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惡戰5
晉軍一支以步兵為主的部隊居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羯胡斥侯的面在大平原上行軍,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一時間,中軍帳內眾將領都相顧愕然,估計大家都還沒有碰到過這麼不要命的。
石虎倒是挺開心的,笑著說:「我正嫌攻城戰打得太過無趣呢,不想晉軍居然自己送上門來了!叔父,侄兒願意率領一支精銳騎兵前去殲滅這支膽大包天的晉軍步兵!」
石聰也起身上:「侄兒願意同去!」
石虎說:「一事不勞二主,這支晉軍小弟便能殺個乾淨,就不勞煩兄長了。」
石聰臉頰肌肉微微一抽,知道石虎這是害怕自己分走了他的功勞。也是,殲滅數干晉軍,即便是晉軍步兵,也是個不小的功勞,這一帶地勢平坦,河流冰封,騎兵可以肆意馳騁,毫無障礙,這麼理想的戰場,拿幾干騎兵去打幾干步兵,那不是褲襠里抓**,十拿九穩的事情嗎?石虎剛來到石勒身邊,尚未立下多少戰功,現在有機會了自然想獨吞,不肯跟他分享。
真是個自私自利的傢伙!
他將目光投向王陽:「叔父,晉軍戰力頗為強勁,季龍賢弟剛從軍不久,缺乏與晉軍交手的經驗,若讓他單獨領兵前去圍殲晉軍,怕是有點不妥。」
王陽不禁有點兒頭疼……你們的官司怎麼打到我這裡來啦?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石勒有個好習慣,那就是到處收義子,甭管是胡人還是漢人,只要是能力出眾同時又願意投靠他的年輕人,他都願意將其收為義子。四處喜當爹的結果就是幾年來下他收了一堆的義子,石聰、石堪、石瞻等等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石虎倒不是石勒的義子,人家是石勒的侄子,在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血親,地位比這些義子還高。現在義子和侄子打起官司來了,他這個名義上的叔父可怎麼應對?
貌似不管偏向哪一邊都要得罪人吧?
石虎目光炯炯的盯著王陽,等待著他表態。
眼看沒法打馬虎眼了,王陽只能說:「晉軍戰力確實強勁,不容輕視,季龍賢侄只帶七干輕騎過去怕是不夠,不如讓石聰賢倒領精騎三干,與你並肩作戰?」
這就是在端水了。他不想得罪石聰,所以同意讓石聰帶兵去分這份戰功;他又不想得罪石虎,所以只讓石聰帶三干精騎,而石虎本部人馬多達七干,這一戰無疑是以石虎為主力的,將來要分功,也是他居頭功……
不得不說,這端水的功夫相當了得。
石聰和石虎都有點不爽,但也沒有辦法,王陽是這路大軍的統帥,又是他們的長輩,他們這些後輩必須聽他的,明知道他在端水,也拿他沒辦法,只能對視一眼,怒哼一聲,各自下去準備了。
王陽這才鬆了一口大氣,抹了一把汗,整個人都癱在胡床上不想動了……處理這些破事真他奶奶的累啊!
比跟晉軍打仗可累多了!
希望老大以後親自帶這幫太子爺,別再往他手下塞了,他是真管不過來!
幸運的是石堪沒有跳出來,不然他這水都沒法端了。
石虎和石聰互相不對付,出了中軍帳之後連最基本的交流都沒有,各自率領自家騎兵迎著晉軍行進的矛頭猛衝過去,那個爭先恐後的勁,不小心還以為他們發現了四十大盜的藏寶洞,急著去撈一大票。
然而,晉軍不是躲在藏寶窟里等待搶掠的財寶。
望見遠處馬蹄聲震天動地,煙塵衝天,晉軍斥侯便知道是羯胡大隊騎兵出動了,立馬回來向羊崇報告。羊崇果斷下令:「停止前進,列陣備戰!」
晉軍停止前進,以團為單位列成五個空心方陣,數十部弩車分佈在方陣中,大力士絞動絞盤,迅速上弦。
羊崇高明的地方就在於他還在小鎮廢墟中便下令全軍披甲。小鎮距離舞陽還有近二十里路,披著三四十斤重的鐵甲走這麼遠,鐵人都受不了,但羊崇知道羯胡是根本就不可能讓他們安心走完這最後十幾里路的,他們要做的就是隨時準備接戰,而不是如何趕到舞陽。事實證明他賭對了,得知晉軍來援后羯胡立馬出動規模龐大的騎兵部隊殺了過來,將他們堵在了半路!
要不是出發前就披了甲,此時還真給打得手忙腳亂了。
十幾里路對於一人雙馬甚至三馬的騎兵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晉軍剛列好陣,遠處的地平線後面便冒出了一條黑線。這條黑線迅速變粗、變長,人喊馬嘶之聲越來越清晰,隆隆蹄聲猶如滾雷,飛揚的塵埃像漫天烏雲,遮蔽住了天空。羊崇盯著漫野而來的胡騎,眉頭緊皺,問斥侯:「可有大司馬的新消息?」
斥侯是剛從二郎山那邊趕回來的,一路上歷經了數場艱苦的搏殺,負創多處,累得氣喘如牛。尚書令垂問,他自然不敢不答,馬上行禮,朗聲說:「大司馬已全殲支雄所部,正指揮鐵騎翻越二郎山,很快便可以逼近舞陽城了!」
羊崇問:「那大司馬有何指示?」
斥侯說:「原地列陣,拚死廝殺,拖住羯胡騎兵,能拖多久拖多久!」
羊崇點了點頭,表示心裡有底了。
事實上,早在半個時辰前,司馬范所指揮的大軍便已經翻過了二郎山,正在石漫灘一帶休整。得知羊崇並沒有按他說的貼著二郎山移動,前來石漫灘與自己會合,而是抄近路直奔舞陽,司馬范是很生氣的。四干步兵加一個團的突騎兵就敢冒著隨時可能被數幹上萬騎兵圍攻的危險抄近路在大平原上行軍,活得不耐煩了么?不過事已至此,司馬范也沒有辦法,只能命令羊崇停止前進,原地固守拖住前來圍攻的羯胡騎兵主力。好幾干晉軍步兵,那是一塊非常誘人的誘餌,羯胡騎兵一定會吃的!
圍攻舞陽的羯胡大軍實力太強勁了,光騎兵就有一萬多,司馬范沒那個信心光靠手中這幾干騎兵干翻對手,他需要羊崇指揮的這支步兵部隊咬緊牙關堅持下去,拖住羯胡騎兵主力,為他解決羯胡步兵爭取足夠的時間。
這很可能要犧牲掉那四干步兵,但他也沒辦法,戰爭就是這麼殘酷,想要取得勝利,就必須有人作出犧牲。
羊崇也知道羯胡騎兵肯定會大舉出動前來圍攻自己的,而這正是他抄近路的目的。他的想法跟司馬范一樣,圍攻舞陽的羯胡軍隊實力太強了,必須讓他們分兵,讓他們抽調精銳騎兵前來圍攻自己,讓相對脆弱的步兵失去騎兵的保護,暴露在晉軍鐵騎的兵鋒之下。他是在賭,賭這四干晉軍步兵能夠在那無邊無際的胡騎的圍攻之下堅持到司馬范擊敗羯胡騎兵。
賭贏了,他這個尚書令將立下大功,更進一步,太尉、太傅啥的就不要想了,但那個一直空著的宰相之位還是可以爭取一下的。
要是賭輸了……
大不了就把這把老骨頭扔在這裡,有什麼了不起的?他就不信羯胡騎兵在殲滅了這幾干晉軍步兵之後還能及時趕回去支援自家步兵!
羯胡騎兵越來越近,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人喊馬嘶之聲幾乎淹沒了一切。晉軍步兵臉上都露出了一絲恐懼之色,羊崇卻鎮定自若,縱馬在陣前飛馳,放聲高呼:「諸位,胡人已經上當了,他們扔下了戰力孱弱的步兵前來圍攻我們,他們的步兵馬上就要灰飛煙滅了!此戰勝利在望,望諸位與我並肩一戰,破其軍,殺其將,共取功名!」
晉軍軍心復振,紛紛用長矛矛桿猛擊胸甲,發出嘭嘭聲響,這聲音竟比那震天動地的馬蹄聲還要駭人。
石虎見狀,卻輕蔑的笑了笑,說:「晉人就喜歡虛張聲勢!可惜啊,步兵終究是步兵,再怎麼虛張聲勢,也不是騎兵的對手!」
此時正是騎兵戰鬥力大爆發的時期,雙邊馬鐙的出現外加突騎戰術的推廣使得胡人騎兵戰鬥力達到了一個相當可怕的高度,中原王朝的步兵在野戰中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有那麼多騎兵輕鬆擊敗步兵的戰例擺在面前,石虎自然不怕區區幾干晉軍步兵營造出來的聲勢。
他拉開馬弓,朝晉軍軍陣射出一支利箭:「進攻!踩爛他們的軍陣!」
大批羯胡騎兵手持強弓嚎叫著沖了上去。晉軍也不跟他們客氣,弩車齊齊發出轟鳴聲,一支支標槍一般的弩箭暴射而出,鑿入那滾滾而來的駭浪中間,瞬間掀起漫天血雨。人喊馬嘶中,弓弩手擎起弓弩,照著羯胡騎兵怒射,箭如雨發。羯胡騎兵如風一般疾馳著,手中角弓拉滿,在弓弦震顫間,一支支利箭密如風沙,射向晉軍步兵方陣,利箭穿飛間,雙方都是人仰馬翻。
在距離舞陽城僅十餘里的石漫灘,大隊晉軍騎兵突然冒了出來,沿著李睿奔襲舞陽時走過的路線,浩浩蕩蕩地殺向正在圍攻舞陽城的羯胡步兵。現在羯胡騎兵主力已經被調走了,他們用不著再隱藏實力了,落落大方的亮出了自己最鋒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