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鬧市

第九十三章 鬧市

若水'鬧市',地處最偏僻的城東北一片,共有十八坊,坊與坊之間以坊牆為隔,主街破敗不堪,甚是泥濘,但因四通八達,其中更有甚者能直通冗長街附近的幾處坊,倒成了刑部辦案最捷徑之道。

此處生存的百姓大多數沒有正經活計,唯一的來錢手段只有小買賣,買入鬧市外低價售出的物件,再轉手賣給外商,抑或是在鬧市中等價交換。還有一種買賣,用賭坊和酒館作掩飾,暗地裡買賣幼童婦人,或是兜售宮中消息,後者最是賺錢。

而經營這最賺錢的行當的人,最後成了鬧市的富商,這富商又做起了正經買賣,其手下的掌柜遍布鬧市,實則,不過是為了掩蓋真面目。

鬧市入口,矗立著一座破敗的牌坊,以牌坊為界,外頭是分佈有序的民宅商鋪,再往西或者往南,更是繁華地帶。可是牌坊之內,卻是一派混亂骯髒,不堪入目。

通過牌坊,再走百來步,就是鬧市主街了。

蘇衍叼著狗尾巴草走在前頭,大步流星,一股子江湖氣,和這身鮮艷的衣裙極為衝突。跟在她屁股後頭尾巴似的兩名精練裝扮的少年郎滿臉抱怨,原以為剛入職刑部便受到重用,結果卻是陪一個女人來這窮地方,簡直欺負新人!

這二位是親兄弟,只差了兩歲,模樣卻像差了七八歲,成熟的那個老氣橫秋,年輕的則一臉稚氣未脫,一口一個哥哥的叫,而哥哥呢,對弟弟橫眉豎眼,極為不滿。都說打是親罵是愛,可怎麼看這哥哥對弟弟不是那麼親近。

閑聊中,蘇衍得知哥哥名叫『王炎』,弟弟卻叫『楊璉』,追問下,王炎才不得已吐露,他生下來就隨了母姓,楊璉緊接著說,哥哥雖然與自己不同姓,但一直是家裡的老大。蘇衍卻隱隱覺得,哥哥還有很多秘密沒有說,她想細問,但是最終沒問出口。

主街雖混亂骯髒,人卻不比冗長街少,街道兩邊店肆林立,攤販做的生意也是五花八門,最主要是價錢也是很親民!蘇衍感嘆:若水真他娘的人性化!

「先生,你到底要去哪兒?」王炎憋了一路,終於沒忍住問出了這句話。

「查案呀,你們大人沒交代?」

「查案?你帶著我們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在此地亂轉,你究竟要怎麼查?!」

蘇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楊璉感覺事態嚴重,連忙上前道歉:「我哥他性子急,先生不要怪罪。」

蘇衍對王炎說:「你就是太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不知道嗎?」

「知道!」他板著臉,氣鼓鼓地說,「可是查案也得有個頭緒,您帶著我們亂轉能查到線索?可別說笑了!術業有專攻,您……」最後的幾個字他沒能說出口,弟弟搶先一步道:「我們剛入刑部,沒經驗,還得先生您多教教我們,您可比我們專業多了!」

專業?恐怕你哥哥心裡可不這麼想,寒窗苦讀十餘年,一朝入刑部,卻得給一個教書先生做手下,怎會心甘情願?可是自己這個教書先生的確是經驗豐富啊!

蘇衍欣然收下他的讚美,樂呵呵道:「既然想學,那就多看多聽!」

王炎鄙夷地輕聲說了句:哪兒來的自信!蘇衍聽到了,也懶得反駁,王炎性情冷淡,拒人千里,對自己既已有了成見,那便只能用實際行動讓他心服口服。

三人不再多言,踏進了鬧市那最熱鬧的中心——八角樓。

八角樓,卻不是一座樓,而是一條從主街延伸出去的巷子,彎彎繞繞,分支極多,就像那千年老樹,上頭掛了許多凌亂的陳年樹藤,有些盤在樹榦上,有些扎進土壤,延伸到很遠。

這些樹藤就是那分支,那些百姓和雜亂的棚屋,就是樹藤上的寄生蟲。

「帶我們來這兒做什麼?」王炎抬頭望著掛在三層酒館最上方的牌匾。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到奇怪,就連這牌匾也和冗長街那兒的不一樣,漆黑色不規則木頭,血紅的顏料塗了三個大字『天上水』,高高懸挂,三個紅字對著地面,彷彿三隻血紅色的眼珠子隨時要掉落下來。

他嚇得一個踉蹌,心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弟弟也是滿臉驚恐,回頭看了看四周嘈雜混亂的景象,急忙貼近蘇衍,扯著她的衣袖問:「先生,這兒怎麼如此怪異?你看那些百姓,衣衫破舊,還有那些商鋪,怎麼看都不像正經生意,還有還有,你看這條巷子,又臟又臭,他們是如何住在這兒的?!」

蘇衍也覺得奇怪,鬧市深處,竟然有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詭異地像地獄一樣。

未免引起圍觀,三人不敢多逗留,收拾了驚容后立即鑽進酒樓。

一進門,蘇衍卻感覺有多雙眼睛在看著自己,但是當她去環顧四周的時候,卻並未發現異常,稀稀拉拉的酒客全都埋頭喝酒吃肉,並不關心突然多出三個裝扮光鮮的少年郎。

三人頭也不敢抬,立即往二樓上去,剛上轉角,不知從哪兒突然跳出來一個夥計擋住去路,一臉笑容地招呼:「三位客官是喝酒還是喝茶?」

「喝……喝酒!」楊璉磕磕巴巴地說。

夥計不經意地看了看蘇衍,又笑著對他說:「喝酒在一樓,客官要喝什麼,跟小的講。」

「可,可……」

「可什麼可!」蘇衍推開楊璉,對夥計吩咐:「二樓廂房,備上最好的酒肉,沒有吩咐不得打擾。」說罷,不給他拒絕的餘地,首當其衝地就往裡走。

夥計愣了一愣,急忙跟了上去,將他們引到最裡面的廂房,然後關門退出。

蘇衍小心翼翼的推開窗,才發現這個位置正好在那牌匾下方,能一覽八角樓的景緻。

「那個夥計有問題。」王炎說。

「何止有問題,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古古怪怪的。」弟弟一邊說著,一邊鼓搗桌上的瓶瓶罐罐。

蘇衍看著他倆,挑了挑眉道:「你們還算有點眼力,這下相信我了吧,我帶著你們可不是亂轉。」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問題?」王炎似乎想到了什麼,急忙問:「你在這裡有暗樁?」

「我一個教書先生哪來的錢去布置暗樁,我呀,就是憑藉著幾次破案經驗,總結出的破案方法罷了,」蘇衍見他們挺有興趣的,便同他們講解,「查案吶,有三個步驟,一看二摸三深入。」

那兩人都是一頭霧水,蘇衍繼續給他們耐心解釋:「一看,是尋找可疑之處,看情況,二摸,是從這些情況裡面摸細節,找到細節才能有突破,三深入,當然是通過這些突破口,去揪出幕後的敵人,以及所牽扯到的所有人員,都要一一徹查。方才我一路轉悠,正是這第一步:看!現在是第二步:摸!」

二人恍然大悟,點頭如搗蒜。

「我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蘇衍嗔了他二人一眼,「思想純潔一些,辦案就快一些,想不想創功績?」

「想!」

「那就努努力,加把勁,那個夥計,興許能套出點情況!」

「如何套?」

「你們且看!」

夥計上菜速度飛一般的快,三人剛說完話,門便開了,嚇得三人立即噤聲。

「三位客官都是富貴人家,怎的到這窮地方來喝酒?」夥計恭敬地問他們。

「喝酒還挑地方?」蘇衍此時是男兒裝扮,說話也壓著聲音,然後學著那些遊手好閒的官家公子哥兒的語氣對夥計說,「你一個小夥計,兢兢業業地倒你的茶,上你的菜,誰借你的膽子跟小爺我這麼說話!」

「不不不,小的不是這意思,小的是說,窮地方的酒再好也不比那雲來閣、蘅香院,您三位到時候可別怪我們酒樓沒好好招待呀!」

「莫不是家人管得緊,那幾個酒館都派了人盯著,我們仨才不會來這破地方!你儘管拿出最好的東西,可不能拿給那些窮人的酒,不然我可不付錢!」王炎抱臂,靠著椅背,似乎一點都不想觸碰這裡的一切。

夥計點頭哈腰,連說不會。

蘇衍看準時機,插嘴一句:「鬧市環境雖然不好,東西卻便宜,你們二位爺可別嫌棄,等會兒吃完酒咱們去逛一逛,興許能撈到不少好東西。就說那采香齋的香料,據說是宮裡流出來的,市面上都沒有,唯獨這兒還在售賣!」

「香料確實好,價格也公道,但是這宮裡流出來的傳言,其實是假,」夥計發現這三位爺雖然態度不好,但貌似是一個比一個愛玩,想著自己多與他們套套近乎也是好的,便將上菜用的盤子夾在腋下,繼續說,「三位爺出身富貴,沒來過此地,容小的同你們介紹。這鬧市呀,賣的都是官宦人家不要的東西,便宜購進,再高價賣給外來商人,賣不出去也沒關係,鬧市那麼多人,也能自己消化掉。不過您方才說從宮裡流出來的東西,小的在此地住了多年,多少知道點,確實是有從宮內流出過一些上好的物件,不過卻不是從咱們容國宮中流出,而是他國,您說的那香料就是來自臨國,異域之香,十分珍貴,就連宮裡都是極少的,所以市面上的人就以為這香出自容宮。」

「哦?竟是這樣的來歷,看來咱們是誤打誤撞,來對了地方了?!」蘇衍揮了揮手,吩咐他下去。

夥計一走,楊璉就急了,「你幹嘛讓他走,我們都還沒有問重要問題呢!」

王炎突然短促的笑了一聲,楊璉不悅地盯看向他,總覺得這兩人在嘲笑自己。蘇衍向他解釋:「我們在這兒也算了混了個臉熟,有了熟人了,你還怕以後問不出線索?」

「什麼意思?」楊璉還是不明白。

「放長線釣大魚,不可操之過急!」王炎說話,臉上掛著一抹無奈的笑。

楊璉似乎明白了,捧著腦袋使勁撓頭髮。王炎拍了拍他的腦袋,說:「小弟,以後要學著多動腦子,才能在刑部混出個地位,否則你只能跟在別人屁股後頭做苦力!」

楊璉撣開他的手,氣鼓了臉,「就哥你聰明,就我笨,你還不是和我一樣在蘇先生屁股後面!」

「別貧嘴了,」蘇衍起身,將門開了一條縫,「這裡怕是查不到什麼,你們趕緊把菜吃完,再讓夥計上菜,順勢問問附近哪兒有青樓。」

「青樓?」這下王炎也聽不明白了。

「你們傻呀,既然要查略賣人口案,就得查那些婦人的來源,左卿給我指了鬧市這條可疑線,那就得從女人聚集地查,興許有線索。」

王炎半信半疑,卻還是認真往嘴裡塞菜,見楊璉猶豫,抓了把青菜就往他嘴裡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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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須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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