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城夜涼,北國路長
翌日,風光秀麗,客棧外人潮湧動,甚是熱鬧。
蘇衍趴在床沿,尋思著好不容易來趟楚城,總得盡興玩一回,二話不說便去纏左卿,沒想到此人抱著書入了定,正好李惴來湊熱鬧,便讓他陪同。可半日閑逛下來總覺得缺了點什麼,最後只吃了碗面,無精打採的回了客棧。
李惴抱著柱子滿臉委屈的說:「阿衍,你不喜歡我了!」
蘇衍瞥了他一眼,繼續剔牙。
「從前你只和我一塊兒,現在來了個左卿,好嘛,魂都被勾走了!」
蘇衍漱了口,掰個橘子吃說:「你這是吃醋了還是沒吃藥?就算沒有左卿,我壓根兒也懶的搭理你,你看你,做過什麼正緊事?盡幹些吃力不討好的,學學人家左卿吧,人家知書達理學富五車,而你呢,文盲!」
李惴委屈地抹了把嘴:「我這…」
「我什麼我?趕緊的,給我倒杯水去!」
李惴不敢再吱聲,一路小跑進廚房。蘇衍踮起腳尖望了望他的背影,等他走進廚房,立馬飛奔上樓,把門一關,真的是懶得搭理!
夜漸濃,主街人影稀疏。
左卿點亮火摺子,盯著桌上的竹簡殘卷,神色由淡漠到冰冷,那些如螞蟻一般小的文字和圖符,在跳動的火光下猶如宗教密卷般震懾心魂。
人人視若珍寶的兵器譜如今不過一卷殘卷,沾著血、附著魂,多少人為它奔走、相殺,多少人因它家破人亡,可六國還有人在蠢蠢欲動,企圖以它重振昔日。
左卿的後背不禁升起一絲涼意。如今自己手中掌握著天下兵器之中心,一旦找到了剩下的部分,又該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門外一陣動靜,他急忙收起寶物,轉身出去。
只見蘇衍的房間大敞著門,他疑惑地走近,卻是李惴。
他環顧了一遍四周,問他:「蘇衍呢?」
李惴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嫉妒又憤怒,「你找阿衍幹什麼?!」
「沒什麼,隨口一問罷了。」
李惴沒好氣道:「去廚房給你做粥去了,靠!我這輩子都沒吃到過她做的東西,你算什麼,憑什麼讓阿衍做給你吃的?」
左卿聽說蘇衍不在,便轉身離開,迎面就撞見她端著碗,正朝自己咧嘴笑。
他說:「既然你閑著,那我們去集市上吧。」
「去幹什麼?」
「幫你賣葯。」
蘇衍這才想起師父的交代,可是她還想先玩幾天……
左卿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先把藥材賣了再說,我們還得儘早趕回蒯烽鎮。」說著接過她手裡的粥碗,下了樓。
「可是…可是我才剛來楚城,應該先去熱鬧的地方看看……」
左卿腳不停頓,「你有錢?」
「有李惴啊,我也可以只看不買啊!」
左卿停下來,無奈笑了笑,「從前聽一個朋友說過,天底下最不可相信的話是女人的話,所以你這話毫無說服力。」
蘇衍還想反駁,卻發現這塊冰的話還真他爺爺的有道理!
一個背著葯簍走在前頭,一個則面目清冷地跟在後頭,前頭的不時回頭看他有沒有跟著,瞧見他的臉色,心裡頓時一陣反感,心道自己跟欠了他錢似的!
走著走著,左卿超過了蘇衍,轉身走進一處熱鬧的小巷口,便不再挪動了。蘇衍釘子似的釘在巷口轉了個圈,「咦?這不是我昨晚來過的地方嗎?」
左卿似笑非笑:「既然來過,那就不用我引路,進去吧。」
蘇衍一臉鬱悶:「去青樓就能把葯全賣出去?你耍我!」
左卿並不搭理,徑直走了進去,蘇衍沒得辦法,只能尾巴似的跟著,沒走幾步卻一頭撞上了一個軟物,她揉著額頭抬頭去看那東西,卻大大吃了一驚。
老鴇搖著羽扇氣定神閑的將她打量著,「昨剛見,今兒你又來了,我說小哥你也不必這麼心急吧?姑娘多的是,你想什麼時候來都可以,別著急嘛!」說話間,脖子扭來扭去地,說到動情處,屁股也是很靈活。
蘇衍急忙後退幾步端著儀態道:真讓您失望了,在下這次卻不是來找姑娘的。」她展示了下肩上的葯簍,「在下是…是來賣葯的。」
老鴇頓了頓,忽然笑了起來,「賣葯?打胎葯?」
「您真說笑了,我只賣解毒祛寒治風濕,跌打腫痛四肢麻,順帶治不眠美肌膚完腐肉。」
左卿站在一旁神色淡定,未說過一句話。
「我這兒的姑娘吃好喝好也沒人敢欺負,哪需要跌打損傷的葯,倒是打胎葯需要存幾份,既然你沒有,那你就來錯地方了。」
蘇衍心道好傢夥,這是家黑店啊,專讓姑娘打胎!這一想便打起了退堂鼓。
「稍等。」左卿對老鴇行了行禮道,「是人總會有些小病小痛,有備無患總是好的,這些藥材都是從絕崖峭壁上採摘而來,在草藥中算是上等品,今日賣與你,我們可以商量價錢。」
老鴇看了看蘇衍瘦弱的肩膀,臉上浮現一絲疑惑,「懸崖峭壁多有險難,我看你這小身板恐怕連爬個坡都累,你怎麼可能爬上去?」
蘇衍得意道:「還真不是我吹!在下從小便隨師父上山下海,攀爬絕壁早成了家常便飯,不瞞您說,山上最珍貴的藥材都生長在最隱蔽危險的地方,那些地方一般人可到不了!您買了去定不會虧!」
老鴇聽她說得誠心誠意,思忖了片刻,招呼來丫鬟說了幾句話,便不再多言。
蘇衍看著老鴇那古里古怪的表情,覺得有些丟臉,幾度想拖著左卿逃出去。不多時,只見那丫鬟捧著一張扇子大小的漆木盒回來,笑容滿面的遞給蘇衍。
「這是…」
「錢吶!你不要?」老鴇看著她那幅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不由得好笑,「小哥這是看傻了?」
左卿拍了拍蘇衍,「還不謝過?」
蘇衍回過神,急忙接過盒子,掂了掂分量后不由得感慨起來:「總聽鎮上的人說楚城遍地黃金,隨便一個人都比那容國有錢,如今看來不假。姐姐,你這兒這麼賺錢,可有生財之道?」
左卿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急忙將她追拎到了身後,對老鴇道:「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蘇衍心不甘情不願地:「那姐姐先用著,個把月後用完了派人來蒯烽鎮取,買多送多,絕不摻假!」
老鴇有些忍俊不禁:「那還要不要生財之道了?」
「自然要,若能相告,感激涕零!」
「告辭告辭!」左卿一邊說著,一邊將蘇衍拖了出去。這女人真的是鑽錢眼去了,什麼錢都想賺,遲早有一日被賣了還在幫著數錢!
蘇衍突然想到什麼,扒拉住門對老鴇喊:「蒯烽鎮鴻舉酒館,姐姐別找錯了!」
主街上,吃宵夜和調戲良家婦女的滿犄角旮旯都是。蘇衍跟在左卿身後,一臉不情願地說:「好不容易找到個生財之道,你拉我做什麼?!」
左卿搖頭苦笑:「青樓買賣你也要涉及?你不怕蘇溟將你大卸八塊?」
「他那個守財奴有錢就是娘,怎麼可能殺我這個搖錢樹!何況我又不是去青樓賣身,你把我想的太齷齪了吧?!」
「那你是?」
「老鴇啊!開一家青樓,我做老鴇,師父賣酒,兩全其美!」
左卿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不想再搭理他,快步離去。
蘇衍抬著兩條小短腿追上去說,「事情也辦完了,可以去玩了吧?」
「我的事也辦完了,明日啟程回去。」
蘇衍一萬個不情願,「尚早尚早!我們再留幾日,楚城那麼大可好玩了,對了!你來辦事,應該是有熟人吧,約出來咱們一道玩!」
「不必。」
蘇衍不嫌累的勸他:「那我給你再找一個郎中,你的手雖然好了,但還是得補一補,楚城的郎中肯定厲害!」
左卿沒理會他,繼續往客棧走。
蘇衍又氣又無奈,說了一路好話都無濟於事。回了客棧后,李惴也來湊熱鬧,蹦蹦跳跳的跑出來,一見蘇衍就笑逐言開:「可算回來了,我爹備好了馬車,今晚啟程。」
蘇衍一雙細眉如千軍倒來,洶湧凌厲,「你也來湊熱鬧,哪涼快呆哪兒去!」
李惴卻不知迎難而退,反而揪著她的衣袖狗皮膏藥似的,「阿衍,是不是他欺負你了?我替你打他去!」
蘇衍一個巴掌甩過去:「都說了哪兒涼快呆哪兒去,別逼我出手!」說罷甩袖而去。
李惴抱著樓梯欄杆,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的親姐姐!明明已經出手了。
眼看著左卿就要將房門關上,蘇衍一個側身,靈活的滑進了門縫,左卿臉上閃過一絲驚訝,轉而平靜。
蘇衍順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給自己倒了杯茶,潤了嗓子,才道:「我好歹送你來了楚城,你怎麼一次都不聽我的?藥材也賣了,你的事也辦完了,理當去四下遊玩一番,就這麼回去,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楚城。」
左卿打斷她的話道:「你師父該著急了。」
蘇衍將茶杯往桌上一置,「得得得!回去就回去,你也趕緊回你的容國去吧!」
她消失在門口,而那笑容尤在眼前。左卿不禁勾起唇角,端起她用過的茶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眼角餘光瞥見窗外夜色闌珊,唇角的光彩瞬間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