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窮寇莫追
宋寶從來都不是什麼頂天立地的英雄，他更沒有半點要為胡人血戰到底的覺悟。眼下西晉剛剛滅亡，在北方漢人心目中，華夷有別的觀念還是非常明確的，他們眼下確實是打不過那些胡人，但並不妨礙他們在心裡鄙視胡人的粗鄙野蠻，投靠胡人的要麼是不甘平庸想趁著天下大亂博一把的野心家，要麼就是已經無路可走了的可憐人，反正甭管怎麼樣，投靠胡人都是有目的的，為胡人死戰到底？那得多蠢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想法！
宋寶沒啥野心，他只是覺得跟著石勒能夠在北中國橫著走，吃香的喝辣的，那叫一個爽。可現在，晉軍那凌厲的攻勢讓他根本就爽不起來，眼看舞陽快要被晉軍拿下了，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逃，趕緊逃，而不是將手中最精銳的親兵投入戰場發動反擊，以扭轉局勢。
土土哈很不甘心：「這麼堅固的城牆，又有兩幹人據守，晉軍則只有區區三幹人，卻只守了半天不到就丟了，我們如何向支雄將軍交代！你我手上還有數百騎兵，拉出城去拚死反擊，鹿死誰手猶未可知，輕言放棄實屬不妥！」
宋寶跳著腳說：「我的大爺，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我們手裡還有數百騎兵是沒錯，但晉軍手裡就沒有騎兵了嗎？你不知道晉軍騎兵都是群什麼樣的狠角色嗎！？」
土土哈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即便他有一百個不服也不得不承認，晉軍騎兵的戰鬥力是相當強勁的，長水、越騎、涼州鐵騎等等這幾支騎兵在洛陽那個地獄般的戰場跟十倍於己的匈奴漢國騎兵廝殺過不知道多少回，匈奴漢國騎兵都沒能佔到什麼便宜。南陽冒出來的這支騎兵戰力更是恐怖，區區數百騎就能衝垮數干胡人騎兵，在新城更是以一干騎踏破兩萬匈奴大軍的陣營，將他們殺得大敗！這樣一支騎兵，著實不好惹，如果沒有明顯的兵力優勢，跟他們正面交戰那跟找死沒有任何區別。
而眼下，他跟宋寶手上的騎兵加起來也就四百人，而晉軍騎兵只怕不會少於四百，本來就落了下風，兵力還不佔優勢，這還打個屁呀！
無奈之下，他只好同意了宋寶的提議，趕緊開溜。
負責監視西門和北門的晉軍游騎猛然發現原本緊閉的城門突然大開，兩股鐵流從裡面傾瀉而出，朝著龍方寨方向狂飆而去。他們都給嚇了一跳，紛紛跑去向李睿報告：「敵軍騎兵從西門/北門突圍而出，朝著龍王寨方向狂奔而去了！」
諸葛鈞躍躍欲試：「將軍，讓我帶兩百騎去追擊，就算不能將其全殲，至少也能將他們留下一半來！」
李睿沒有回答，而是問：「突圍的敵軍有多少人？」
兩位游騎隊長紛紛給出了估算數字。
李睿計算了一下，說：「頂多也就五百來騎，為這麼一支規模不大的騎兵消耗大量馬力去追擊，實在有點兒划不來……算了，別追了，殲滅城中敵軍要緊！」
諸葛鈞有點兒不甘心。在他看來，這支胡人騎兵是一塊再理想不過的肥肉，規模不大也不小，剛好夠他一口吞下，但是李睿卻打算放過這股敵軍，真的是鬱悶！
鬱悶也得憋著，軍令如山呢，李睿下令不能追，那就是不能追，縱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股胡騎跑掉了。
李睿看出了他心中的不甘，笑笑，說：「用不著鼓著臉，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諸葛鈞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們還會回來？」
李睿說：「肯定會呀！他們會帶著成幹上萬的鐵騎殺回來，到時候希望你不要哭出聲來！」
諸葛鈞撇了撇嘴：「我才不會怕他們！」
安撫好了諸葛鈞，李睿拿出羽毛筆和墨水，在一張黃紙上刷刷刷寫下了幾行字，待墨跡乾涸后折好，裝入信封中密封好，叫來一名游騎隊長，將信交給他，說：「你帶幾個人騎快馬趕往昆陽，把這封信送到唐蛟手中，告訴他舞陽已被收復，讓他派出騎兵纏住胡人大軍，配合襄城那邊的大軍一起發起反攻，殲滅這支胡人大軍！」
游騎隊長大聲應喏，將信揣進兜里，挑了幾名最忠誠最可靠的手下，騎上快馬朝著昆陽方向狂奔而去。
李睿又寫了一封信交給一名信使：「你帶上這封信以最快速度趕回宛城，將他交給賈大人，告訴他我已奪回舞陽，讓他挑選八干屯田兵，帶上那三乾鮮卑騎兵，向堵陽方向的敵軍發動反擊……不要跟敵軍硬碰硬，只要擺出個大舉反擊的態勢來嚇退敵軍就行了！」
南陽其實並不是沒兵了。一直到現在，南陽境內都還有至少三萬由王如叛軍舊部改編而成的屯田兵和三干司馬范在襄城戰役中俘獲的鮮卑騎兵，這些都是可以拉上戰場去與敵軍廝殺的。只是這三萬屯田兵裝備和訓練真的很成問題，哪怕是把在歷次戰役中繳獲的劣質皮甲都算上，擁有盔甲的士兵也才四分之一。裝備糟糕也就算了，最要命的是這幾個月來他們一直忙著種田，根本就沒有時間好好訓練，本來南陽小朝廷打算等冬小麥播種完后舉行為期兩個月的冬訓，好好操練一下他們，可是剛忙完手頭上的事情，石勒又打過來了，打仗都來不及，自然不大可能有機會好好訓練了。
那三乾鮮卑騎兵的情況也差不多，他們被司馬范轉讓給李睿之後，一直在進行著基礎的訓練，只是不管是北宮靜還是李睿都很忙，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嚴抓他們的訓練，所以這支鮮卑騎兵還是老樣子，戰鬥力相當不錯，但紀律很糟糕，忠誠度也很成問題。鑒於在這個黑暗的年代，忠誠真的太難得了，倒是背叛跟家常便飯一個樣，因此李睿在反擊的時候寧可從民間招募敢戰士也不肯動用這些裝備、訓練和忠誠度都挺成問題的部隊，因為當時南陽的形勢真的很不容樂觀，別說這些降兵降將，即便是小朝廷內的一些大臣也未嘗沒有動搖的意思，帶著這些部隊鑽到敵後玩突襲，他怕舞陽還沒有打下來就先讓叛變的部隊給剁成肉醬了。
不過現在情況不一樣了，舞陽被神速地奪回，襄城防線上的缺口被堵死，現在可不是胡人潮水般湧向宛城將兵力空虛的南陽小朝廷端掉，而是晉軍關門打狗了！人的忠誠度總是隨著形勢的好壞而反覆波動的，我估摸著哪怕是忠誠度再怎麼低的人也不可能在烏巢那把大火之後跑去投奔袁紹吧？形勢好轉，這些原本不敢放心用的部隊都可以投入戰場了。
信使同樣騎著快馬一路狂飆，直奔宛城而去。
等安排好這一切之後，舞陽城內的戰鬥已經結束了。城中敵軍的士氣本來就已經讓晉軍給打到近乎崩潰，宋寶那個臭不要臉的在危難關頭還扔下自家部曲跑路了，那些正在與晉軍拼殺的士卒頓時就作鳥獸散，一部份人投降，多數人從晉軍預留給他們的生路潰逃而出試圖逃離這個死地。但晉軍顯然不打算放跑他們，許渾、耿傑各自派出三百名弓箭手一路飛奔到西門和北門，用連發弓照著從裡面瘋狂湧出的敵軍猛射。在此起彼伏的尖嘯聲中，一波波短箭颳風一樣射向城門，從中湧出的敵軍像被割草一樣一叢叢的割倒，屍體幾乎將城門給堵死了。
更讓敵軍絕望的是，馬蹄聲響起，身披鐵甲手持長矛的晉軍鐵騎也趕到了，用冰冷的目光盯著他們，意思再明確不過：那些騎兵逃就逃了，可你們這些步兵一個都別想跑掉！
打到這一步，城中的敵軍已經沒剩下多少人了，眼看突圍無望，他們乾脆扔下武器，麻溜的投降了。
戰後清點一下戰果，此役共計斬首九百，俘虜六百五十，還有幾百名騎兵搶在舞陽淪陷前逃掉了，有點可惜，但能在短短一天之內用不足四乾的兵力一舉奪回兩干敵軍據守的舞陽，殲滅敵軍大部，這戰績已經很難得了。
李睿在親兵的簌擁下走進了舞陽。此時戰鬥已經結束了，晉軍正在四處撲滅戰鬥中引發的火災。舞陽城中很多房子屬於茅草屋，一點就著，放火容易，救火卻沒那麼容易了，那四處冒起的火頭讓他們疲於奔命。好在在他們的奮力撲不不救之下火勢還是得到了控制，不然舞陽只怕要變成焦土了。
更加幸運的是，糧倉安然無恙。顯然，宋寶他們也是給餓怕了，挺珍惜糧食的，都不大在糧倉周圍開打，所以糧倉得以保存。只是裡面的穀物少了很多，李睿看了一下，存糧怕是只有一萬來斛了。他嘆氣，本來以為能大賺一筆的，沒想到那幫孫子手腳這麼快，拿下舞陽才幾天時間就將裡面的存糧給運走了一半……
這幫強盜干別的不行，搶東西的速度那叫一個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