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不移攻城之心
帶上所有能行動的兵卒,繞過忽凜大軍全速趕往忽凜。
忽凜此次傾巢而出,光州便也傾巢而出,互攻城池,只看兩座守備空虛的城誰先身死,只要能挺到忽凜城破,大軍回援,光州便會得救。
這便是蘇峴所說的計劃,表面圍魏救趙,實則破釜沉舟。
賭上所有,勢必拼一個你死我活。
而蘇峴與江辭把賭注壓在蘇玉身上,把光州城百姓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蘇玉身上。
如若失敗,攻城者能活,守城者必死,這其中還有著他們想讓蘇玉活下來的私心。
屋內水汽蒸騰,蘇玉將頭浮出水面,臉頰和身體被水泡得粉紅。
熱騰騰的水撫平了雜亂的心緒。
事到如今,她別無選擇,必須搶在忽凜人之前,攻下忽凜邊境的第一座城。
「雪芽,幫我把衣服送進來。」
「雪芽?雪..」
蘇玉頓住,苦澀湧上心頭,熱氣再難蓋下從內到外的寒意。
「主人?」
阿月捧著乾淨衣服走進來站在屏風后:「主人是洗好了嗎?」
思緒遠去,蘇玉離開浴桶繞過屏風,拿到衣服快速穿好,來不及擦乾頭髮,便走出屋子去往蘇峴所在。
天還未亮,走到大堂,屋內染著點點燭火,只有蘇峴、蕭銘遠、程羽三人,不見江辭。
「兄長。」
蘇玉跨過門檻,三兩步走到沙盤前朝蘇峴拱手道:「是否可以出發了?」
「嗯。」蘇峴看了她一眼,視線又落回沙盤,他指著一條草木茂盛的路道:「此路是距離忽凜邊境布羅城最近的一條路。」
他的手指移動到過半之處:「但此處有一沼澤,我已命人連夜備齊了特製的木板,你們全部帶上,派出的探子回報忽凜大軍據此不過五日路程,所以你們要星夜兼程,五日之內必須兵臨布羅城。」
「是。」程羽揖手一拜。
蘇峴眉頭仍緊緊鎖著,他抬頭看向程羽與蘇玉二人,左右為難,思索半晌道:「若是忽凜小人詭計多端,潛入我大恆,將我父一行截住,作以威脅,你二人該當如何?」
程羽沒有一絲猶豫:「末將拼盡全力也會保下侯爺性命。」
「兄長放心。」蘇玉雙眸堅定,「無論何種境況,我都不會更改攻城之心。」
蘇峴緊皺的眉頭終於稍稍舒展:「此行,命蘇玉為主將,程羽為副將,六殿下同行,即刻出發。」
「是。」
「末將領命。」
「等一下!」蕭銘遠稀里糊塗被派出去,滿臉都寫著不情願,「蘇將軍是覺得我貪生怕死嗎?我也要留下守城。」
未等蘇峴張口,蘇玉先行上前一步道:「你是覺得我和程將軍貪生怕死嗎?跟我們去突襲委屈你了?」
「玉兒!」蘇峴斥責道,「怎可對六殿下無禮?快向殿下賠..」
罪還沒說出來,蕭銘遠倒先向蘇玉賠罪了。
「姐姐你誤會我,我沒有詆毀你和程將軍的意思,我是...」
「此戰攻比守更為重要,光州城所有百姓的命都託付在攻城之軍的肩上,讓你同行是讓你在這危難之時,以皇子身份鼓舞軍心,怎能說成是貪生怕死?」
蘇玉絲毫未留情面:「好,你想留下,那便捫心自問自己留在城中可有半點用處?是能守城殺敵?還是能醫救傷員?不過累贅罷了。」
「玉兒!不得放肆!」蘇峴大呵一聲。
雖然蘇玉所言字字句句皆是他想說的話,但蕭銘遠再怎麼樣也是皇子,是君,他們是臣,怎可以下犯上。
「舍妹無禮,望六殿下勿要責怪,下官讓六殿下同去,確如舍妹所說鼓舞軍心,城中有晉王與下官在,殿下盡可放心。」
蕭銘遠眸色暗淡下來,強忍委屈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與你們同去。」
說話的功夫,屋外太陽已有東升之勢。
「該出發了。」蘇峴拱手向三人各行了禮,「光州數萬百姓的命,我便託付於諸位了。」
蘇玉、程羽兩人連忙抱拳拱手回禮。
「將軍放心。」
「兄長放心。」
天朦朦亮,所有兵卒集合完畢,三人勒馬走在軍隊前面,城門大開,一行隊伍緩緩出了光州城。
忽然,阿月跟著跑出來,手上還拿著一個長帕子,她急沖沖地跑過軍隊,跑到蘇玉身側,將手中的帕子和一條鹿皮繩交在蘇玉手中。
蘇玉捏著鹿皮繩,回望城牆,卻不見繩子主人的身影。
「主人。」阿月呼哧帶喘,深吸好幾口氣,氣息才平穩下來,「王爺說,頭髮不擦乾,會著涼。」
蘇玉捏緊手中帕子道:「我知道了,回吧。」
阿月點點頭,緊著步伐又跑了回去。
蘇玉擦擦頭髮,用鹿皮繩將長發束好。
「出發!」
招財一馬當先奔出去,長長的隊伍隨後奔襲起來,轉眼便消失在視野中。
江辭收回視線,轉身走下城牆。
離決定生死只有五日的時間。
這五日,蘇玉一行幾乎是日夜不停的趕路,想再爭取些時間。
光州城內更是一刻不敢停歇,城中所有壯丁都被集結起來,一半去城外敵軍畢竟之路上布置陷馬坑和鐵蒺藜。
一半則在京域關布置轉射機、檑具和飛鉤等守城器具,為做城破之時最後一擊,趕工制了刀車,立於城門內。
江辭與蘇峴日夜商量布防,冬玟監工,而徐天冬也沒閑著,帶著雪芽和城中醫師在軍營為將士診治,為守城人數努力做著爭取。
披霜冒露,全軍全速,突襲的隊伍,終於在第四日夜裡趕到了布羅城外十里。
整休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兵臨布羅城下。
與做足準備的光州不同,布羅城完全沒有設防且因與大恆實力懸殊,忽凜此戰傾巢而出,留給各城守將的兵力甚至不如大恆一個小城縣衙的衙役多。
城上的哨兵見此急忙擊打通報的大鼓,隔著一道城牆,也能感覺到布羅城中有多麼慌亂。
沒多大會,守將便站到了城樓上,傳令兵走到蘇玉三人的馬旁,只等號令。
「告訴他們,降,則放過城中百姓,戰,則屠城。」
程羽和蕭銘遠聚是一愣。
而蘇玉卻是異常堅定,只有用最極端的方式,才能讓忽凜大軍不敢耽擱片刻地回援。
「敵將聽著!」傳令兵扯著嗓子大喊,聲音清楚地傳上了城樓,「速速投降!可保城中百姓無恙!若誓死頑抗!我軍定會踏破城關!不留城中一人!」
城樓上身著盔甲的男人明顯有些難安,他的視線從蕭銘遠、蘇玉、程羽的身上掃過,最後留在了立馬於中心之位的蘇玉身上。
「來將可是恆國蘇氏中人!」
蘇玉不欲廢話,便抬手示意傳令兵。
「賊子休勿多言!到底是戰是降!」
城樓上的男人左右踱步,忽然想到什麼大喊道:「你是不是恆國寧遠侯的女兒!」
「正是!」蘇玉勒馬向前走了一步,不介意讓對方死個明白,「本將不想與宵小多費口舌,是戰是降只給你們半盞茶的時間!」
敵將聞言長舒出一口氣,緊張的表情緩和了些許,他與一旁的副將耳語幾句,副將轉身跑下樓去。
「二小姐,好像有些不對勁吶。」程羽勒馬走到蘇玉身邊。
蘇玉眸子微微轉動:「的確奇怪。」
正當程羽想再說什麼時,城樓敵軍副將綁了個少年上來,推到城樓邊手持短刃架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小公子!」程羽瞬間攥緊韁繩,差點兒勒馬奔出去。
「怎麼回事,小公子怎麼會在忽凜人手裡!」
蘇玉呆楞地望向城樓上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帶著病態的蒼白,身體瘦弱,好似抓著他的男人只要稍稍一用力,他便會立時斷氣,也許敵將正是知道這點,甚至都沒用太粗的繩子去綁他。
「莫兒...」
真的是莫兒,蘇玉慢慢攥緊韁繩,手指越攥越緊,指甲嵌進肉裡面,手掌上沾了細細的血痕。
她咬緊牙關,從齒縫中擠出了兩個字:「李..徐..」
不愧是你,心機謀略一絲未減,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每一步都踩在人心的最弱處。
「兄長倒是一語成讖。」
蘇玉垂下眸子,視線落在馬身側掛著的弓箭上,忽而笑了,笑得苦澀。
李知津啊李知津,重活一世,卻還是要被你牽著鼻子走。
「城下的人聽著!速速退兵!不然讓這小子血濺三尺!」
「退兵?哈哈哈哈,笑話!」
蘇玉取下弓箭,羽箭搭在弓身上,拉弓而起,箭頭直指城上少年的喉嚨。
「二小姐!」
「閉嘴!」蘇玉拉弓的手沁出了一掌心的汗,面上卻絲毫未顯波瀾。
「兄長命我為主將,再敢多言,軍法處置!」
程羽看向城樓上的少年,又看向蘇玉,急的出了一頭的汗,哎呀一聲低下了頭。
「姐姐?」蕭銘遠實在忍不住開口,「城上的...不是你弟弟嗎?你....要殺他嗎?」
城樓上的敵將看到這架勢直有些發懵。
「蘇將軍!你睜眼看看清楚!這可是你的親弟弟!」
蘇玉眯起眼睛,慢慢將弓拉滿:「我看得很清楚。」
「姐...姐姐,或許,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吧...我們要不要從長計議,這....」蕭銘遠怎麼也想不通,一個人要有多心狠,才能絲毫不猶豫的要親手殺死自己的親弟弟。
蘇玉望著城牆上少年,那雙桃花目的深處泛濫著不可磨滅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