閃發亮:「你說,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帳幕里坐的是周公?他、他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這我哪裡知道啊!」仲祁迷迷糊糊地說:「你下次見到他,直接問他好了。」
「這倒也是,還是要問他才能知道。」姬搏虎忽然有些煩躁:「我等不及了,明天我就給他寫信!」
姬搏虎做事向來雷厲風行,第二天上完早課,便鋪好了絹帛準備寫信。可是他的筆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半天了也還是一個字也沒有寫。
「要不,你替我寫吧,問問他就行,就問問。」姬搏虎看著仲祁:「寫信這玩意兒,我總是不大行啊。「
仲祁暗暗好笑,說:「這種事情總還是要你自己問比較好。」見姬搏虎一臉可憐巴巴的樣子,又說:「你給自己三日的時間,要是還寫不出來,再找我代筆好了。」
不料三日之期還未到,周公的詔令先到了,招姬搏虎至軍前演武。使者宣得甚急,姬搏虎只來得及匆匆收拾了幾件行裝,便隨使者車駕去了。
姬搏虎這一走,仲祁的身邊徹底安靜下來。沒有了往日身邊同伴的喧擾,仲祁一時間還有些不適應。思來想去,還是給父親寫了一封信,把衝撞周公之事的前因後果詳細敘說了一遍。過了十餘日收到了父親回信,信中父親倒是沒有過多責備,只是要他修正身心,不可再失體統。然後就是照例問詢祭舞習練得如何,今年即逢大祭之年,務要努力習練云云,此處所著筆墨尤多,似乎練習祭舞的事情比衝撞周公的事情還要重要得多。仲祁掩信而思,想到當時虞公嚇得發白的臉色,和清河伯痛心疾首的神情,發現還真是伴君如伴虎,小國也有小國的好處,雖然不似大國公卿那般位高權重,起碼處江湖之遠過得逍遙自在。想著想著,一陣困意襲來,仲祁沉沉睡去,這一夜竟然無夢。
這之後的生活,有了一些讓仲祁意外的變化,他發現周圍的同學,忽然都變得對他禮敬有加,即使是那些四、五年的學長,見了他也都禮讓三分,就連之前經常對他纏雜不清的子申,也不再來找他的麻煩。後來和隔壁姬恍的一次聊天,才讓他恍然大悟。姬恍的原話是:「你這亡命之徒,連周公都敢衝撞,還有什麼不敢幹的,大家對你避之唯恐不及,誰還想去招惹你啊!」
仲祁先是愕然,接著是釋然,最後還有些欣然。他本就是個恬淡隨和的性子,之前和兮子婚約的事情,被周圍這些人搞得不勝其煩,現今這種境況,他也樂得清靜。
這一日夜間,仲祁上完了選修的觀星課,正往寢舍走,卻發現前面的路上攔著幾個人影,黑暗中看不清楚是什麼人。仲祁正心下驚懼,忽然一個明珠亮起,仲祁這才看清,前面站的是王姬姬曼、姬無語和她們身後的八個女奴。
「你——」姬曼向仲祁勾了勾手指:「過來。」
仲祁走到姬曼身前,向姬曼行了一禮,道:「見過王姬殿下。」
姬曼上下打量了一下仲祁,問道:「我聽說,你們三個,闖入了姬瞞那傢伙的行營?」
仲祁一驚,原來王姬是來問罪的,結結巴巴道:「是……是……」
「姬瞞那傢伙雖然不著調,可他的行營也不是尋常酒肆,誰想進便能進的。我很好奇,你們三個是如何闖進去的?」
這個問題,仲祁他們三人已經被周公的衛士和師亞夫等人問過無數遍了,仲祁和姬搏虎都心領神會地和伯將的口徑保持一致,仲祁便也依樣回道:「稟王姬,我們幾個只是聽說虞公在彼處射獵,姬搏虎思父心切,我們誤打誤撞,才衝撞了周公,實在不是有意為之啊。」
姬曼狐疑地看看仲祁,又問:「你們只是誤闖?不是有意?沒有和姬瞞的衛士大戰一番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才闖得進去?」
仲祁一時還理解不了姬曼的意思,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周公的守衛戒備森嚴,我們三個剛一接近營地就被發現制住了,沒有爭鬥。」
「這麼沒勁啊?」姬曼失望道:「那你們見到姬瞞了沒有?」
「周公殿下,只是遠遠的看到了一個影子……」
姬曼聞言又興奮起來,問道:「那你們有沒有刺殺他?」
仲祁聞言大驚,差點跪倒在地,急急地道:「沒有沒有,切切沒有。我們真的只是陪著姬搏虎去尋虞公,萬沒料到周公也在那裡啊!」
「沒意思!真沒意思!」看到仲祁這個慫樣,姬曼只覺索然無趣:「你們真的不是去刺殺姬瞞的啊?」
「真的不是!」仲祁汗如雨下。
「唉,還以為能聽到一個精彩的故事,誰知道這樣無趣!」姬曼不甘心道:「喂,下次要是再有這樣好玩的事,你們記得要叫上我啊!」
「這個……恐怕不會再有下次了!」
姬曼往前走了兩步,用明珠的光芒照亮了仲祁的臉,說道:「我記得,你叫仲祁是吧?」
仲祁道:「正是。」
姬曼道:「是哪國人?」
「陶國。」
「陶國……」姬曼在腦中搜索了一遍,好像沒有聽過這個國家的名字,也不去深究,道:「我記得,去年田獵的時候,你曾獨自一人阻擋諸懷那隻怪獸,那時我還以為你是個頗有膽色的傢伙,怎麼今日一見竟然如此膽小……」
「王姬所問,皆是毀家滅國的大事,不得不慎啊。」仲祁道:「再說,仲祁本就是個膽小之人,只求碌碌平安度日,不敢有任何逾越非分之想。」
姬曼給了仲祁一個白眼,越過他便走,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道:「哎,我記得你鼓敲得不錯,要不要來我這裡,做個樂正啊?」
仲祁恭敬地向王姬行禮,道:「謝王姬稱讚。只是我陶國已有天子祭祀之職,實不好再兼任朝廷其他官職了。」
姬曼搖搖頭,不再理他,轉身走去。再行幾步,忽然又轉過頭來,道:「喂,陶國的小子,我提醒你一下,別以為這樣就完了,我那個二哥,他可是很記仇的哦!」
姬無語和身後的女奴跟上姬曼,這下她們是真的走了。
走了一陣,眼見已經到了館舍南邊的上舍,姬無語才問:「怎麼,看上這個陶國的小子了?不過,據我所知,他應該是有婚約在身的。」
「有婚約又有什麼干係……」姬曼百無聊賴地說:「我原本以為這三個能闖入二哥營帳的傢伙會有趣些,誰想到一個被他老爹抓走了,一個被我二哥召走了,剩下的這一個,傻乎乎、呆呵呵,實在是無聊得緊!」
姬無語道:「咱們可是說好了,我最多只在這裡陪你一年半載,這一晃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你要是想給自己選夫婿,可得要抓緊,時間一到我就要回去。你不想嫁人,我可還要嫁呢!」
姬曼聞言,拉住姬無語的手撒嬌道:「姐姐好姐姐,你就多陪我一陣子嘛,你看這裡這麼多男人,沒一個行的,這又不能怪我!你就真忍心留我一個人在這兒,孤苦無依嘛?」
姬無語被姬曼拉住苦苦哀求,也只能搖搖頭道:「唉,真是拿你沒有辦法……」
姬曼臨走時留下的那句話,唬得仲祁三魂出竅。姬曼等人走了好一陣,他還站在原地失魂落魄。過得一會兒,他回過神來,正要往寢舍走,剛一轉身,驀然發現身邊還有一人,嚇了一大跳,定神一看,這人赫然竟是兮子,只是不知她在旁邊待了多久。
見到兮子,仲祁的心神反而安定下來,他想說些什麼,卻還是開不了口,兩個人一起沉默良久,卻聽兮子小聲說道:「你跑那麼遠,不會怕么?」
「怕……怕啊。」仲祁道:「我被衛士制住的時候,真是怕得要死。我那時只怕我就此一命嗚呼,我還有想做的事情沒做,還有想見的人沒見……」
兮子道:「別再做那麼危險的事了。」
仲祁「嗯」了一聲。想再說些別的,卻仍是找不到話頭。兩人之間又是好一陣沉默。待仲祁想到話題,抬起頭剛要說話,卻發現兮子已經走了。
這應該,是兮子入館以來第一次和仲祁說話,或者說,是那次沁伯府邸邂逅之後兩人的第一次對話。這一晚,仲祁先是被姬曼狠狠地驚嚇了一陣,又被兮子突如其來地打破了兩人之間長久保持的緘默,看著兮子在黑暗中漸漸遠去越來越模糊的身影,仲祁站在原地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