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戰4

第44章 夜戰4

西門外,距離城牆約一里遠的土丘上。

這個距離其實稱不上安全,時不時會有投石機投擲的石彈或者床弩發射的巨箭帶著火焰從土丘上空呼嘯而過,甚至直接砸在土丘腳下,那聲勢著實駭人。

然而,插在土丘上的那面大旗卻不曾動搖半分。血紅的大旗上,一頭巨狼怒目圓睜,張開血盆大口騰空而起,露出鋒利的爪子,神情凶怒、猙獰,彷彿在下一秒就在從旗子里跳出來,一口咬斷你的咽喉!

大旗下,數員匈奴大將正騎在高大的戰馬背上,用餓狼一樣的目光盯著已經被無數支火把給團團包圍,彷彿下一秒就要化為灰燼了的新城。為首兩員大將一個身材不高但異常壯實,下頜長鬍須處很少能看見鬍鬚,一道道的刀疤看上去格外的猙獰。這是匈奴男子很典型的特徵,男人嘛,都會長鬍子的,尤其是寒帶地區的男子,鬍子又濃又密,跟河邊的野草一樣瘋長,貴族可能會以留濃須為美,但普通人可沒這份閑心,這鬍子又長又密,打理起來多麻煩!尤其是他們還時常要上戰場砍人,留著一大把鬍子就更麻煩了,要剃掉它挺難,留著它的話髒兮兮的,要是受傷了,有幾根鬍子掉進傷口裡,傷口可是會發膿潰爛的。所以匈奴人往往會在孩子還小的時候就用刀子將下頜要長鬍子處劃得血肉模糊,將毛孔、毛囊什麼的破壞掉,待到成年後,鬍子也就長不出來了。

另一個留著一把濃須,身材高大,長相與匈奴人迥異。他鼻樑高聳,眼睛泛藍,皮膚白皙,是典型的白種人。他騎著一匹高大神駿的黃驃馬,靜靜的盯著被火光映得影影綽綽的城牆譙樓,神情冷酷,沉靜如冰水般的眸底壓抑著絲絲野獸看見獵物般的興奮,身上那嗜血的氣息令人心驚。

時間飛速流逝,眼看一個時辰都過去了,匈奴大軍雖前仆後繼,但依舊沒有辦法拿下城牆。一些異常兇悍的敢死之士組成敢死隊衝上去,短暫地殺散了一小段城牆上的涼州軍,插上了匈奴的狼旗,但隨即又被連人帶旗一起扔了下來。看到大軍又一次從城牆上敗退下來,那高大的白人將軍緩緩扭過頭,看著身邊那個下巴處滿是刀疤的大將,用流利的匈奴語說:「在深夜遭遇我軍突襲,倉促應戰之下依舊守得如湯池鐵堡一般,讓我軍難越雷池半步,這涼州軍……真不愧是晉國罕有的強軍啊!」

那匈奴大將冷哼一聲:「晉人里也就這麼一塊硬骨頭了。等我們將這塊硬骨頭砸碎,晉人就得乖乖跪在我們面前瑟瑟發抖!」

白人將領說:「怕是不容易啊……」

匈奴大將冷笑:「他們如果繼續死守熊耳山,我可能還會頭疼一點,但他們居然異想天開,主動下山反攻新城,我可就不會跟他們客氣了!最多三日,我定要斬下北宮靜小兒的頭顱,拿去告慰我兄長在天之靈!」

白人將領還是搖頭:「怕是不容易啊……」

匈奴大將大怒:「石世龍,你什麼意思!?」

那白人將領拱拱手,說:「呼延將軍息怒,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涼州軍戰力強悍,又依託堅城,想要將其消滅並不容易而已。」

這位兇悍而堅毅的匈奴將領赫然就是劉淵麾下的得力大將,呼延晏。這位仁兄生卒年限不詳,我們只知道他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很能打仗。劉淵起兵的時候他立馬響應,投到劉淵麾下,在劉淵的指揮之下南征北戰,吞併州、攻洛陽,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很快就成了劉淵最訓估重的大將之一,官拜大司空,成了匈奴漢國最為位高權重的人物之一。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呼延晏官拜大司空、使持節、前鋒大都督,他的兄弟子侄自然也跟著沾光,一個個平步青雲,官運亨通!

只不過,他的兄弟子侄卻沒有他這樣的本事,更沒有他這樣的運氣。在永嘉二年,匈奴大軍圍攻洛陽的時候,這幫倒霉蛋一腳踢上了北宮純這塊鈦合金鋼板,明明在兵力上佔據絕對優勢,卻被北宮純這個瘋子帶一千敢死之士夜襲打爆,呼延顥被北宮靜一刀砍掉了腦袋,呼延翼死於亂軍之中,族中子侄也死傷無數,歷此慘敗,呼延一族在匈奴漢國內好長一段時間都灰頭土臉,抬不起頭來。這次慘敗也讓呼延晏把北宮純、北宮靜和涼州軍給恨到了骨子裡,此番從劉粲領兵四萬攻打洛陽,他最主要的目的並不是攻下洛陽,而是滅了涼州軍,斬下北宮純、北宮靜父子的頭顱去祭去年死在涼州軍刀下的兄弟子侄在天之靈。

那位白人將領的來頭比呼延晏更大。他追隨劉淵的時間要比呼延晏晚許多,還不是匈奴本部的,部眾也不是很多,然而卻被劉淵視為自己最鋒利的一把刀,也被西晉將領視為最可怕的夢魘,西晉滅亡,起碼有一半的功勞得記到他賬上!

他就是石勒,匈奴別部羌渠部落出身。匈奴是一個多民族混合的民族,裡頭不僅有大批世世代代生活於蒙古高原的阿爾泰族群和從漢地逃到草原去求生的漢人,更有大批被他們裹挾的中亞小民族,那裡面可不乏白種人。石勒的家族到底是打哪來的,估計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有可能是從中亞內遷的粟特人,也有可能是從北印度跑過來的雅利安人,反正雜得很。他出身寒微,甚至當過奴隸,後來趁著八王之亂起兵,開始跟西晉朝廷對著干。由於實力弱小,他所在的隊伍很快就在西晉大軍的打擊之下崩潰了,他帶著一些從晉軍屠刀之下倖存下來的幸運兒逃到山西,投奔了劉淵。

當時劉淵剛剛建立匈奴漢國,正是用人之際,對前來投奔的石勒自然是加以重用。石勒也沒有讓劉淵失望,降服伏利度、橫掃并州、冀州,所向披靡,晉軍一次次被他以遠遠少於自己的兵力打得全軍覆沒,都視他為惡魔,每次一看到石勒的旗幟便驚恐不已,未戰先怯。石勒由此成為劉淵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每次出鞘,西晉必血流成河。

三個月前,劉淵病逝,劉聰殺太子劉和篡位登基,穩住朝中局勢之後立即對西晉用兵,要完成劉淵未競的事業,徹底滅了西晉。此次作戰,他派出四萬大軍,由長子劉粲、從弟劉曜、大司空呼延晏和王彌率領,石勒率領精騎兩萬與他們會合,一起進攻洛陽。這一戰石勒的表現一如既往的亮眼,接連在野戰中殲滅了好幾支晉軍,殺傷數萬人,匈奴大軍各部在接二連三的勝利面前士氣如虹,接連攻陷澠池、新安、金門、宜陽、新城、河陰等要地,已經對洛陽形成了三面包圍。

可是,涼州軍據守的熊耳山大營依舊像一把尖刀,頂著匈奴大軍的後背,讓他們十分難受。經歷過永嘉元年、永嘉二年兩次慘敗之後,他們可太清楚涼州軍是一支什麼樣的勁旅了,如果他們敢不顧來自後背的威脅猛攻洛陽,北宮靜就敢複製永嘉二年的西明門之戰,挑選涼州猛士夜襲,從背後狠狠地捅他們一刀。好死不死的,涼州軍不僅精通騎戰、步戰,山地作戰也十分擅長,把熊耳山大營經營得跟湯池鐵堡一樣,而匈奴大軍以騎兵為主,對山地戰基本上是兩眼一抹黑,僅訟是兩次試探性攻勢就丟掉了三千多人,沒辦法,只能另想辦法。

拿下新城之後,呼延晏知道西晉朝堂肯定沉不住氣了,於是留下一道口子放西晉的欽差過去,同時又將新城中的大多數精兵猛將撤走,只留下一支以羌人、氐人步兵為主的,看似人數眾多,戰鬥力卻不算很強的部隊,等著北宮靜率領涼州軍下山反攻。他料定西晉朝堂此時已經慌了失,顧不上熊耳山大營了,一定會命令北宮靜不顧一切收復新城、宜陽的,所以早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

結果如他所料,涼州軍主力真的下山了,一頭扎進了他的天羅地網中。

但出乎他的意料的是,涼州軍在城防工事嚴重損毀、突然遭遇夜襲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從容應戰,依託那殘破的城池死戰,匈奴大軍一批批的登城,一批批的變成殘缺不全的屍體被丟下來,死傷慘重。而隨著時間推移,涼州軍從最初遭遇偷襲的慌亂中反應過來,打得越發的有章法,匈奴大軍別說拿下城牆了,就連登城都變得越來越困難!

呼延晏知道,自己乘涼州軍立足未穩,來個瓮中捉鱉,一舉拿下新城將涼州軍全殲的計劃算是泡湯了,眼看己方大軍久攻不下還死傷累累,不免心中焦急,又聽到石勒這傢伙一個勁的在一邊說風涼話,他這暴脾氣哪裡受得了?沒有直接一鞭抽過去都算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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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血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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