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意大東家店鋪多 勤練武…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生意大東家店鋪多 勤練武…

晚飯後,勞累一天的短工們早早睡著,鼾聲如雷。

聽老陳講,長工按年算,農閑時候活兒輕,折起來工錢少點兒;短工按天算,活兒重,工錢也高一、兩分。

好把式東家能多給三分,手上活兒不行的,東家第二天就轟你走。

小土炕雖暖和了些,但柴草也不是隨便燒的。

老陳囑咐,「別看老爺地多,那谷茬、秸草都躉給燒火的作坊、牲口行。這宅里,里院燒炭,外院燒谷茬,一年老爺留多少燒多少,早燒沒了挨罵不說,還得受凍。燒一把,炕溫乎點兒就睡,人跟炕焐著,等炕涼得睡不著了,也該起炕了。」

但王正陽得先練完功架再睡,拳、刀之類怕驚動老陳,只能日後補上。

這日後半夜,王正陽尋思再扔就怕要荒廢了,悄悄起身,兩腳輕輕點地,手在牆頭上一扶,便躍到牆外。

此時一輪圓月當頭,夜空純凈如水,寬闊的巷子里黑的陰影、黃的月光格外分明。

憋了兩個多月,王正陽腳下加力,箭一般往城牆根奔去。

小時總望著城牆上面,但有軍兵把守著,除了官員,百姓不許上。

這回王正陽要上去看看。

借著月光,按二師兄說的,找了個往裡斜得多的地方,後退幾步,斜著牆上飛身法,氣沉腳底,命門提氣,身如虛空跑上去,上到城頭,手掛在垛口左右瞅瞅。

月朗星稀的夜晚,平陽城沉睡著。

城牆之上鋪著平整的青磚,城樓和角樓處掛著燈籠,值更的軍士想是在打盹兒。矮著身形在城牆上往南,在拐角的陰暗處無聲無息地落下去。

城南的樹林里練騰躍、練拳法、以棍練刀法,覺得渾身氣脈通了。五更前,王正陽又悄悄地回到高老爺宅里。

這之後,王正陽改為前半夜睡,後半夜出去練功。

一日早上,高老爺說:「今天跟我去趟店裡,你趕車。」

王正陽:「老爺,我沒趕過車。」

高老爺:「讓老陳給你套好,會坐便會趕。」

老陳將車套好,牽到大門口,高老爺掀開簾鑽進車裡。

王正陽學著老陳的樣子,坐車轅上,馬鞭一甩,「駕——」,馬車便骨碌骨碌往前走。

高老爺掀簾看了一眼,「我說會坐就會趕,這不是挺好么。出了巷口往北拐,去南關綢緞鋪。」

一出巷口,王正陽鞭子去擋馬頭,嘴裡大喊著「駕」,馬並沒有拐彎兒,而是「噠噠」地小跑起來,車也跟著顛著,王正陽越喊,馬跑得越快。

情急之下跳下車,抓著車轅往後拽,馬雖慢了些,卻停不下。

這時後面連著吆喝幾聲「吁——吁——」,馬才放慢停下。

只見高老爺已坐在車棚外,手裡抓著韁繩,眉頭皺成疙瘩,瞪著眼,「我要不出手,你將我拉至何處?你能耐不小,還想用手拽住。」

高老爺坐車轅上,「來,你小人兒上來,老爺給你趕一回,你學著點兒。」

王正陽有點兒不敢,長幼、主僕有別,這是從小就知道的。

高老爺道:「你不上來如何學趕車?」

高老爺左手抖著韁繩,右手搖著馬鞭,嘴裡吆喝著「嘚兒嘚兒、嘚兒嘚兒」,那馬便原地掉了個頭往回走。

王正陽心服口服,「老爺馬車趕得好。」

高老爺有點得意地說:「坐了這些年馬車,光看也看會了。趕馬車不外乎四個方向,往前「駕」,往後「超」,往外「呺呺」,往裡「嘚兒。」

臨往北拐,他「嘚兒嘚兒」兩聲,那馬果然向北而不是向南。

到了南關掛著「榮堂綢緞鋪」匾的一間鋪面。

高高的石階上,一個夥計迎出來,見高老爺趕車,一個小夥計坐在另一邊,愣了一下。向高老爺作揖道安,下來攏住馬頭,韁繩拴馬樁上打了個套兒。

王正陽獃獃的,不知該幹什麼,高老爺站在台階上扭頭向下:「來,你進來。」

店裡的櫃檯分左、中、右三面。

錦繡綢緞在左;最多的棉布在中,分粗布和細布;右邊是麻布,兩個夥計正忙著擺弄。

高老爺喊:「二掌柜,城西李大戶全家換新衣,要三匹細棉布、兩匹錦藍潞綢、一匹白綾杭緞,你趕我車送去。見了李太太問問,還需什麼邊角細料,問好記下,回來打理好,差夥計送去。」

二掌柜高個兒、驢臉,灰布衣、藍綢背心,「老爺,是現銀帶回么?」

高老爺:「你讓李太太定,現銀帶回也可,年根兒前結也可,總歸把帳記好,月底跟我報帳。」

二掌柜拱了下手,「好的,老爺」,指使兩個夥計到店后庫里搬布匹。

又道:「我今日正要帶他倆倒庫,天氣泛潮前,房頂、牆角再溜一遍縫兒。」

高老爺:「你自去給李家送,我讓他跟著倒庫」,高老爺斜眼帶著一絲壞笑看著王正陽,「這小兒吃糧一個頂仨,今日我要驗一驗,他將我的糧吃哪裡去了。讓他給我趕車,反成了我給他趕車了,不給我流身汗說不過去。」

一個夥計店面盯著,王正陽跟著進到後院庫房。

一大匹棉布三十多斤,王正陽拿在手裡輕飄飄的,從庫房的這端搬到另一端碼好。

那夥計開始還忙不迭跟著搬,沒幾趟便跟不上了。

高老爺嘿嘿笑著,「果然幹活頂仨,若光吃飯頂仨,你這夥計我就養不起了。」

那夥計喘著氣,「老爺,我跟不上,本來是半天的活兒,這麼搬多半個時辰。」

高老爺:「你邊上指點著,讓他一個兒干。」說完到前店裡去了。

倒完庫,高老爺一看時辰還早,便要再去別處看看。

王正陽背著褡褳跟著,慢慢順街往北走。

到鼓樓近前,此時日頭已高,兩個軍士站在鼓樓上的旗下向南而立,俯視半個平陽城。

街上行人在明晃晃的日光里穿行,兩邊店鋪大開著門迎客。

高老爺背手踱進另一家綢布店,王正陽仰頭看了看,仍是「榮堂綢緞鋪。」

從街上過了多少回,王正陽今日知道,凡叫「榮堂」的都是高老爺的鋪面兒。

裡面夥計忙拱手道安,高老爺鼻子里哼哼地應著。

問身材敦實,穿布衣背心的二掌柜,「洪洞縣衙的布送到沒有?」

二掌柜兩手拱著,「前天就送到了,老爺。十匹棉布、二十匹粗麻布,五天後還得送二十匹棉布去,今年粗棉布出得比去年快。」

高老爺:「你見過主簿老爺了?」

二掌柜:「已到主簿老爺府上送了禮盒,並說過些時日我們老爺親到府上拜見。」

王正陽一邊聽著,覺得高老爺生意真大。

又看了西關的綢緞鋪,回到鼓樓前已是快晌午。

高老爺道:「你不是想當學徒么,你看我這平陽城裡也不缺人手,要不你去襄陵的店鋪,不願去襄陵就去絳州,北邊霍州也行。」

王正陽心裡吃驚,高老爺怎的有這麼多店鋪。

尋思著,州縣離爹娘太遠,若不讓自己在平陽城裡當學徒,那就讓爹再找一個東家,又想起高老爺不許半路撂挑擔的話,一時沒了主意。

高老爺見他低頭不出聲,「咋,不願意去州縣,就願在城裡?你不會趕車,連貨都送不了,夥計也當不好。先在我宅里干點兒雜活,明兒開始,每天掃完院,就去田莊里跟著送糞、拉土,不出十天就成趕車把式了。」

王正陽有些茫然地跟在高老爺身後。

鼓樓下有賣各樣東西的,一個罩麻衣的老漢面前,擺了一筐黃燦燦的梨。

已是仲春,梨到這個時節還如此水靈,實在難得。

這麼好的梨,王正陽也只吃過一兩回。也就是杏、李這些,爹每年應季買少許帶回家。

高老爺走到近前,拿起一個掂了掂,聞了聞。

老頭兒連忙作揖,「老爺,可水靈哩。」

高老爺:「嗯,買些許帶回家。」

王正陽遲疑了一下,上前揀大的往老頭兒秤里放。

高老爺一邊指點,「梨大不見得好,要光滑、圓潤、個頭兒適中的。」

王正陽仔細地按高老爺說的往秤里挑著。

眼睛餘光見一個穿藍綢袍、系黑絲絛的年輕人,站在高老爺另一邊,彎著腰,一手在筐里翻弄,另一隻手從高老爺腰間滑過。

高老爺的腰袋一閃便進了他的袖裡。

「拿出來」,王正陽直起腰向他伸手。

那人一驚,厲聲問:「拿什麼?」

邊說邊邁腿要跑,王正陽腳下移步,攔到他面前。頭頂剛到他下巴處,「老爺的腰袋在你袖裡,拿出來。」

這人一個箭步往外跑,王正陽探胳膊抓住他手腕,使他動彈不得,另一手從他袖裡抓出腰袋。

高老爺明白過來,怒罵:「日你娘,瞎了眼的,敢對爺下手。」

這賊倒也不猶豫,抬腿就往王正陽肚子上踹,王正陽側身,抓著他胳膊,順著他後仰的身子一搖,猛然想起娘常說的「得饒人處且饒人」,便鬆了手。

這人踉蹌著退了幾步,順勢頭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高老爺拿著腰袋,往手心裡拍了兩下,裡面的碎銀嘩啦嘩啦地響著,「你這飯也沒白吃,這幾兩碎銀夠你吃大半年的了。」

高老爺喊了轎,王正陽背著裝著梨的褡褳回宅。

老陳道:「正陽,呆會兒出來跟我鍘草,我鍋里還煮著料,你先去掃院。」

兩個太太都帶著孩子在正房裡與太太說話,二太太拿條塵出來,給高老爺撣衣袍的下擺和鞋。

高老爺吩咐,「把梨送到後院給張奶娘,這陽春天上火,吃梨下火。」

王正陽到後院,把梨放盆里就走,張奶娘:「你等片刻,我洗凈了你給前面端過去。」

爹買過幾回水果,王正陽是從來不洗便吃的。

老陳攥著鍘刀片兒,讓王正陽坐刀邊,往刀床入草,老陳一會兒說入得太長,一會兒說太短。

「太長牲口沒法吃,老爺見了一頓罵;太短了,僱工、夥計們回來吃飯,咱倆也鍘不完」,老陳喘著氣說。

王正陽說:「那你來入,我鍘。」

老陳撇了下嘴,「你這麼大小人兒,耍得動這大刀片兒?」

「試試」,王正陽說著站起身。

「試試就試試」,老陳一腳踢開腳邊的乾草,一屁股坐地上,雙手掐了把草放刀床上,王正陽一刀鍘下,齊刷刷小半寸,乾淨利落地掉下來,手裡的一把草鍘完,老陳嘿嘿道:「哎喲,小看你了。」

兩隻大手掐了大把的草放刀床上,咬著牙屏氣等著。

王正陽沒覺著費力,一開始學著他的樣子,雙手握刀鍘著,到後來,偶爾單手鍘一下,鍘得越來越快。

王正陽覺得下鍘刀有點拳法中的「把」,索性當做練功,老陳邊入草邊說:「你慢點兒,我看你這刀片兒掄得有點兒害怕,這是鍘草,你當啥了。」

鍘完草,老陳說:「你這一人頂仨的飯沒白吃,我看比一般壯勞力強。」

第二日一早,王正陽先把三個屋的凈桶倒掉、刷凈,邊刷邊想:有錢人就是講究,屙尿的糞桶都得洗乾淨,有一天讓爹娘用上這乾淨的桶解手,他們會多舒心。

王正陽斗盆里涮了涮手,去掃院兒。

張奶娘追過來,「小祖宗,你咋把凈桶放錯了,東院、西院、正房各是各的,不可混了。」

王正陽嘟囔著:「都一樣的桶,如何分得清。」

張奶娘跟在後面,「你看仔細了,老爺、太太的桶幫掉了塊漆;小姐的桶梁是白的;西院的蓋兒是紅綢;東院的蓋兒是藍花綢,放錯了小姐和二太太就不幹。」

「都是拉屎撒尿,誰的臭、誰的香啊」,王正陽心裡不平地想著,扔下掃帚,按張奶娘說的擺回來。

正房的兩個放西耳房;東、西院兒的放廂房的牆根兒下。

短工、夥計們早都走了,去伙房吃飯,老陳道:「還沒涼哩,老爺今兒給你派啥活兒?」

王正陽說:「讓我去田莊找車倌兒老趙學趕車。」

老陳:「你這都是好活兒,平時掃掃院,不是跟老爺坐車出去,就是學趕車。」

王正陽說:「我是來當學徒的,眼前都是暫且干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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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的平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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