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問心
卡莫爾的掌心升騰起黑色的火焰，但隨後火光又再度暗淡下去。
這強大的黑焰是目前卡莫爾所掌握的最強大的底牌。
倒不是他不想動用這能燃燒一切的黑焰，只是這些乾屍數目太過龐大，卡莫爾根本無法確認船員的具體位置。
要是任憑黑色火焰肆無忌憚的燒下去，肯定可以燒死一部分乾屍，只不過到那時靜默守望者上的船員可能就得死上一半。
他可以控制黑色火焰燃燒的對象，但一旦不加收束徹底擴散開，也就意味著不分敵我的攻擊。
卡莫爾疲於應對，忽然間，他覺得身後好像被人拉了一把。
緊接著，天空陰沉，滾滾黑霧一下子將卡莫爾的身體整個罩住。
卡莫爾不可思議的揉了揉眼，他這是在哪？
周圍那數不清的乾屍消失了，那鬆軟的土地也不見了，甚至就連靜默守望者上的船員也全都消失不見。
倏然間，黑霧翻騰，隱約間可以看見不遠處正閃爍著微微亮光。
卡莫爾使勁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很疼，痛到不像是幻覺。
「卡莫爾，你覺得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誰？」
一團濃濃的黑霧化作人形，就這樣站在卡莫爾面前。
「你是誰？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又為什麼要把我拉到這幻境中來？」
「幻境，你認為這是幻境？」
黑霧說話的聲音跟卡莫爾很像：「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之間不分彼此，早就連在一起。」
卡莫爾不太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黑霧依舊答非所問：「我比你更了解你。」
濃濃的黑霧再度蒙住了卡莫爾的視線。
「轟隆隆。」
眼前場景再度發生變化，一瞬間卡莫爾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在帕尼爾城的家。
母親依舊在魔藥商店忙碌，而妹妹則坐著伍德先生的車蹦蹦跳跳的走進卧室。
「你覺得你和你的親人，誰更重要？」
幾乎是在瞬間，那一團黑霧化作兩隻強有力的大手，卡莫爾一腳踩空。
等到他站起來時，卻發現，自己正坐在二樓客廳里。
身後傳來哭喊聲，卡莫爾猛一扭頭，卻發現母親和妹妹被人綁到了沙發上，而那團黑霧卻拿著一把尖刀，抵在了妹妹艾琳娜的脖子上。
「卡莫爾……救我……」
卡莫爾幾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住手！」
黑霧朝著自己擠出一個頗為人性化的笑容，「如果你和你的家人只能活一個，你會選擇讓誰活？」
面對黑霧的威脅，卡莫爾的第一感覺是極其可笑，他是不死者，常理根本殺不死的不死者。
「選你大爺！」
卡莫爾猛然揮舞手掌，但下一刻他卻愣住了。
黑焰呢？
他又嘗試了一下，可結果還是那樣，黑色火焰似乎和自己徹底斷了聯繫，他根本感受不到黑焰的存在。
見狀，黑霧立刻嘲諷：「別傻了，所有的一切都沒用的，我說了，自己和親人你只能救一個。」
卡莫爾依舊不信邪，他開始嘗試溝通不死者之書，可結果依舊是徒勞，在這片特殊的空間中，他完全感應不到不死者之書的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在幻境中這團黑霧強行切斷了自己和外界的聯繫？
「別再白費功夫了，卡莫爾，我說過，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這不是幻境，這是現實！」
「放屁！」
卡莫爾才不會相信那團黑霧的鬼話，他內心十分堅定的認為，眼前的這一切絕不會是真的，自己明明剛跟著船員登陸希瓦格群島，又怎麼可能會突然來到帕尼爾城裡的家裡？
「你到底想幹嘛？」
黑霧依舊嗤笑：「直面自己的內心吧，卡莫爾。」
那把尖刀早已經抵在了艾琳娜的脖頸上，黑霧微微用力，在她那嫩白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艾琳娜嬌軀一顫，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盯著卡莫爾。
「卡莫爾……救救我……我不想死。」
無論這到底是幻境還是現實，這都是卡莫爾所不能容忍的。
「放開她！」
「卡莫爾，你為什麼總喜歡裝聾作啞？」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你和你的家人只能活一個。」
卡莫爾緊緊攥著手心，妹妹的痛苦無時無刻不再干擾者他的心，使他一直無法保持絕對的冷靜。
他陷入了泥沼中，越掙扎，就越將他拽向深淵。
「好，你殺了我，放了她們。」
「我不會殺了你，我要你自己殺了自己。」
卡莫爾「咕咚」一聲咽下一口口水，自殺……
雖然他也不喜歡那種死亡的感覺，但如果能保證自己家人的安全的話……
想到這，他重重點頭：「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霧中央發出恣意的狂笑，「哈哈哈，如你所願。」
一把長劍憑空出現在卡莫爾的手中，可下一刻，他卻瞳孔一縮。
這把劍……跟那把芙蕾雅的佩劍……一模一樣！
是那把染血的騎士寶劍！
卡莫爾的手指輕輕觸碰騎士劍的劍身，而後又猛的縮回手，手指被那乾涸的神之血幾乎燙的血肉模糊。
直接告訴他，這把劍能殺死他！真正意義上從根源上殺死他！
怎麼……會這樣？
卡莫爾遍體發寒，他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在抗拒著這把劍。
黑霧看出了他的窘境：「來吧，卡莫爾，揮劍吧，揮劍殺死自己，這樣一來你的親人就能免遭死亡的威脅了。」
「來吧，你不是一直想保護你的家人嗎？」
黑霧的話似乎有魔力，聽著他的聲音，卡莫爾莫名其妙的舉起了那把染血騎士劍，劍身血紅血紅。
真的要殺了自己嗎？
卡莫爾是一個自私的人，在他看來自己要比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要重要。
他把騎士劍側著放在脖子上，卻遲遲下不了手。
「把劍放在脖子上，你只需要輕輕一劃，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卡莫爾握緊騎士劍柄，心中像是下了某種決定，他猛然出劍，這一劍直直刺向他面前的黑霧。
「死！」
劍尖沒入黑霧，但卻什麼都沒有發生，黑霧單手握劍，然後在卡莫爾那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下，將騎士劍一點一點拔出來。
他湊到卡莫爾耳邊，「為什麼你那麼不願意麵對自己呢？」
「你自私，冷酷，唯利是圖，在你眼裡，所有的人都只是你的棋子，相比你的性命，這些全都可以拋棄。」
黑霧說的話像是鋼針一般狠狠刺進卡莫爾的心臟，將他心底最後的那張遮羞布徹底掀開。
或許這團始終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黑霧說的是對的，他是一個自私的傢伙，甚至自私到可以說是殘忍。
也就在這時，黑霧舉起尖刀，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刺進了艾琳娜的脖子。
猩紅的血噴了卡莫爾一臉，他怔怔的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染血騎士劍「叮噹」一聲掉在地上。
「艾琳娜……」
他殺了艾琳娜！不對，這是幻境，還是現實！？
母親哀嚎一聲，她掙扎著趴到艾琳娜身邊，整張臉早已被淚水浸濕。
她沒有責怪卡莫爾的猶豫，更沒有痛罵他的自私，只是雙手捧著艾琳娜垂下的頭顱，想要用那雙手堵住那個猙獰的傷口。
一切都像真的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卡莫爾覺得自己浸泡在一片汪洋中，他竭盡全力的朝著海面游去，卻怎麼也游不到邊。
他不敢相信，更不敢接受。
黑霧依舊大笑，只不過笑聲卻越來越凄涼。
或許當卡莫爾喊出「住手」的那一瞬間，幻境和現實的邊界就已經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