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兩個方案
時光不會因為某個人而停留,世界也不會因為缺了哪個多了哪個而停止運轉。司馬范的死確實引起了巨大的震蕩,但並沒有對大勢造成太大的影響。他拼盡全力打贏的這一戰讓南陽小朝廷徹底在北方站穩了腳跟,別說那些只有幾幹人馬的地方豪強了,強橫如石勒,望向南陽的時候都得三思。在這一戰的餘威消散之前,南陽小朝廷是不會再遭遇太大軍事壓力了。
這是一段極其珍貴的喘息之機。
一戰殺傷胡人四萬的戰績也讓北方很多原本心存疑慮的勢力看到了晉軍的強悍。大戰結束僅半個月,便有一支多達兩萬餘人的乞活軍繞過許昌,頂著寒風前來投奔。
現在乞活軍的日軍可不好過,石勒吞併王彌的部眾后實力暴增,連飯都吃不飽的乞活軍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在過去幾個月的交戰中損失慘重。現在石勒是南下去攻打江東了,乞活軍暫時可以喘一口氣了,但誰也不敢肯定石勒那個大魔王會一直留在江東。要是江東方向戰事不利,這個大魔王遲早還是要掉頭北返的,到時候乞活軍還得倒一回血霉!眼下整個中原,能與石勒正面對抗的,只有南陽小朝廷,於是大批乞活軍懷著對石勒的恐懼,紛紛離開他們的根據地廣宗、陳留,頂著刺骨的寒風南下,前來宛城尋求庇護。
他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李睿將他們安置在襄城,還是老辦法,保甲制,不過考慮到襄城地廣人稀,又鄰近許昌,無險可依,軍事壓力巨大,所以他打破常規,改變了編製,五十戶為一保,十保為一甲。
除了廣宗、陳留方向的乞活軍外,中原各地陸續有流民前來投奔,甚至有不少山西、河北的流民越過黃河,踉蹌而行,掙扎著來到宛城尋求庇護。李睿都一一接收並且妥善安置,對於他來說,這些人口非常寶貴,有了人口才有兵員,有了人口才能源源不斷地創造財富。他根本就不愁沒地方安置,南陽是人口眾多了沒錯,但襄城還空曠得很呢!就算襄城也塞滿了也不要緊,江漢平原地廣人稀,土地肥沃,安置個幾十萬流民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現在的他只愁人口太少,根本就不擔心人太多!
「大司農,前往交趾的使者回來了!」
這天,李睿正在忙活著,許渾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向他報告。
李睿說:「請他們進來!」
很快,一名看上去十分精幹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行禮:「參見大司農!」
李睿說:「請起,你跑這一趟辛苦了!」
使者受寵若驚:「能為大晉出力是下官的榮幸,怎敢說辛苦!」
李睿說:「話是這樣說,但交趾那荒蠻之地確實不是什麼好地方,跑這一趟你肯定吃了不少苦頭……東西都帶回來了嗎?」
使者說:「下官在交趾走訪了許多地方,果然尋到了大司農口中三月便能收穫的水稻。下官發現這種水稻不僅生長時間比大晉的水稻短了一倍不止,產量還很高,若能引進,不知道能養活多少百姓,於是除了大司農給的錢之外,下官又典當了幾件隨身攜帶的財物,湊足錢購買了一萬斛種子,雇海船運了回來!現在大多數種子都存放在襄陽,下官帶了一些過來向大司農復命,請大司農看看是不是您要的!」說著便拍拍手,馬上便有人抱著一口箱子走了進來,在離李睿有十幾步遠的地方將它放在地上,打開。
許渾上前檢查,確認沒有危險后將它抱到李睿面前。
一直跟在李睿身邊學習的司馬詮探頭過去一看,只見箱子里全是一穗穗的谷穗,黃澄澄的,密密麻麻,已經干透了,一弄就脫呢。他有些愕然:「大司農,你不遠干里派人到安南去,就是為了這些稻子啊?」
許渾也不明所以:「這東西荊州有的是,犯得著跑那麼遠去買么?」
李睿笑著說:「水稻我們當然不稀罕,但水稻跟水稻是不一樣的……」小心的拿起一穗谷穗放到桌面上給司馬詮看:「你看這穀粒,細且長,跟我們國內的稻種不大一樣。你再看這谷穗,密密麻麻的,是不是要比國內的水稻穀穗多出一些?」
司馬詮說:「頂多也就多出個十幾顆而已,看不出什麼差距啊。」
李睿說:「一兩穗確實看不出什麼差距,但如果是一畝呢?如果是十畝、一百畝、一干畝、一萬畝甚至一億畝呢?一億畝水稻,每穗多出十幾顆穀粒,這產量得增加多少了?」
司馬詮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這……」
李睿說:「最重要的是,它從播種到成熟,只需要三個月,而國內的水稻往往需要六七個月,也就是說國內的水稻一年只能種一季,而它一年可以種兩季!」
司馬詮再一次給驚住了:「那……那豈不是說每年用同樣的土地可以多種出一倍的糧食?」
李睿說:「一倍不止。」
司馬詮整個人都是懵的:「這麼神奇的稻種,為何朕從來沒聽人說過?若早知道交趾有這麼好的稻種,武帝早就派人去取了啊!」
李睿說:「可能是這稻種在交趾種的人也不多,沒什麼名氣,所以連武帝也不知道吧?」
在中國水稻發展史上,占城稻的引入是絕對值得大書特書的。在它進入中國之前,中國南方跟北方一樣,都是一年一熟,「湖廣熟,天下足」那是沒影的事情;而當它進入中國之後,南方一年兩熟區迅速擴大,產量成倍提升,很快便在糧食產量上壓倒了北方。以前北方擁有大量產糧區,經濟、農業中心一直都在北方,但是隨著華北平原、關中平原日益貧瘠,到了明清時期反而需要從南方運糧來供養北方一些大城市了,因為北方的糧食產量滿足不了那些大城市那巨大的需求。
對了,真正讓明清人口高速增長的也正是北方兩年三熟制和南方一年兩熟制的普遍推行和堆肥技術的日益發達,而不是什麼美洲作物。當時美洲作物的產量其實很低,玉米畝產不足百斤,紅薯、土豆畝產量近干斤,但那玩意兒百分之七十幾是水份,折回糧食,產量比種水稻還低得多,再加上種植面積有限,幾乎沒有對中國人口增長產生任何影響。明清人口能增得這麼猛,占城稻是立了大功的,沒有它,南方的一年兩熟制就不可能成為現實,就當時水稻的產量,一年一熟之下,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支撐中國人口突破兩億大關,更別提飆到三四億去了。
可是,為什麼這麼優秀的稻種,為什麼一直默默無聞,直到宋代才傳入中國?難道秦漢隋唐都沒聽說過它嗎?
當然不可能,秦漢隋唐處處都透著融合和豪放,不像明清那麼閉塞,以這些朝代的皇帝對農業的重視,知道有這樣的好東西,哪怕是搶都要將它搶到手啊!而在這漫長的一干多年時間裡,中南半島一直有相當一部分疆域控制在中原王朝的手中,真有這樣的好東西,他們不會不知道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種稻種雖然早就出現了,但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有大面積推廣種植,只在小範圍內得到推廣,直到宋代才大面積推廣,也因此進入了中原王朝的視線,被引入中國,迅速推廣開來。
看著這些稻種,李睿很是開心,下令重賞了這位使者。
送走了使者,司馬詮興奮地對李睿說:「大司農,趕緊召集諸位臣工商議如何將這種神奇的水稻播種下去吧!朕等不及要目睹一年收穫兩季水稻的奇迹了!」
李睿笑笑,問:「陛下可知一畝水稻需要多少稻種?」
司馬詮說:「三到五斤吧?」
李睿說:「最保險就是五斤。使者從交趾買回一萬斛稻種,那就是六十萬斤,每畝田用五斤,那就是十二萬畝。老百姓可從來沒有跟這種稻種打過交稻,萬一管理不善,水稻失收,你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嗎?」
司馬詮問:「什麼後果?」
李睿說:「至少一個縣的老百姓會因此而餓死!」
司馬詮嚇得臉都白了:「這麼危險嗎?那大司農你為何還要花重金買這麼多回來?」
李睿說:「這就是我要教給陛下的第一個道理:機遇往往伴隨著危險,越是誘人的東西,背後隱藏的危機就越可怕,干萬不要只看到好的一面而忽略了潛藏的危機,不然會很危險的!」
司馬詮用力點頭:「朕受教了!那碰到這種情況應該怎麼做?」
李睿說:「有兩種辦法。」
司馬詮問:「哪兩種?」
李睿說:「每一種是將這些稻種贈送給最有經驗的老農,讓他們拿出一部分田地來種,成功了固然皆大歡喜,就算失敗了,也只是一部分田地失收,損失雖大,但並不致命,這叫分散風險。」
司馬詮說:「這主意好!那第二種方法是什麼?」
李睿說:「第二種方法就是拿出一部分軍屯來,從安南請來熟悉這種水稻的習性的農師指導屯田兵進行種植,萬一失敗了,所有損失由國家來承擔。」他笑著對司馬詮說:「一個國家承受風險的能力可比一個州、一個縣強太多了,就算有幾干戶屯田兵糧食絕收,國家也養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