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混戰2
支雄冷眼看著戰場,見晉軍憑藉數量上的優勢和猥瑣的戰術,居然壓制了在裝備和訓練上佔據絕對優勢的張平、容安所部,他微微有些驚訝,說:「這支晉軍倒是有幾分兇悍啊!」
幾個副將卻是一臉不屑:「再怎麼兇悍也只是一群步兵而已,要消滅他們並不難!」
支雄又觀察了一會兒,見晉軍將越來越多的兵力投入到正面與張平、容安對抗后,立即下令:「朱保,你帶兩干突騎去攻打晉軍左翼!」
一員副將應聲而出,率領兩干突騎繞過正殺得血肉橫飛的正面戰場,朝著晉軍左翼猛衝過去。
賈攸站在高處看得清楚,馬上將弓箭手調往左右兩翼。當這支羯胡騎兵接近到距離方陣僅四十步遠的時候,晉軍亂箭齊發,利箭如雨朝著衝鋒的羯胡騎兵身上招呼過去。這些弓箭手在面對張平、容安所率領的步兵的時候表現並不好,沒能給予對方大量殺傷,但面對這些只有輕甲的羯胡騎兵卻發揮出色,利箭破空呼嘯間,衝鋒的羯胡騎兵成叢成叢連人帶馬滾作一團。
羯胡騎兵同樣拉開馬弓,利箭亂紛的射向晉軍方陣。跟羯胡騎兵交過手的晉軍軍官吃驚地發現,這些羯胡騎兵射出的箭力道遠比以前要強勁,射得也比以前准得多,所用的馬弓弓力起碼達到了六十磅!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們沒有雙馬鐙,在馬背上無從借力,六十磅弓在平地拉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在馬背上要運用自如卻是相當困難的事情。可現在他們卻做到了,弓弦震顫間,一支支利箭長了眼似的飛向晉軍,不斷有晉軍中箭,慘叫著倒下。
這還不算,當羯胡騎兵衝到距離晉軍方陣只剩下不足十步的時候,按照常理,他們應該勒轉馬頭改變方向了,然而這次他們卻沒有這樣做,而是放下馬弓,抄起長矛、長刀,徑直撞向晉軍的矛牆!
高速衝刺的鐵騎狠狠地撞上了密集的矛牆,人喊馬嘶之聲響徹雲霄,衝鋒在前的羯胡騎兵幾乎無人倖免,連人帶馬給捅成了海膽,而手持長矛頂在前面的長矛手也沒好過到哪裡去,給撞得東倒西歪甚至是滿天亂飛,羯胡騎兵無情地輾過一名名晉軍軍士的軀體,亡命地往前突,幾乎瞬間就在矛牆上打開了缺口,突入方陣中心!
賈攸看得目瞪口呆。見鬼了,你們胡人不是最擅長騎射的嗎,怎麼一反常態玩起正面沖陣來了?莫非你們嫌自家的騎兵數量太多,要跟我們這些步兵交換人命?簡直搞不清楚這些該死的胡人腦迴路是怎麼回事!
現在也沒有時間讓他去搞清楚胡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了,明眼人都看得出,羯胡破天荒的玩起了中原騎兵最擅長的突騎戰術,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左翼已經陷入險境,不把這個缺口堵住,整個軍陣都會隨之崩潰!他縱馬從土丘上飛馳而下,沖向左翼,揮舞著手中長劍怒吼:「步弓手頂上!不要慌亂,一慌軍陣就亂了,軍陣一亂,我們通通都得死!!!」
事實證明,這些九死一生從關中逃到中原來求活的屯田兵的意志遠比他想象的要頑強,都不等他吼完,弓箭手已經扔下手中的長弓,拔出長刀或者抄起刺槌,兇悍地照著羯胡騎兵身上招呼了過去。他們的打法也挺簡單,就是用刺槌那個鎚頭照著戰馬的腿猛掄,突破矛牆衝進來的羯胡騎兵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就聽到咔嚓一聲脆響,戰馬前腿腿骨被砸得粉碎,悲嘶著仆倒,將他們從馬背上甩了下來……
然後長刀狠狠劈落,他們走得很安祥。
甚至有人徒手抓住羯胡騎兵刺過來的長矛,猛然發力將其從馬背上拖下來捅死!
支雄想象中的鐵鎚撞入方陣中,晉軍驚慌失措四散逃竄的情況並沒有出現,反倒是朱保和他那兩干突騎陷入了苦戰,晉軍前仆後繼,長矛、刺槌、長刀甚至帶鐵釘的連枷照著他們身上玩命招呼,他們固然憑藉著精湛的武藝不斷殺傷晉軍,但在殺傷晉軍的同時也在不斷被晉軍殺傷,大家基本上是一個對一個的交換著人命,誰也別想佔到便宜。
賈攸見狀鬆了一口氣,正要再拋出更誘人一點的賞格提高士氣,右翼那邊又飛過來密集的箭雨,大批羯胡騎兵向右翼發動了猛烈的進攻。他又驚又怒,揮舞著長劍就要往右翼沖,卻被羊崇拉住。
「你在左翼督戰,我去右翼。」這老頭手持長劍,對賈攸說。
賈攸現在也確實是走不開,便說:「小心點!」
羊崇說:「放心!」帶著長子羊允和數輛四輪馬車,在數十名家將的保護下直奔右翼而去。
進攻右翼的是支雄,而且投入的騎兵數量眾多,足足有四干余騎。這一波攻勢來得異常兇猛,儘管晉軍在重賞之下已經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力,可依舊是抵擋不住,前面兩排長矛手幾乎瞬間被一掃而空。弓箭手、投槍手抄起長矛、刺槌頂上,依舊被沖得七零八落,晉軍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恐慌之中。
就在這時,羊崇帶領家將趕到了。這老頭也著實是猛,見羯胡騎兵攻勢兇猛,他身先士卒,角弓拉滿照著那些身披重甲橫衝直撞的羯胡騎兵面部射去,連發連中,接連射中七人,箭箭貫穿頭顱,讓對方瞬間斃命。那數十名家將也默不作聲的迎上去,堵住最大的缺口與衝進來的羯胡騎兵展開殊死搏殺,那些身披重甲衝鋒在前的羯胡重甲騎士固然兇悍異常,可羊崇帶來的這些羊家家將同樣兇猛,胯下騎的是羊家高價從西域引進的良馬,披著的盔甲通通都是精鋼打造,所使用的馬槊、長刀,無不精利無比,更兼自幼習武,武藝高強,支雄寄予厚望的重甲騎士一腳踢上了鐵板。
稍稍遏制住羯胡的攻勢后,羊崇下令解開馬車上幾口麻袋的繩子,馬上,一串串黃澄澄的銅錢暴露在眾人視野之中。迎著晉軍將士驚愕的目光,他放聲說:「眾將士聽著:斬獲胡人首級一顆者可賞錢五緡!打完仗后就拿首級過來換,不論身份,見首級即兌換賞錢!」
漢唐時代的銅錢都是論文和緡的,一緡就是一干文銅錢,也就是宋代的一貫錢,五緡就是五干文,對於平民百姓來說已經是一筆可觀的財富了,三口之家哪怕是在風調雨順的年景,想攢下五緡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或者可以說非常困難,因為要交的苛捐雜稅實在太多了,鹽啊布啊鐵器啊這些生活必須品價格太昂貴了,總有那麼多的地方需要花錢,而能掙錢的機會卻是少之又少。現在羊崇許下這樣的重賞,頓時就讓晉軍眼冒綠光,齊齊發出怒吼,儼然餓狼一樣沖向羯胡騎兵,跟他們混戰在一起,死的就死了,沒死的咬著牙往前撲,在他們眼裡,這些羯胡騎兵不再是凶神惡煞的敵人,而是一串串會跑會動的銅錢!
羯胡騎兵針對右翼的進攻頓時就遇到了巨大的阻力,羯胡騎兵嚎叫著左衝右突試突砍開一條血路來,然而擋在他們面前的始終是一層又一層的步兵,一層又一層的長矛。支雄眼看著自家軍隊傷亡急劇增加,卻始終無法突破晉軍軍陣,不禁又驚又怒,將手中的騎兵一支支的投進那個可怕的漩渦,甚至嘗試繞後攻擊。但繞後攻擊毫無懸念的失敗了,賈攸敢背靠望花湖列陣,自然不會對望花湖的情況一無所知。他事先就從當地農民那裡了解過,望花湖湖面這個時候只結了三指厚的一層薄冰,根本就無法承受大隊騎兵高速衝鋒,敢跑到冰面上向晉軍方陣後背發動衝鋒,就等著掉湖裡餵魚好了。這也是賈攸用兵的一大特點,他自知自己不管是謀略還是武力值都不算出眾,跟那些身經百戰的大將交手的話很容易被人家打出屎來,所以他每次都要精心挑選戰場,能佔一點地利就佔一點,這一次他無疑又一次佔到了地利。
羯胡騎兵顯然沒有作過這麼細緻的調查,他們看到晉軍後方只有一些連盔甲都沒有,扛著刺槌和連枷的農夫,以為有便宜可占,縱馬躍上冰面想來個背沖,結果馬上就聽到了冰層開裂時發出的令人毛骨聳然的聲響,那薄薄的冰層在他們的馬蹄下以驚人的速度裂開,一個個冰窟像一張張血盆大口,無情地吞噬著這些自尋死路的羯胡騎兵。一時間湖面上水花四濺,胡人與胡馬驚恐的尖叫聲響徹雲霄,大批騎兵跟下餃子似的一古腦地往冰冷的湖水裡栽,幾乎是轉眼間,那一個個冰窟窿里就密密麻麻的擠滿了人和馬!
後面的羯胡騎兵駭然停下了腳步。
倒是那些被放在後方的農夫高興壞了,他們站在冰層相對比較厚的地方,舉起連枷、刺槌,看到哪個胡人爬上來的就狠狠砸下去,跟打地鼠似的。
許多好不容易才從冰冷的湖水中掙扎出來的胡人聽到的最後聲響,是自己天靈蓋被砸碎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