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下葬
她將粥端去給姬宴和忘憂,他們都在各自的房間養傷。曳緣去到姬宴房間里時,他已經醒來,面容仍舊憔悴,身上換了一件苗族的衣服。她將粥放在床前的案台上,卻不小心瞥到靠立在案台邊的長劍,她驚詫:「宴哥哥,你的斬妖劍怎麼回來了?」
姬宴溫聲細語:「昨日,也不知道怎麼的,門外響起了敲門聲,等我打開門出去,外面卻早沒了人,只有這把劍立在門口。」
「啊?還有這等奇怪的事?」
「嗯,我也沒有想通究竟是誰把劍給我送回來的。」
「會不會是好心的村民?」曳緣猜想道。
「感覺不像,因為劍上面的封印消失了,普通人不可能去得掉這個封印。」
「那這就太奇怪了……」曳緣心中疑惑加深,恐懼也加深,回想起昨晚看到的那零星一抹影,可謂是可怕至極,誰大半夜的躲在暗處觀察她呢?
那個影子和上次那晚看到的影子,該不會是同一個吧?
「宴哥哥,藍霧他……我向他對你和忘憂姐姐說聲對不起……」藍霧害得他們兩個人傷得如此嚴重,兩個人都重創在卧,實在是不該。
姬宴陷入了難過中,卻依舊溫和地說:「曳緣,你不用替他道歉,你回去吧。」
「好。」
曳緣轉身出去了,還給他帶上了門。聞得橋對面的動靜聲,她心中訝異,最終還是跑了出去。
她要去看看外面究竟在幹嘛。
有一群隊伍在上山,他們各個長得高大魁梧,穿著深藍色的苗服,頭上包著一圈藍布。他們手上拿著扁擔和繩子之類的東西,看起來好奇怪,這是要上山去挑什麼東西嗎?
而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紅裳的苗翠,她身後跟著兩個青年人,正是之前來藍霧家請他去蝴蝶堡的人。
「你們這是要去幹什麼?」曳緣問向苗翠。
「小傻子,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關心這些閑事,你不關心關心一下你自己么?」
她先前在藍霧房間里趁他睡著,翻閱了那本古籍,在上面最後一頁找到了九九化蝶蠱。上面只有寥寥數語,這是他們苗疆最神聖的一種蠱。
只有像苗王和大祭司這樣身份尊貴的人才能接觸到,此蠱意為羽化登仙之意,當人在快要死的時候,給他下化蝶蠱,死後,便可以化身為蝴蝶,飛出大山,飛出苗疆。
所以,這樣的蠱,是沒有解藥的。
是最神聖的蠱。
歷任苗王在快要不行的時候,就會給自己下這樣的蠱,因為他們堅信,當蝴蝶飛出了苗疆,便是成仙了。
苗疆內的普通寨民們也沒有機會飼養這種蠱,更沒有機會在死後化身為蝴蝶,而她,作為一個外族人,能中這種蠱,是不是也算是一種榮幸?
她喜歡蝴蝶,蝴蝶比她狐狸要輕盈多了,可以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飛翔。她之前的五百年人生里,一直都想要有一雙翅膀,如此,倒也算圓了她一個心愿了。
她這樣安慰自己。
唯一不舍的,就是藍霧了。
就只剩下五天了,她必須要有意義的過每一天。
她繼續朝苗翠走去,問道:「你們究竟要幹什麼?」
此處上山,唯一的去處就是神殿,而他們又拿著這些工具,那天苗王又說只給藍霧三天的時間下葬,今日已是第三天,難不成他們是要……
苗翠道:「當然是替藍哥哥下葬他的母親啊,藍櫻大祭司已經逝去數年了,再不下葬,恐怕對亡靈不敬。我這是在幫藍哥哥呀。」
「什麼?你們竟敢私自下葬藍霧的母妃?這件事,難道不是應該由他本人來決定嗎?」
「傻子,你懂什麼是魂歸故里嗎?一定要入土,才是真的魂歸故里。我這是在幫他啊!」
曳緣跑到前面去攔住那些人,「你們不能上去,你們不可以私自下葬藍霧的母妃!」
「抓住她!」苗翠使了一個眼神,她身後那兩名手下立即沖了出來,將她控制住。
「你們不許去!不許下葬藍霧的母妃!」曳緣大聲呵斥道。
藍櫻是藍霧的命,倘若就這樣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下葬,他一定會發狂的。
「能不能再等兩天?藍霧他現在受傷了,昏迷不醒,等他醒來見了他母妃最後一面再下葬也不遲啊!」
苗翠卻搖了搖頭。
曳緣卻推開制止住她的那兩人,站到了山路前面去,高聲道:「請你們再給藍霧一點時間吧,他也只是一個孩子啊,他捨不得母妃有錯嗎?等他醒來,讓他自己給母親下葬好嗎?你們家裡也有孩子,也有母親,難道你們願意別人私自就把你們的家人下葬嗎?」
那些人聞言有一些動容,畢竟這樣的事情確實不太厚道。
苗翠繼續命令那兩個手下來捉她,拔出刀來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不管不顧的繼續道:「我是大祭司的夫人,你們膽敢對我不敬,就是對大祭司不敬,對神明不敬,是會受到天譴的!」
她說完后又適時使了一個妖法,偽造了一聲雷鳴,雷聲轟過,大家都驚了一跳。
有人立即嚇得腿軟了,對著苗翠說:「翠翠姑娘,要不,我們還是等大祭司親自來吧?」
「是呀是呀,您看這老天爺都不答應呢。」立即有人附和道。
這苗疆內的人比外面的人更加敬仰神明,同樣也敬仰大祭司,所以都被這一聲雷轟嚇得不淺。
苗翠冷哼了一聲,指揮著眾人:「你們先回去,我先回去稟明父王再通知你們。」
曳緣鬆了一口氣,算是暫時保下了藍櫻的屍體。
她急急忙忙跑回了藍霧的家,天光乍破,霞光散飛,已是清晨到來。
她去廚房舀了一碗熱粥端上樓,陽光從雲層中透出,金光奪目,她昨晚也沒怎麼睡,現在被照得眼睛疼。
她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守在藍霧的身邊,等著他醒來。照時間來看,應該快醒了,她又去端了一盆熱水來,將帕子打濕,再走過去就看見他已經睜開了眼睛,迷離的看著她。
「你醒了?藍霧哥哥。」
曳緣在床邊坐下,將他扶坐起來,替他擦拭臉頰。昨夜哭了那麼久,臉上滿是淚痕,她替他擦乾淨,然後又替他漱口,像照顧一個小嬰兒一樣照顧他。
等將他收拾得乾乾淨淨,才端起熱粥來喂他,「來,喝點粥吧,對胃好。」
他怔怔看著她,許久才回神過來,小時候他的母妃也這樣關心備至的照顧他,現在竟然有這樣一個丫頭也在這麼細緻的照顧他。
心裡的傷痛稍微緩和了一點,他喝了一口粥,玉米熱粥下肚,甜意和溫暖來襲,將他空蕩蕩的心腔填滿。
「曳緣……」
「嗯?」
他將她手裡的粥放下,然後拉她過來抱住了,他的頭深埋進她的頸項中,曳緣感受到了一滴眼淚落在了她的後頸里,他的聲音綿綿的,「你真好……」
她輕柔的撫摸他的背骨,他太瘦弱了,後背全是骨頭,隔著布料也很硌手,「我會一直對你這麼好的。」
雖然只有幾十個時辰了……
「你不能離開我。」他突然間加重了語氣,那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恐慌。
曳緣咬了咬下唇,也重重回答:「好。」
他沉溺在她的溫暖中,問道:「我昨晚上是不是傷到你了?」
「沒,沒事。」
「對不起,我腦袋太疼了,我可能還會再變成那樣,下次,你就離我遠點,別靠近我。」
「沒關係的,我不怕,我要陪著你啊。我怎麼能看你一個人難受呢?」她拉開他道,「快點,我們先把粥喝完。」
「曳緣,你幫我把地上那本書撿起來。」
曳緣怕他看了之後又發瘋,又難過,所以勸道:「別看了,咱不看了行嗎?」
「乖哈,幫我撿起來。」
曳緣拗不過他,還是彎腰幫他撿了起來,他靠在床頭,又認真的翻閱了起來。
他總有一種不服輸的精神,就算面臨挫折,面臨失敗,他也不會輕易就放棄心中的那個念頭,這大概就是少年之氣吧。
他翻得極為仔細,幾乎是從頭至尾又瀏覽了一遍,最後還是停在了昨天看的那頁上,曳緣昨天就看過了,只有那一頁上面記載了關於獨活這隻蠱的。
他眉宇輕皺,木窗外的陽光照過來,將他好看的側臉打出了一圈陰影,陰影之下,是他逐漸陰沉的眉。
「我的斷蠱鎖呢?」他在身上摸索,一時忘記了他昨晚一怒之下將它已經扔了,想了半刻就想起來了,他從床上坐起來準備去找它。
曳緣拿出那隻黑色小鎖遞給他,「藍霧哥哥,我昨晚幫你撿回來了。」
他一愣,隨後接過,又問:「你沒被蠱咬到吧?」
「沒,我小心著呢。」
他這鎖也是夠結實的,昨晚被他那麼重的一摔,竟然也沒有摔壞,還能正常開合。
他扭轉了兩下,那隻獨活就現了出來,藍霧故意用手指去引誘它出來,它跳上他的手指,在他指尖上咬了一口。
曳緣大愕,「藍霧哥哥,你幹嘛?」
藍霧安撫她道:「放心吧,沒事,我只是想好好觀察它一下。」
蠱蟲它此刻已經從一隻花七星瓢蟲變成了一隻全紅七星瓢蟲,那本古籍上記載,當它吸食到足夠的怨氣和靈氣時,就會變成全紅色,等到這時,就具有了復活的能力。
曳緣看到它除了眼睛外,全身都已經是紅色的了,到底為什麼會失敗呢?難道說這古籍上就是亂寫的,世間根本就沒有復活之術。
她盯著它那兩隻黑漆漆如墨點的小眼睛,隨口一問:「藍霧哥哥,你說它的眼睛會不會也會變色啊?」
「眼睛?」藍霧瞳孔一震,他抬起手臂來,湊近看了看那隻獨活,突然想到了什麼,從床上跳了下來。
「藍霧哥哥,你要去哪?」
「去找冰落。」他說著就已經走出了房門,迎著明媚的陽光走了出去。
曳緣跟在他後面不明所以,「為什麼要去找冰落啊?」
「冰落原先是人,她並不是純正的妖怪,雖然她的身上也具有足夠的怨氣,但是她卻沒有作為魍魎的靈氣。」
「你的意思是,現在還缺點靈氣?那用狐狸的可以嗎?」
藍霧奇怪的回頭,道:「不行,那隻狐狸他不是妖,他是仙,他身上有仙根,碰不得的。」
他以為她說的是戚九卿。
「我不是說他,我是說別的狐狸呢?」
「什麼別的狐狸?」藍霧警覺性很高的問道,「哪有別的狐狸?」
曳緣打馬虎眼道:「祁蒙山上的狐狸不是那麼多嗎?總該能湊點靈氣吧。」
「那種小妖,靈力實在是太低微,作用不大。」
「唔……」她本來想用自己來給他幫忙的,結果卻被他瞧不上。
說話間,兩人就走到了隔壁的吊腳樓。
藍霧一走進去就拎起正在啃包子的郗獻雲問:「冰落呢?」
曳緣連忙將他拉回來,控制住他的情緒:「藍霧,你穩一點,阿婆還在這裡呢,你別太興師動眾的,你先去外面等我,我幫你把冰落帶出來。」
「不必了,阿婆出門了,有什麼就在這兒說吧,找我何事?」冰落從樓梯上跳下來,落在他們面前,紅衣飛舞,飄落如火。
「你是如何成為水怪的?」藍霧開門見山道。
冰落眉毛一抖,郗獻雲擋在她前面,道:「藍霧,你能不能不要提起她的傷心事!」
曳緣幫忙著講話緩和大家的氣氛:「哥哥,藍霧他不是故意要提起她的傷心事的,只是有一些事情想要了解清楚,這對他很重要。」
冰落拉開郗獻雲:「說吧,你到底想問什麼?」
「聽說魍魎水怪擅長一分為二,你只是其中之一吧?還有一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