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2章 心意

方楚寧在母親面前過於放鬆一時也沒了警惕，不知不覺地暴露自己，方楚寧卻支支吾吾解釋說，「也不是全然失憶，在中了鶴頂紅后，有恢復一些記憶，並非全貌，剛剛為父親解釋是因為謝珏同我說過在寧州時的事，我也大概了解過寧州的局勢，大概知道是什麼情況，母親與我說時我也想起聽風所言，有些事是斷斷續續在恢復記憶，母親暫且不要告訴父親。」

知子莫若母，方夫人看得出來方楚寧在撒謊，她也不知道方楚寧為什麼會撒謊，恢復記憶為何不肯告訴父親，可她無論如何都站在方楚寧一邊，方楚寧死裡逃生，桑南的大火，平南縣的鶴頂紅，想想都覺得心疼，兒子所盼，她又怎麼捨得拆穿，因此也沒有多言，只是溫柔地看著他。

「好，母親不會與人說，你在家好好養身體，不要擔心其他事，不管發生什麼事，母親都會幫你。」方夫人溫柔地承諾，「君君在牡丹城過得不錯，等你的事了，你與母親一起去牡丹城看她，也看看你的小外甥們。」

「好啊！」方楚寧欣然同意，他也期待著，君君和獨孤靖模樣都生的好，他的小外甥一定也好看，「獨孤靖不會永遠守在桑南，皇上再過幾年就會把他調回來，母親不要擔心，你和君君不會從此相隔千里的。」

「這是王爺說的？」方夫人並不知道政務，也沒有和大帥談過，她是擔心獨孤靖一直都駐守桑南，君君嫁夫隨夫也一直住在桑南，與她分隔兩地，她是盼著女兒就嫁到京都，她也可以陪陪外孫。

「皇上的心思不難猜，母親且等著就是。」

「好，好……」方夫人總算覺得日子有些盼頭，方楚寧也寬慰母親，希望她能和父親好好地談一談，免得誤會加深，隔閡加深。

方楚寧並不想因為父子矛盾而影響父母的關係，哪怕他知道父母這些年來偶爾爭吵，可他們也有過非常和睦的時光。父親常年駐守江南，難得回京，母親在長達二十餘年的為人妻的生涯中也收斂脾氣，不再是刁蠻霸道的長公主，再加上父親其實早就疏遠李家，兩人的關係不曾惡劣到難以化解的地步，甚至他能感覺到父親其實非常害怕母親，一方軍侯在家時事事都聽夫人的，他雖寡言，不曾說過什麼甜言蜜語，可他並非母親所以為的那種狠心之人。

方夫人早就失了與大帥交流的耐心，淡淡說，「算了，我和他緣分盡了，多說無益，圖南，不要操心長輩的事，你……」

她想問問兒子和謝珏的事，可又不知怎麼開口，若方楚寧喜歡的是一名姑娘，她早就問起姑娘的脾性，家世，人品，如今卻三緘其口。

方夫人是宮庭養大的女子，骨子裡就有公主的教養和標準，曾經她對長媳的標準就是門當戶對，落落大方，必須是那種鎮得住場面的宗族大婦，最好是清流人家養出的貴女，待人接物，禮儀規矩都要有大家閨秀的典範，曾經的鳳姝就是她對長媳的要求，她還羨慕過侯夫人，能有這樣一位長媳幫著處理宅務。

其次就是張老太傅家的幾名孫輩女子，性子涵養都很不錯，容貌也生得很好，隨著方楚寧年齡漸大，方夫人心中也頗為著急，京中搶手的貴女及笄后開始議親，方楚寧和君君的婚事一向都是她的心結。

方玲君後來嫁得不錯，獨孤靖雖看著憨傻，實則聰明，又有擔當，是一個好夫婿。方夫人就放了一半的心，女兒嫁得晚，卻嫁得好，她就想著方楚寧的婚事拖一拖也沒關係，說不準緣分還沒到。

沒想到等來等去，卻等來了方楚寧和謝珏的這場風波。

方夫人能接受嗎？

當然不可能！

在方楚寧隨謝珏去桑南時，她就隱約感覺兒子和謝珏相處過於親密，她不敢深想，總覺得自己疑神疑鬼，且京中多少年也不曾出過這樣的事。氏族子弟循規蹈矩，最怕離經叛道，做出什麼令人指摘的事貽笑大方，誰也不敢鬧出這樣的醜聞，方夫人也就不敢想，只當是他們兄弟在寧州出生入死，就是比旁人親熱些也無妨，方楚寧和張伯居感情也好，也經常混在一起彈琴作曲，張伯居有幾次也喝醉就歇在方楚寧院落里，方夫人也不曾多想過，可那段日子就是夜不能寐，總是想著方楚寧看謝珏的眼神。

喜歡一個人，就像是晴天里的陽光，無處躲藏。

方楚寧掩飾得再好，也在層層偽裝中露出端倪來，方夫人那陣子頻繁失眠，焦慮，心想著方楚寧從桑南回來，她定會好好和兒子談一談，她決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可她等來了兒子的死訊和葬禮。

方夫人瞬間老了十來歲，鬢髮早白，她傷心難過，不斷地乞求上蒼能把兒子還給她，她什麼都不求了，只求兒子平安順遂，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喜歡什麼人，就去喜歡什麼人，她不想勉強他。

上蒼似乎聽到她的新生，兒子死裡逃生，她求仁得仁，如今心態和方楚寧去桑南前大不相同。

她只能平靜地接受，不斷地說服自己去理解。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什麼。

她也不想問，就當是鴕鳥吧。

方楚寧也看出母親的猶豫，也知道母親想問他的事，他也不知從何說起，只是跪地重重磕了頭，「母親，兒子辜負您的期許，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方夫人瞬間紅了眼。

她生的兒子，真的很了解她。

方夫人一生要強，出嫁前算是呼風喚雨，順風順水，皇室雖弱，該有的體面都有，公主的待遇從未落下。卻在婚姻上踢到一塊硬石頭，疼了半生，她和李家鬥了小半生，不知聽過多少李家對她和方楚寧的奚落。

因李家大姑娘之死，李家主母在方夫人打了李家子孫后，曾當面詛咒方家斷子絕孫，詛咒方楚寧日後必成紈絝，方家不受蔭蔽，從此沒落。

婦人之爭，一是夫君，二是子女。

方夫人的夫君不幫她，她的期盼就是子女，因此她教養子女盡心儘力，就盼著方楚寧和方玲君能成為人中龍鳳，方楚寧日後能撐起門楣，她生養的子女，一定會比李家的子孫更有出息。

方楚寧也如她所盼，在戰場上鋒芒畢露，屢立奇功，沒有靠著父輩的庇佑，在鎮北侯麾下時已是四品武將，他和謝璋是鎮北侯麾下最年輕的將軍，方楚寧從小目睹母親和李家之爭，更是發誓要給母親爭一份體面。

他做到了！

他一身軍功，所得功績是李家子孫加起來都望塵莫及的，李家的長子不成器，養外室，騙婚等等，且在朝中沒有實權，只是家族庇佑下的普通世家子弟，怎麼能和方楚寧相提並論。

此一時彼一時，方夫人總算是出了一口氣，子女爭氣是她最大的底氣，李家在她面前也被迫低頭，方夫人長達幾十年的怨氣總算是出了。

可方楚寧和謝珏的事，又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李家借著此事不知奚落和羞辱過方夫人多少次，在方楚寧和謝珏的事傳開后，方夫人再一次體會到當年剛成婚時的處境，被逼得精神崩潰。

因此，她逃離京都。

為了兒子，她又回來了，明知道回來會繼續面對流言蜚語，她還是不願方楚寧一人抵擋那些利劍。

「圖南，你……心意已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