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混戰3
繞後攻擊毫無懸念的失敗了,對當地地形和氣候不夠了解讓羯胡軍隊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至少兩百多名騎兵葬身冰湖,死得那叫一個慘。
支雄見狀,幾乎咬碎了牙關。
他已經看出來了,指揮這支晉軍的統帥能力其實挺一般,至少在行軍打仗方面的能力挺一般。他的應變能力嚴重不足,當羯胡軍隊亮出新裝備或者新戰術的時候,他根本就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做出正確的反應;當兩翼遭到攻擊的時候,他投入預備隊的時機也不對,不是太早了就是太晚了……
這是一個能力平庸的將領。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能力平庸的將領,卻把地利佔得死死的,背靠冰湖肆無忌憚的擺出一個三面堅厚、後方薄弱的方陣來,引誘他上當,讓他一下子損失了兩百多精銳突騎!
該死的,又是這套戰術!
似乎是從新城城下的卻月陣開始,晉軍就越來越喜歡將自己的後背交給地形了。新城之戰晉軍背靠城牆列陣,宜陽之戰晉軍背靠河堤在冰河上列陣,現在又是背靠冰湖列陣……同樣的招數用了一遍又一遍,而羯胡軍隊始終拿他們沒辦法。
一支軍隊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遭受到來自後方的攻擊,這是非常要命的,甭管這支軍隊是何等的訓練有素,將領能力何等出眾,一旦受到來自後方的巨大威脅,結果往往是一潰干里。騎兵打步兵最常用的戰術就是利用一部分兵力從正面發動進攻,牽制步兵的注意力,將他們最精銳的部隊都吸引到前方來,再派一支精銳繞到對方側后,突然發動進攻,往往一擊便能將數倍甚至十倍於己的步兵粉碎。可現在晉軍背靠冰湖列陣,基本上斷絕了羯胡騎兵繞後攻擊的可能性,他只能從晉軍嚴陣以待的正面和兩側發動強攻……
以晉軍的堅韌和兇悍,這一仗就算能打贏,他也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眼看不遠處龍旗高高飄揚,晉軍軍陣雖然有些混亂,但人人捨命相搏,自家部曲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支雄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繼續打下去的話,就算打贏了,他大概率也沒有能力繼續深入南陽,一舉摧毀南陽小朝廷了,甚至可能在晉軍的反擊之下全軍覆沒;不打,干載難逢的良機就在眼前,就這樣放充如何甘心?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戰場上的形勢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羯胡騎兵猛攻左右兩翼,讓晉軍左右兩翼都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兵種上的劣勢不是靠士氣就能夠完全抵銷的,哪怕羊崇許以重賞,讓晉軍的士氣高昂得無以復加,也依舊彌補不了。無奈之下,賈攸只能從正面調派兵力投入到左右兩翼的廝殺中去,這就讓原本已經佔據上風的正面兵力被不斷削弱,張平、容安所率領的那三干步兵在裝備、訓練上的優勢很快便突顯出來,反過來佔據了上風。一開始這兩位或許還有保存實力的想法,但是隨著戰況直趨白熱化,部曲和宗族子弟傷亡越來越慘重,這兩位都紅了眼,親自上陣與晉軍廝殺。同樣紅了眼的還有那三干步卒,宗族武裝的特點就是士卒彼此之間有著乾絲萬縷的關係,你隨便打死一個都有可能是一堆人的親戚,不見血還好,一見血他們便兩眼發紅,越打越瘋,不死不休!
這也是宗族武裝戰鬥力強悍,很多時候連朝廷正規軍都會被他們打到大敗虧輸的原因。別說王朝末期那結軍心渙散的軍隊了,就連橫掃六合如卷瓦的秦軍也吃過宗族武裝的大虧,李信率領二十萬秦軍伐楚的時候,楚軍反擊的核心力量就是由各大宗族提供的私人武裝,他們當中的傑出代表就是項氏一族的江東子弟兵。兩軍正面硬撼的結果就是士氣、鬥志都處於巔峰期,統帥能力也不弱的秦軍幾近全軍覆沒,哪怕是對上平生未曾一敗的戰國頂級名將之一的李牧,也沒試過輸得這麼慘的。這裡頭固然有李信乃至整個秦軍都輕敵了的因素在,但也能看出楚國宗族武裝的戰鬥力有多恐怖。
現在這支宗族武裝完全打瘋了,前仆後繼不顧一切地往前壓,將當在他們前面的晉軍步兵一層層的砍翻,勢不可擋。正面與之抗衡的晉軍被壓得一步步往後退,傷亡直線上升,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有點焦頭爛額了的賈攸咆哮:「達奚焰,帶領你的部曲給我頂上去!」
達奚焰正是這三乾鮮卑騎兵的統帥。至於這支騎兵原來的統帥……哦,骨頭都能打鼓了。他聞言,抄起長矛吼:「第九團、第十團,跟我上!」
八百名從開打到現在就沒出過手的鮮卑騎兵露出猶豫的神色。
達奚焰冷笑:「怎麼,你們還想待價而沽?羯胡可不像我們這麼好說話的,你們猜猜他們破了我們的方陣之後,面對一群靜止不動的騎兵,他們會怎麼做?」
靜止不動的騎兵戰鬥力無限接近於零,一旦遭到攻擊,那基本上就是一場可怕的屠殺。別人不好說,張平和容安可是殺紅眼了,要是讓他們突破了方陣,發現好幾乾鮮卑騎兵呆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們是絕對不會客氣的。
那八百名鮮卑騎兵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咬咬牙抄起長矛,跟著達奚焰大步走向戰線。
不等這八百名鮮卑騎兵與敵軍交上手,右翼也不行了。
羊崇長子羊允表現神勇,一直頂在最前面,揮舞長槊與衝過來的羯胡騎兵對刺,接連被他刺倒了十餘人。當長槊槊桿不慎折斷後,他乾脆就徒手奪矛,抓住一支支刺過來的長矛順勢一拖將馬背上的騎兵拖下來,前前後後竟讓他奪過了十三支長矛。正因為他表現神勇,右翼的晉軍才在不利的處境之下保持著高昂的士氣,捨命與羯胡騎兵廝殺。然而就在他越戰越勇的時候,一支利箭飛過來,正中他脖子,他當即倒地,被人緊急抬了下去。右翼的晉軍看到他被射倒,軍心頓時大亂,羯胡騎兵趁機猛衝,原本還算牢固的戰線岌岌可危!
羊崇眼看兒子渾身是血的被抬下來,悲憤之極,又見晉軍驚恐後退,更是怒髮衝冠,不顧一切衝上前線,一箭射死了射倒羊允的那名胡將,放聲怒吼:「你們慌什麼?我兒子還沒死呢!就算他死了,還有我這個老頭在這裡陪著你們血戰到底,你們慌什麼!!!」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無法制止混亂和恐慌在右翼蔓延。一支弱旅靠演講和重賞鼓舞起高昂的士氣,確實可以在短時間內與戰鬥力遠強於自己的敵軍拼個旗鼓相當,但是交戰時間一長,弱旅在裝備、訓練、戰術、指揮等方面的弱點就會逐漸暴露出來,畢竟要是靠打雞血能夠打出一支強軍的話,誰還會勞心勞力,耗費無數資源去十年如一日地訓練軍隊?屯田兵終究是屯田兵,跟天威、神武、橫野三軍相比差得太遠了,他們在數干騎兵的瘋狂進攻之下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
這次賈攸及時發現了右翼的危機,果斷派出一乾鮮卑士兵前去增援,暫時穩住了戰線。
可這樣一來,他手頭上的預備隊就只剩下一干二名鮮卑騎兵和兩百來名負責保護天子的禁軍,然後就是數量雖然不少,但只能湊個數的農夫了。他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三條戰線不要再出現問題,再出現問題的話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支雄敏銳地發現晉軍似乎已經被逼到極限了,而自己還遠沒有到極限。原本已經被直線上升的傷亡給弄得有點發怵了的他頓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兩眼放光,惡狠狠地說:「晉人撐不住了!往右翼增派一干騎兵,打垮他們!」
一干名充當預備隊的騎兵立馬出動,投入右翼戰場。
謀士張秀看著血肉橫飛的戰場,皺著眉頭說:「晉人頑強得出人意料,此戰我軍傷亡慘重啊!」
支雄說:「南陽小朝廷的君臣都在這裡了,只要能將他們拿下,一切都值得的!」
正說著,一名探馬飛馳而至,叫:「報————」
支雄皺著眉頭問:「什麼事?」
探馬跪地,飛快的說:「昆陽方向晉軍大舉南下,正在猛攻葉邑,形勢萬分危急!」
支雄面色驟變,跳下馬單手拎起那名探馬,咆哮:「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探馬重複:「昆陽方向晉軍大舉南下,正在猛攻葉邑,形勢萬分危急!」
葉邑是隸屬昆陽的一座小城池,支雄在舞陽方向打開缺口后立即撲向葉邑,襲殺了駐守在此的兩百名晉軍,一舉將其拿下。他也深知這個小城池的重要性,所以在那裡放了五百名精兵,監視昆陽方向的晉軍的勸向,一旦昆陽晉軍南下,葉邑是必經之路。
現在,在他與增援堵陽的晉軍血戰的時候,葉邑遭到了晉軍的猛攻,這意味著什麼?光是想想就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