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宴

太后坐在大廳中央的椅子上，特別恩准婉兒坐在她的身邊，離那些夫人們有一些距離，這樣，既顯示出了她對朱家的恩寵，又拉開了婉兒與臣子妻子們之間的距離，將拉攏人心與防範拉幫結派於未然一起進行，我不禁暗暗佩服太后的手段，只是……我暗笑：「當她明白婉兒是個什麼樣的人之後，也就明白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了。」

福王爺的妃子看著婉兒笑道：「早就聽說朱小姐才貌雙全，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這些王爺雖然掛著皇親的名號，有著尊貴的地位，但是卻沒有實權，有時也不得不巴結一下重臣，看來福王妃倒是一位懂事兒的。「王妃過獎了，婉兒實在不敢當。」這竟然是自視甚高的朱大小姐說出來的話？我詫異地看了一眼婉兒，正好看到翠紅向她使了個眼色。看來這個翠紅，真的不可小覷。祿王妃輕笑一聲：「哎喲，我就叫你婉兒妹子吧，替妹子化妝的丫頭手藝可真是不錯啊，活脫脫畫出來一個美人兒。」這個祿王妃，早就聽說之前她是風頭最盛的，但現在，婉兒一出來就把她比下去了，心裡自然是有些怨氣的，但她也太過直接了，竟然說婉兒的美是畫出來的，連有點小嫉妒的我，也承認婉兒是天生麗質。看來謠傳祿王妃美則美矣，卻少了些頭腦並不是毫無根據。我斜睨婉兒，她面上忿忿的，正要說些什麼，門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皇上駕到……」

眾人都忙不迭地跪下，一大隊人涌了進來，正好打斷了這份尷尬。女子的禮節在這個朝代頗為麻煩，需要整個身子跪下，基本只能看到地面了。我也只能憑藉靴子的不同來分辨來人的身份，走在最前面的兩個，是黑色的靴子，應該是隨行的侍衛，接下來的明黃靴子，不言而喻，自然是皇上了，普天之下，除了太后，也只有他可以使用這種顏色吧。再下來的幾雙，應該是隨身的太監們和其他的侍衛了，只見前面的兩個人側身跪在一旁，皇上趨向前去，躬身道：「兒子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太后笑笑：「今天只是家宴，皇兒也不要太過拘禮了。」皇上應承著起身，這時，周圍一片請安聲不斷，皇上下令起身後，坐在了太后的另一面。

我從地上爬起來，正好可以看到皇上的正面。看到他，才相信一些書中描寫的龍章鳳姿是有的，雖然他還只有十五歲，但面容已脫離了稚氣，或許是生於皇家，他自然而然有著一種威儀，這種氣勢又與他的面容渾然一體，使得他原本俊逸的臉孔多了幾分肅穆。要是在現代，又是一人氣偶像啊。

太后依舊掌控著整個宴會的氛圍，那些夫人們隨意聊著天，雖然有些聲音但又不至於引起人的反感，太后輕聲問婉兒已經住了幾天，是否能適應宮內的日子。婉兒恭敬地回答著。

由於我在婉兒身側，對她的變化自然比別人體會的更深些，自打這個皇上來了，她說話的聲音便輕柔了許多，動作也變得和緩，有時刻意去弄一下鬢角，更加註重自己的儀容了，看來小丫頭情竇初開啊。反觀皇上，一直只與太后說一些閑話，根本不看婉兒，他畢竟年幼，還不比太后，不能完全掩飾自己的情緒，所以不自覺的在眼角眉稍露出一絲不耐。我可以看出他面上的一些厭惡，想來他也知道如今宰相一手把握朝政，大臣們大事小情俱向宰相稟報，皇帝之位形同虛設，即使如此，宰相還不放心，又為他身邊埋下一枚棋子，一舉一動盡在旁人眼中，這種情況，換作是誰，心情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更何況是九五之尊。

我正胡思亂想著，太后開口了：「婉兒，雖然你尚未及笄，但頗得朝臣欣賞，也是因了大臣的舉薦，你註定已是皇上的人，如今在宮裡，要多替皇上解憂啊。」「好。」婉兒迅速地答。皇上伸出去夾菜的手停了一下，祿王妃突然插了進來，看著婉兒，眉眼間暗藏一絲譏諷：「婉兒妹子，不知道令尊在家是怎麼教導你啊，竟然如此不知矜持？」想來皇上也是年少氣盛，他放下筷子，轉頭來看著婉兒，看她如何答覆，絲毫沒有解圍的意思，倒像是看熱鬧的。婉兒哪裡受過如此直接的責問，頓時便沉下臉來，氣氛冷淡了許多。

太後放下茶杯，看了福王妃一眼，福王妃迅速上前：「凡事總應該就事論事，該當之時自然是應該當仁不讓的，更何況為皇上解憂，更是臣子份內之事啊。難得婉兒妹妹如此爽快，可見其忠君之心啊。我們倒是應該共同舉杯，恭賀皇上了。」好個福王妃，不僅解除了危機，還將此變成了可慶之事。皇上也就勢搭了個橋：「是啊，宰相一家都是忠君愛國之士。來來來，大家干一杯。」眾人紛紛跪下，慶賀大楚有宰相般的國之棟樑。太后欣慰地笑了笑，看向皇上的目光愈加慈愛，婉兒也多了幾分的羞怯，面上微微泛紅。

提前準備好的歌舞已經開始上演，觥疇交錯，場面上很是熱鬧。眾人也注意維持著氣氛的活絡，不時有人祝太後福壽延年，又有那阿諛奉承的，藉機對婉兒大獻殷勤。我實在受不了屋裡的虛假氣氛，便找了個無人注意的機會走了出來。

因為主角們都在裡面，所以外面的侍衛也倍加小心，將長清殿裡外都圍了好幾層。我不想多添麻煩，就只出了第一道門，離那些喧囂聲稍遠了一些。也只有到這裡，才能長呼一口氣。回望裡面表面的歌舞昇平，想到歷史上的爭權奪勢，再看看如今的皇上年方十幾歲，便也要忍著心中的惱怒，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語。我暗嘆一聲，輕道：「願生生世世莫生於帝王之家。」「什麼人？」我一驚，轉頭看到那張俊逸的臉，心裡暗叫命苦，慌忙垂下身去：「給皇上請安，皇上吉祥。」祈禱剛才那句話他沒有聽清楚。他並沒馬上叫我起身，只是在我周圍走了幾步，良久，我覺得我腿已經麻了，他才開口，雖是問句，但語氣卻很確定：「你是……隨朱婉兒一同進宮的？」「是。」又是一陣沉默，要不是可以看到一雙靴子，我甚至懷疑這位皇上是不是已經走了。不過，好好的宴會，他幹嗎也閑的沒事出來呢，怕是……也不願意在那裡虛與委蛇了吧。「你去吧，晚宴要結束了，送你家小姐回去吧。」「啊？哦……是，奴婢遵命。」我反應遲了幾秒。不知道這個皇上怎麼想的，把人叫住然後又不說什麼，真是奇怪。

進去一看，真的要結束了，太后賜了串手珠給婉兒，碧綠的成色，更襯出婉兒膚色的白皙。這份恩寵讓那些夫人艷羨不已。眾人都起身拜別太后，紛紛離去。因為已經入夜了，天色涼了很多，我接過身旁小丫頭手中的大氅，走過去為婉兒披上，隨著人群一同步出長清殿的殿門，不經意間，看見門口匆匆過來一個宮女，趁大家不注意攔下了祿王妃，看來這個不懂規矩的妃子是要被單獨訓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