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城破之際 人畜不留
「程將軍。」蘇玉想做最後一次掙扎,「我問你,你可與城上二將交戰過,二者武藝如何?」
程羽已經不太想與蘇玉說話,但還是回答了:「單論武功,守城敵軍主將不在末將之下
「好。」
那就好,敵將不會捨得唯一的救命稻草身死,她不在意的人,他們會想賭蘇峴在意,所以她也想賭只能賭,她賭那個人可以攔下她的箭。
「二小姐,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程羽急得火燒眉毛,看著比剛剛蒼老了許多,「你讓侯爺夫人老來喪幼子,如何交代啊!」
「是啊姐姐。」蕭銘遠也隨之附和。
「向陛下如何交代!向光州百姓又如何交代!即便今日城上受挾制的是我的父母雙親,我也不會後退半步,城上諸將聽著!現在放人投降還有餘地!不然喪弟之仇我定加倍奉還!」
聽著堅定不似作假的語氣,城上幾人皆頭腦發懵,這少年本是大汗發的免死金牌,結果現在敵軍卻要親手殺掉金牌。
主將扶住城頭泛白的嘴唇張動道:「好狠心的女子。」
挾制著蘇莫的副將著急地用忽凜話問:「將軍,現在怎麼辦啊?」
「降是死,戰也是死,萬不能降。」
「將軍,您沒聽到那小女子說若是戰便要屠城嗎?」
主將的手在城磚上慢慢蜷起,指尖用力到發白:「我的妻兒還在中都,若降,必將連累他們問斬,可身後百姓....」
「還沒決定好嗎!」蘇玉微微移動箭頭,將弓拉到了最滿,「三!二!」
「命令全城死戰!」
聽不懂的語言傳入耳中,蘇玉猜到對方的選擇,血腥之氣湧上喉嚨,心也跟著死了半截。
「一!」
長箭離弦,直奔城上少年的咽喉。
莫兒,阿姐沒辦法了,如果不速攻下布羅城,京域關便會失守,敵軍將會踏平光州,數萬百姓流離失所,他們也有父母兒女兄弟姐妹。
在同一個時刻,蘇玉同時體會到了受制於人的無可奈何和箭指親人的心如刀絞。
鐺!
羽箭在刺入要害前被刀擋了下來。
蘇玉唇角細微上揚,看著敵將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傳我將令!不許姦淫!嚴禁私刑!違令者立斬!城破之際人畜不留!攻城!」
戰鼓聲響徹城關,守將握緊彎刀後退一步,用著毫無準備的防禦和為數不多的兵力,毅然向必然的結果走去。
大軍怒吼著推著攻城猛衝向城門,而蘇玉穩穩立於原地,一眼不眨地注視著敵方主將,敵將注意到她的目光脊背瞬間散出寒意。
那道目光帶著身經百戰的殺意,帶著鮮血染成的堅毅,根本看不出那是一個首次出戰之人。
一下,兩下...
攻撞城門的聲音蓋過了雙方的戰鼓之聲。
城門的縫隙越來越大,終於在第十下時,攻城車撞破城門衝進城關無情地壓死一片頂門的士兵。
「程將軍,挾持舍弟之人,請莫要給他痛快。」
程羽雙眸燃起怒火,拱手道:「末將正有此意,駕!」
吼聲與刀刃相碰的聲音刺耳。
蕭銘遠勒馬走到蘇玉身邊,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驚恐萬分,根本無法理解:「姐姐,那城中百姓是無辜的,攻下城池即刻,為何非要屠城?此等做法太不仁義。」
「你與忽凜講仁義,他們可會與你講仁義?若忽凜人攻入光州城,你可知會有多少男子被抓做奴隸?多少女子受姦淫而死?多少孩子會被軍隊當做活靶子射殺?」
蘇玉盯著眼前的廝殺,心中並不好受,但面上卻保持著冷漠:「只有做絕,做狠,才能逼著忽凜大軍返回,才能保住我們恆國的百姓,殿下,這是我教你的第二個道理,姑息優柔,對敵人仁慈,即是自尋死路。」
她抬頭望回城樓,執起弓箭,長箭破風精準地射斷城樓上忽凜的軍旗,隨後目光鎖定於敵軍主將身上。
「第三個,擒賊先勤王。」
韁繩揮動,招財會意嘶鳴一聲奔入布羅城。
蘇玉策馬衝過混戰人群,直接騎上了城牆,馬蹄一步便可跨越十階,不費半分功夫蘇玉便已經殺到了布羅城主將的身前。
劍身用力一甩,鮮血灑在城磚上,蘇玉居高臨下望著眼前的人,沒有說話,但已經給足了壓迫感。
城門已破,軍旗已倒,即便是再勇的將軍也殺不出血路來了。
「啊!!」
男人提著彎刀衝過來,蘇玉一手攥著韁繩,飛身出去踹在男人胸口,而後鬆開手站定,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執劍直攻對方下盤,在膝蓋處劃開兩個口子,鮮血滴在地面,蘇玉朝傷處狠狠踹了一腳,男人未受得住跪了下去。
冰冷的劍刃搭在脖子上,蘇玉踢掉男人手中的刀,撿起在手用力擲出,刀刃劃破擂鼓士兵的側頸,扎破了布羅城的戰鼓。
一方鼓停,士氣衰竭,鐵騎踏破最後一顆敵軍頭顱,沖入城中,兵刃相擊的聲音消逝,取而代之的是聲嘶力竭的哭喊,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
雜亂中,蘇玉似乎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劍柄又攥緊了些,她不能退,不能怕,不能心軟。
「你這個惡毒的魔鬼!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
「我保證,在此之前,你會先行去探路。」蘇玉踏上男人的脊背,將男人踩在腳下,「忽凜無端挑起戰爭時,便該預料到會有今日。」
城牆下,程羽已經綁住敵軍副將,救下了蘇莫。
「程將軍!」
程羽抬頭望過來,見蘇玉已經擒住主將頓時大喜,一手扛起蘇莫,一手扯著敵將走上城樓與蘇玉匯合。
他將敵軍副將一腳踹翻在地道:「二小姐,此二人如何處置?」
「呸!殺了我吧!」
「我當然要殺你。」
「程將軍。」
程羽領會適宜,擋在蘇莫身前捂住了他的眼睛。
蘇玉揮劍砍下主將的頭顱拎在手中,周圍一圈皆是噴濺的血跡,紅到發黑的血從斷口處汩汩流出瞬間匯聚成水窪。
看到這幕的敵副將噤聲閉上了眼睛,然後再次揮起的劍卻不是對著他的腦袋,而是斬斷繩子將他鬆了綁。
「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殺就殺!乾脆點!」
蘇玉將手中的頭顱扔到那人的懷中,那人驚了一瞬,而後悲從中來,哭喊了好一會他們聽不懂的話。
「哭夠了嗎?」
前世此戰忽凜可汗是親征,想來今生也是。
「帶上這顆頭,傳句話給你們的大汗,如若他不撤兵,我會一路屠城至中都,每隔三日送上一顆新的守將首級為證。」
男人抱著頭顱眼中充滿著仇恨。
「程將軍,勞煩你命人選一匹快馬牽與這位將軍,再將這首級裝好。」
「是!」程羽朝男人踢了一腳,「滾起來!剛才以人質做要挾,現在又何須擺出以死明志的模樣!」
蘇玉微微笑道:「我勸將軍麻利些,免得不能在我下令屠城前趕到。」
「哦,我說錯了。」蘇玉走到城牆邊望著城中已經毫無聲息的屍山血海,微微側過頭道:「是不能在我屠下第三座城前撤兵。」
「你!!」
男人雙目瞪得通紅,爬起來飛速往城樓下跑去,程羽見狀朝身後親兵道:「去,將我的馬牽給他。」
親兵應聲,追著那人跑了下去。
蘇玉用臂彎擦乾血跡,將劍插回劍鞘:「程將軍,令各營點兵,嚴查有無違令者,如有立斬,查驗后立即用飯,備好水與乾糧,一個時辰后出發。」
「得令!」程羽鬆開蘇莫,也離開了城樓。
「阿姐..」
少年虛弱的聲音響起,蘇玉胸口好似被壓了一塊兒大石頭,上不上下不下,讓她根本呼吸不過來,更不敢回頭去看。
忽然冷似冰雪的手牽住了她的手,涼得她眼眶發酸。
「阿姐,我想你了..」
眼淚滑落眼瞼,蘇玉回身抱住渾身冰涼的少年頓時泣不成聲。
「對不起,莫兒..對不起..」
少年冷汗出了一身雙腿發軟,只能將身體全部靠在她身上獲得支撐。
「阿姐說的對不起是什麼?」少年明明每說一個字都要耗費大半精力,卻還是故作輕鬆地用著玩笑的語氣,「若是因顧全大局毫不徇私而對不起,那阿姐就不是蘇家人了,若是因用我的身份去逛花樓,那阿姐可得好好補償我。」
聞聽此言,蘇玉更覺心悲,更覺歉疚,她忍住眼淚哽咽道:「莫兒想要什麼補償,阿姐都一定辦到。」
「再...咳咳咳咳!」蘇莫噴出一口血來。
「莫兒!」蘇玉鬆開懷抱,扶住蘇莫,少年病態的臉上灑了些許血跡,慘白的嘴唇也被鮮血染紅。
「莫兒你怎麼樣?」
蘇莫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麼事..這口血吐出來我好受多了。」他擦去嘴角的血跡道:「還沒說完呢,我想讓阿姐再帶我去君度山看一次梅花,因為這副身體,除了阿姐沒人肯帶我去。」
「好,阿姐答應你,一定帶你去。」
蘇莫滿足地笑了下。
「莫兒,你...你是如何被帶到忽凜來的?」
蘇莫剛閃出光亮的眸中慢慢暗淡下去:「是...是三姐姐,她..她說有話與我單獨說,我才會留下杜衡,獨自隨她下山。」
果然,蘇玉剛剛就在想,大恆境內,有杜衡護在身邊,怎麼可能被忽凜人抓住,原來真是內賊。
「莫兒,這事不要外傳,連杜衡也不要說。」
「阿姐放心吧,我都知道的。」蘇莫點點頭,神色忽緊張起來,「阿姐,杜衡這麼多日找不到我,他會不會..」
「不會的。」
蘇玉溫柔安慰道:「我會將忽凜人綁走你的消息和已救下你的消息傳回都城,杜衡聽到后,定會回府等候。」
「那就好..」蘇莫說著眼中還是抹不去悲傷,「阿姐,三姐姐怎麼會想害我?怎麼會叛國呢?」
「是啊。」
為了外人去害自己的血肉至親,到底是為什麼呢?這事蘇玉前世死前沒有想明白,如今也想不明白。
「也許是鬼迷了心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