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舞伴
魯道夫不得不去糾正他的錯誤，「將軍，我也希望如此。但請放棄幻想吧，義大利的戰爭不可避免。」
「的確如此，他們一直對特倫提諾和的里雅斯特念念不忘。」
「1902年，意法兩國以互換信件的方式簽署了「意法協議」。該協議規定，法國若遭受來自一個或多個國家進攻，那麼義大利必須嚴守中立。而三國同盟的防禦性條約並不能保證這場進攻型戰爭。」
「至少還是名義上的盟友，應該不至於立即倒戈。」
「如果利益足夠呢。義大利加了籌碼，要求得到阿爾巴尼亞西南部和亞得里亞海的主導權。英法兩國自然是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慨他人以慷完全沒有心理負擔。」
博羅耶維奇冷笑一聲，「說不定還能拿回威尼斯。」
魯道夫輕輕舉起酒杯，笑了一聲，「為了威尼斯，敬阿爾布雷希特大公。」
「敬利薩的英雄，特格特霍夫海軍上將。」博羅耶維奇將軍也舉起了酒杯。
兩人聊的很輕鬆，甚至都在考慮該如何奪回失地。因為兩位前輩的光輝戰績，義大利的問題總是不會太過惱火。雖然戰爭的結局是他們失去了威尼斯省，但陸海軍的表現卻是無可爭議。
魯道夫津津有味地看著舞池中穿梭的人群，珠光寶氣的夫人小姐們包裹在各式各樣的長裙里，她們翹首以盼，等待著那些身著燕尾服的男士的邀請。
魯道夫躲在僻靜的餐桌邊，對於這種社交活動，他實在是興趣缺缺。雖然記憶里這個魯道夫常年待在軍校，但他的華爾茲、馬祖卡、加洛普樣樣精通，布魯斯、小步舞、波爾卡也略有了解。幾個世紀以來，舞蹈一直是上流社會的必修課。到了21世紀，魯道夫都是跳交誼舞的一把好手。
博羅耶維奇陪著他聊天，倒也不算尷尬。年紀稍長的男士一般不去跳舞。他們會宅在棋牌室，或者去打撞球。跳舞是個體力活和技術活，五六十歲的老男人已經跳不動了。
魯道夫抬頭一瞥，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遠處的幾個女士正在向他眉目傳情，之所以這麼篤定，只因為他身邊只有一個年近六十的老將軍。
魯道夫搜腸刮肚地回想著，這些小姐來頭不小，基本都是各家的公主。不過魯道夫沒有理會她們的暗送秋波，還在一邊暗自思忖著：這些所謂的公主，根本就名不副實，只要她的家族曾經有過獨立的封地，都可稱之為王室，未婚的女性後代都能稱為公主。像是離他最近的赫斯堡公主，家裡的封地不過幾個城鎮。還有故去的皇后茜茜公主，父親只是巴伐利亞王室的旁系，從小在草垛邊上長大，叫她茜茜郡主其實更合適。
要是他不去主動邀請，這些端著架子的公主們只能獨自佇立，默默等待。
一陣香風傳來，一抹紅色的倩影忽然擋住了他的視線。
「赫伯特，好久不見。」魯道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一般只有在家才會聽到這個名字。
「你好，芬妮。」魯道夫也叫出了對方的昵稱。
克洛伊·加布里埃·瓦倫蒂娜·馮·溫迪希格雷茨，自小就和魯道夫認識。他的父親奧古斯特出自於溫迪希格雷茨家族，繼承了一個伯爵爵位。他混跡於奧地利官場，一路官運亨通，幾年前當上了下奧地利區的總督，現在已經成為了中央政府林業礦業部部長，大臣會議副主席，兼任****。
魯道夫的父親和奧古斯特伯爵交往密切。魯道夫年長克洛伊三歲，從小一塊長大，說是青梅竹馬有些誇張，但也能算是相熟相知了。
「不來一支舞嗎？」克洛伊開門見山地問道，完全不顧矜持。
魯道夫記得她在女子學校多待了兩年，好像是在裡面進修哲學。記憶里她談吐很好，現在想必更加健談了。
「不用了，剛從前線回來，還是有些不太適應。」魯道夫回絕了，還是少與過去的人有太多牽扯。
「戰場上確實不太好過，看來你需要放鬆。」
「所以我待在這裡。」
「那麼魯道夫將軍，能否有幸請您跳一支舞？」
一旁的博羅耶維奇將軍立即打過招呼離開了。女士的邀請不容拒絕，魯道夫輕輕鞠躬，然後伸出了手。克洛伊雙手提著裙擺，點頭致意，然後挽起了魯道夫的手。
「祝賀你，你的勝利無可比擬。」
「謝謝，戰爭有的不僅是勝利。」魯道夫不勝感慨，老上尉的身影還歷歷在目。
克洛伊沒有回答，攜手與他走進了舞池。
魯道夫用右手扶著克洛伊，掌心輕貼在長裙受束的腰圍。左手握住她的掌心，那隻手軟若無骨，手指修長。
輕快的圓舞曲響起，魯道夫伸出左腳，腳跟先落在地上。克洛伊先後退一步，然後一個橫步。魯道夫舉起左手，帶著克洛伊側過身去。紅裙飄揚起來，落在他的腳邊，又迅速地旋轉著，紛飛著。魯道夫和裙擺交織在一起，互相在音樂中轉動，滑行。
魯道夫看著那個明眸皓齒的姑娘，白皙的面孔，泛紅的兩頰，精緻的妝，嬌艷的唇，輕盈的體態，婀娜的身姿。長發上珠圍翠繞，只有一綹黑髮不受約束，隨風飄蕩著。
「你好像有些沉悶，戰場真的如此壓抑和悲痛。」
「也許不止如此。」
「或許還有絕望，但生活不是等待暴風雨過去，而是要學會在雨中跳舞。」
「我也曾看到過勇敢與犧牲，沒有絕望，只是成為了過去。」
「回憶總是令人苦惱。」
「並非如此，我愛那些無論我經歷著什麼，都能讓我微笑著偶爾想起的回憶。」魯道夫的回答充滿詩意。
「您能將苦難和幸福一同擁抱。」
「何以見得？」
「苦難不必贅述，帶著勝利歸來，難道您不覺得幸福？」
「安然無恙是我的幸運，凱旋歸來是我的光榮。人生只有一種幸福，愛與被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