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王正陽勤練陰陽刀 鐘鳴岐…
王正陽輕功有了大長進,無論土崖多高總能一躍而上,手攀腳登站到頂端。
他曾想到城牆下試試,但沒機會。
悄悄問過二位師兄,大師兄說:「若是直上直下,總是跳縱那點餘地。借著牆上飛向前,高也不過丈余。」
見王正陽滿臉失落,大師兄又笑眯眯看著他,「不過,哪有直上直下的城牆,都是向里斜的。」
二師兄:「那也找斜得多的地方,要不上到一半你會掉下來。」說完也笑了。
歇息的時候,與兩位師兄在一、兩丈高的土崖上下跳躍追逐,師父看著,捋著鬍鬚樂得合不攏嘴。
這些時日,王正陽跟隨師父和師兄練功練得有些發瘋。
大師兄說,刀練得師父點了頭,就算是入了本門。
王正陽不解,「我不是拜過師了么?」
大師兄搖頭,「功夫不到家,拜師有何用。」
師父道:「我們峨眉周山派兵器只學刀法,手中之物皆可為刀。」
師父命二師兄演示,「刀為四肢末梢,所謂人刀合一,出刀如打拳,心法如一,看你二師兄是也不是?」
王正陽看著二師兄的身、法、步與刀,「果然,陰陽旋合,與拳無二。」
二師兄手中木棍刺向一棵小樹,小樹還在「嘩」地搖晃著,已收了式。
師父道:「看你二師兄最後一刀如何?」
王正陽說:「太遠了,這一刺能輕易躲過。」
師父搖頭,「你二師兄看是刺,手法實是抹。你若去躲他刺,必被抹到。刀與拳,心法相同,用法卻不一,只因刀長,且有利刃。所謂劈、刺、抹、撩、斬、纏、崩、攔皆可隨意轉換,此所謂刀的靈性。」
師父說著,突然喝了一聲「看刀」,手中的木棍奔王正陽面門劈下,王正陽略後仰身,懶龍扭腰躲開,手中木棍以拳法的兔子打滾兒,去反壓師父的木棍兒。
而師父的「刀」已抵在他心窩上。
「這便是刀的靈性,練武人只見刀之威猛,實為舍大取小。」
王正陽請教大師兄刀的靈性,大師兄卻道:「哪會那麼輕易,先把趟子走熟吧。」
大師兄握雁翎刀,給他演示一路劈刀,「刀劈四方,四面八方,刀鋒無處不到」,說著,人已裹在一片刀影之中。
師父和二師兄拎著木棍兒也在邊上看著。
「停」,師父一聲喊,大師兄刀高舉著停住,紅著臉嘿嘿笑著,師父的「刀」抵在大師兄肋上。
師父左手點著大師兄的刀和自己的木棍兒,「劈刀為上陰下陽,我的刀為退陰進陽,以我之陽去與他陰合,故他上我進,一招制敵。」
二師兄問:「師父,無論何種刀法,皆有陰陽,皆可以此制敵。」
師父收起「刀」,「所謂刀的靈性,劈不到變刺,刺不到變抹,抹不到變撩。你奔他劈刀的陰去,他突然改斬,取你側陰,攻守立變。」
二師兄問:「師父,方才所看,劈刀最好防,是否也最無用?」
師父:「劈是刀之膽魄和招牌,沒了膽魄哪叫功夫,沒了招牌還叫刀么?練吧,練到家就明白了。」
這一段時日,師父凌江川、大師兄方少石、二師兄高鳳山三人圍著王正陽一人指教,他雖有些納悶兒,卻也是練得不顧一切了。
這一日,王正陽又是只比爹回得早了一點。
給爹端洗臉水,看著爹洗完后再倒掉。
從去年開始,他便去挑水了。
水井在官道南路邊的一個亭子里,廂里的人們、進出東外城的客商飲牲口,都在這裡取水。
大人們用轆轆往上搖,王正陽直接用手提,怕爹娘看出破綻,才把一捅水分兩邊拎回家。
師父囑咐說,骨頭還沒長開,內力和氣機都不穩,不能太拔力。待弱冠之後,功夫才能長到身上。
王進福坐到炕上,拿起筷子,瞪大眼睛看了兒子一眼,「陽兒,爹問你,近來總不著家,你幹什麼去了?」
王正陽故作鎮靜,「沒幹啥。爹,我就去東疙瘩挖石頭,石頭越來越少,不好挖了。」
王進福覺得兒子還是沒說實話,「我聽你娘說,你胳膊、腿上青一塊、紫一塊,是怎麼回事?」
王正陽支吾道:「我有時抄近道兒,從崖上掉下摔的。沒事爹,你看我不是活蹦亂跳的么。」
王進福放下筷子正色道:「你的話我不知該不該全信,爹跟你說,我與你娘一輩子做正經人,過正經日子,不偷、不搶、不騙。說的是當下,也是以後,咱寧死不做傷天害理、索死害命的事。」
王正陽一時有些委屈,悶著不出聲。
薑桂枝說:「陽兒他爹,娃知道就行了。陽兒,上炕吃飯。」
王進福近來跟媳婦念叨,「使把力,把屋翻蓋一下,再蓋兩間西房,東邊挖兩孔窯,給兒子娶個媳婦,我世上這一回就圓滿了,你等著給咱看孫兒。」
薑桂枝嘆口氣,「原想從城裡買處院,這回虧了耀祖這麼多銀子,咱能補多少就補多少,別的怕是不能了。」
王進福不知從哪裡弄了幾根木料,讓出城的馬車捎回,卸在門前的官道上。
本來是讓兒子去搭把手,卻沒想王正陽也扛了一根回來。
驚得王進福疑惑、甚至有點兒陌生地打量了兒子半天。
王正陽有點兒後悔冒失,咧嘴一笑,「爹,我長大了。」
除了院里,院外通往官道的羊腸小路也鋪上了青石。
薑桂枝從院子里望著官道,「這是我陽兒一手鋪成的?我天天看著都不敢信。」
王正陽尋著白天離家的借口,「娘,我再去找大些的石頭,咱西牆那幾個豁口也堵上。」
家離城遠,城裡打更的鼓聲大多時候聽不到。
王正陽對於日子的來去,更多的是屋后草的生長和東樑上草與樹顏色的變化。
當他的「跳坑」到一拃深時,大師兄已是一尺半。
師父說:「你大師兄的輕功一輩子留身上了,就是一兩個月不練,跳幾下還能找回來。」
王正陽已練過了劈、刺、抹、撩、斬、纏、崩、攔八路刀法,加上大開合與小開合共十路,覺得自己算是入門了。
師父卻讓他用一把尺半長的刀與兩位師兄一齊練八路刀法,每一路六十四刀,兩位師兄收式了,王正陽剛練到一半。
師父說:「徒手相搏力為高,一力打十會。而刀法僅有力,頂多三成勝算,身法與快不可缺。沒有身法便沒有刀法,刀隨身走,身往敵手陰處走,處處先機。反之,還不如徒手,徒增累贅。」
一日歇息的時候,師父道:「正陽,你與兩位師兄不同。你大師兄把家舍了,二師兄沒有家,而你不能離了爹娘。我們在平陽時日已長,一百五十九府,師父也不知明年會到哪裡。」
王正陽一驚,「若師父和師兄走,我便與你們一起走。」
師父笑了笑,「收你為徒,是你大師兄看你一家人周正,便試了你,見你是個練武的料,拜了師。以後,即便你能在此天天練功,師父、師兄也不能總陪著你。好在你已算入門,靠時日慢慢磨也能長進。」
「一寸光陰一寸金」,王正陽覺得與師父、師兄一起的時日比金元寶還珍貴,除了吃飯、睡覺,敷衍爹娘弄幾塊石頭,剩下就是練功。
王進福和薑桂枝見兒子的飯量奇大,只道是每日走老遠挖石頭的原故。
鍾副主事和莫耀祖原打算回家過年。然而,到過年的時候,二人還在隴西吃著羊肉、喝著羊糕酒。
自西安回平陽,每到一處貨場,收攏貨銀,帶著一隊軍士,慢慢回返。
已快要出二月,秦嶺的北坡尚殘留著幾縷白雪,渭南平原已泛起大片的嫩綠。
穿著老羊皮襖,累了騎會兒馬,冷了下馬走一陣,到達風陵渡時,已裝著三車萬餘兩白銀。
張德柱守著貨場,每日就著火爐,接待各路大小客商。
除了官鐵,還有他的私貨,日進一兩、幾錢的,尤其是年前,順順利利地賺了一筆銀子。
雖不是官,卻是一身官衣,與尋常百姓不同,人也變得光鮮起來。
有時在渡口邊、潼關城裡走走,覺得若以此為家,勝似在平陽城整日苦熬。
鐘鳴岐與莫耀祖歸來。灰白的皮襖、皮帽,面容乾澀,渾身厚厚的風塵。鐘鳴岐進門脫掉皮襖,官服已經破爛。
張德柱驚訝道:「大人、賢弟,如何這等模樣?」
鐘鳴岐將羊皮帽丟到炕上,「雖破,畢竟是官衣,一身布衣無法見沿途官吏。」
莫耀祖笑道:「你莫看我們笑話,你若去了隴西照樣日日吃土。你這邊鐵出了多少?」
張德柱:「還是讓差役先帶大人和兄弟去泡泡澡,我這邊準備酒食,我們邊吃邊說。」
張德住看二位真是受了苦,心裡大不忍。
以莫耀祖的眼光,怎會不知駐在渡口貨場的好處,若換成他,賺得銀子比自己只多不少,可人家卻讓給了自己。鍾大人也是個心明如鏡的人,豈能看不出。
鐘鳴岐與莫耀祖泡澡回來,張德柱已在客房沏好了白糖花茶,擺了兩樣蜜餞,門外兩個役夫已殺完了羊。
鐘鳴岐靠在鋪蓋上,疲憊又舒服,「如此大做派,你這是做何?」
張德柱作揖道:「鍾大人與耀祖兄弟西去受盡苦寒,德柱在此坐享安逸,心中羞愧與感激。今日不動官家一文,請大人和兄弟大口吃熱乎羊肉,大口喝上等杜康酒,以表心意一、二。」
鍾副主事道:「渡口貨場先讓冶鐵所派人來替你,我們回去向鄧大人復命,聽從日後的安排。」
張德柱內心已打定主意,往後就在風陵渡做營生了。
「與大人、賢弟說真心話。若大人還命我在此經理鐵務,我便如此下去。若官家事罷,我自己也必是要在此常駐了。耀祖若脫得開身,不妨也來此,這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我二人合夥,定強於在平陽城水裡地上地撲騰。」
自張德柱口中得知鄭天野已回了平陽城,鐘鳴岐道:「你二人何去何從,回平陽城后再定。眼下先將帳簿理清楚,我們去冶鐵所對帳。」
張德柱:「我這裡倒也簡單。每日入銀十幾兩還是上百兩,都是當日存到北岸巡檢司,每天對帳,分毫不差。」
莫耀祖:「鍾大人,倒是咱們,一路西去,光給沿途各地官家的鐵錠就不是個小數。」
鐘鳴岐:「我們走了一年半回來,身上不多一兩銀子。回到平陽城,直接去拜見鄧大人,以示清白。無論如何,算給平陽做成了件事情。」
說著話,鐘鳴岐和莫耀祖靠在鋪蓋上睡著了。
一大盆剛出鍋的羊肉端上來,張德柱喚醒二人,喝酒吃肉。
莫耀祖敬酒,「說來,我二人本一介草民,卻被鍾大人提攜,與大人同吃同住,為平陽府謀利,實乃榮幸。」
張德柱附和道:「是么,若平日路遇大人這樣的老爺,我們要跪著不能抬頭哩。」
鐘鳴岐咂了口酒,「此次你二人隨我出來,依動身之前的允諾,耀祖得有五百兩的進帳,怕是鄧大人也要羨慕你啊。張經略進帳也不少。」
張德柱敬酒,「日後若仍追隨大人,德柱日日孝敬大人羊肉和杜康酒。」
鐘鳴岐哈哈大笑,「罷了,罷了。回去之後,多半我三人是做不成夥計了。我不要你倆孝敬,就這羊肉、這酒,一年請我幾回便可。」
莫耀祖:「此次隨大人西行,我看西安城比平陽城還要繁華,城牆又高又寬,人也多,也是個做生意的好地方。」
鐘鳴岐:「盛唐之都嘛。」
第二日,鐘鳴岐帶著莫、張二人去拜訪潼關儲將軍,送上兩壇上等西鳳酒。
又盤桓大半日,第三日動身北上,快要到冶鐵所,鐘鳴岐道:「我們遠道而歸,只想著儲將軍日後好相求,卻忘了給付監史帶些什麼。」
張德柱道:「我這裡帶了兩壇杜康酒,今日喝一壇,剩一壇贈予付大人。」
到了冶鐵所,相見寒暄罷,還不到飯時,鐘鳴岐急著要對賬。
付監史道:「這裡有總數。你們那裡分三路,一路張經略處向外走貨;一路你們向西走貨;沿途各官府、衛所贈出的也算一路。三路數相加與我們大體不差即可。」
冶鐵所住了一日,加上渡口巡檢司的存銀,第二日押著三車共一萬兩千兩白銀,鐘鳴岐一行再次踏上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