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5

中午還是陽光明媚的天氣，到了下午就開始轉陰了。

再次來到那間按摩店的門前，張逸把手放在玻璃門把手上，透過粉色玻璃門看到那張按摩椅。

他的臉色鐵青，全身僵硬，雙腿軟綿綿，一陣強烈的噁心感，胃裡翻江倒海。

「喂，你進不進啊，不進就讓一下。」

一個穿著漢服的男人站在他身後，輕蔑地打量了一眼張逸：「這是正規的按摩店，往裡面走，有幾家髮廊還……哎，你跑什麼啊？？」

呼呼呼……

劇烈的喘息聲，感覺肺都快要喘出來一樣，張逸停下腳，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拿出手機，查閱起離開L市的火車票。

火車最近的一班，是晚上10點，大巴車今晚7點就有票。

於是在手機上訂購了大巴車的車票后，就立刻朝著客運站的方向走。

來到售票窗口，張逸拿出手機取票。

車票【35】號車次，7點45分出發。

拿到車票，張逸來到候車大廳，找了一個靠窗位置坐下來。

拿出手機點開視屏新聞，開始刷起視頻。

「小夥子，要不要鞋墊，都是手縫出來的好鞋墊，穿上可舒服了。」

這時，一個老太太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

老太太身上穿著一件短袖，手上提著一個籃子，走到張逸面前，從籃子里拿出一雙厚厚的白色鞋墊。

「不用了，謝謝！」

「很便宜，三塊錢一雙，上面繡的是平安蝠，祝你一路平安。」

「爺爺好，爺爺平安，長命百歲。」

站在老太太身後的年輕人突然探出頭，臉上掛著冒泡的大鼻涕，朝著張逸咧嘴傻笑起來。

被一個同齡的人叫爺爺，張逸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別亂喊，是大哥哥。」

老太太回過頭糾正自己孫子。

被奶奶訓斥的青年低下頭，兩隻手掰扯在一起，開始數數：「34、34、34……」

「不好意思，這孩子天生就傻。」

這下反而是張逸有些不好意思，看著傻子問道：「你在數什麼？為什麼只有34？」

「嘿嘿。」傻子一陣傻笑：「因為只死了34個啊！」

張逸：……

「再亂說我撕了你的嘴！」

老太太狠狠瞪了一眼傻子，轉身還想繼續推銷，張逸搶在她開口前道：「給我一雙鞋墊吧。」

「好，好。」

老太太趕忙從籃子里拿出一雙嶄新的鞋墊遞給張逸。

「這個，這個好，大哥哥買這個。」

這時，傻子從筐里拿出另一雙鞋墊，上面沒有刺繡，反而是用水彩筆隨意塗鴉了幾筆。

歪歪扭扭的線條，看上去亂七八糟。

「這個不能賣，都是你亂畫的。」

老太太趕忙讓他把鞋墊塞回去。

「不用換了，就這個吧。」

「這個……我……我再送你一雙好的吧。」

張逸拿出一張5塊錢遞給老太太：「不用，一雙就夠了。」

老太太接過錢，從懷裡摸索著拿出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不少零錢，從裡面摸索著拿出了兩枚硬幣遞給張逸。

「小夥子，你是個善良的好人啊，可是我看你……」

老太太還想再說什麼，傻子突然開始扭著老人胳膊撒潑起來。

「我餓，我餓！！」

「好好好，帶你去吃東西，吃飯去啊。」

老太太警覺地看了一眼周圍，連忙哄著傻子快步離開。

總算走了！

祖孫前腳剛走，巡邏的兩個保安就來到張逸面前。

「鞋墊要了你多少錢？」

「三塊，有什麼問題么？」

「哦，那沒問題，以後小心點，他們其實是職業騙子，賣鞋墊就是個由頭，和你拉近關係，那傻子也不是她親孫子。」

「他們是騙子？」

「你以為呢，故意博同情，然後再給你說，這傻子天生是守村人，能看到不好的東西纏著你，一旁再來兩個托，不怕你不上當。」

另一位年輕的保安生怕張逸不相信，補充道：

「我來這上班三個月，開始我也不信，但三個月我見她身邊的傻子至少換了五個，都是從附近村裡租來，看著傻，都是演的，你看，見我們來了，馬上拉著老太太跑。」

「你這次運氣好，下次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出門在外，特別是車站、機場別多待，能早點走，早點走。」

「我也想早點走，可還沒發車啊。」

年長的保安聞言，看了一眼窗外的陰云：「這天怕是要下雨了，運氣好早點走，運氣不好，怕是要多等等，注意安全就行。」

「哦，好的。」

兩保安一走，張逸看著手上鞋墊，隨手就給揣在了口袋裡。

「好歹三塊錢呢。」

「15號！15號！！」

候車廳外面，有人開始拿著喇叭喊乘車號。

聽到乘車號的人紛紛站起來往外走。

「滴答~滴答~」

窗外豆大的雨滴落下來，冷風吹在臉頰上還有點清清涼涼的感覺。

眼看著雨越來越大，牆上鐘錶的時間已經到了7點40，可外面的車卻沒有要啟動的樣子。

張逸來到服務台前，車站的值班人員已經在耐心向眾人解釋。

「大家別急，等等就好，現在雨太大，不安全，大家耐心等等……」

「不就是下點雨么，怎麼就不能走了。」

「早知道買火車票了。」

聽到發車時間要延期的消息，人群里的情緒瞬間就炸了。

但也有人覺得很正常，張逸就聽到身邊的幾個人反而覺得這樣也好。

「上個月下暴雨，河水突然把國道給淹了，死了不少人，現在只要是大雨，都儘可能延期發車。」

「嗯，34個人，我看報道上說，是一家叫天華銷售的公司團建，結果全都死了。」

「全死了？」

「對，就是出了客運站不遠，那段路臨近河道的國道，河水衝過來把大巴車給衝進河裡去了。」

「不對，不是活了一個人么？好像是有人從大巴車裡跑出來了，是一個女孩。」

「你們看報道，女孩也死了，跑得太慢了，被卷進河裡連屍體都沒找到。」

「哦，你們這麼一說，我有印象了，那個女孩的男朋友本來也該在大巴上，結果在車站突然拉肚子，躥稀了，沒上大巴車，結果活了下來。」

「聽說，那個男孩天天守在河道邊上，整個人都像是瘋了一樣。」

「哎，可憐啊，老天爺瞎了眼，總是喜歡辦這種缺德事。」

幾人說起上個月那場事故，一陣唏噓惋惜，引起了不少人共鳴，方才還吵著要發車的幾個人，也都不說話了。

張逸站在外面，聽著人群里對上次大雨的討論，沒再往人群里湊熱鬧，轉身走到候車廳外。

厚厚的水霧，讓周圍看上去灰濛濛的。

這時他目光透過圍欄，方才離去的祖孫倆正站在大棚下面。

老太太手裡抱著一碗麵條，傻子手裡握著一根烤腸。

看到張逸投來的目光，傻子一邊吃一邊傻呵呵地笑。

張逸把頭側過去。

「噠噠噠……」

一陣瑣碎的腳步聲從身後奔來。

「快點！快點，再不走，就開車了。」

幾人冒著雨水往停車場裡面跑去。

不是延遲發車了？？

停車場裡面很黑，遠處隱約地聽到車子發動機的轟鳴聲。

「35！35！35！還不來就開車了！！」

這時，停車場里傳出一陣呼喊聲。

確認是自己乘坐的車號后，張逸來不及多想，趕忙往裡面走。

「來了！」

他踩著積水，跟著方才那行人奔去的方向快步往前走。

這輛大巴車停在最靠後的位置，車裡亮著灰白色的燈光，看上去快要坐滿了。

大巴車門前，司機穿著一件短袖，手上拿著一個喇叭，站在雨水裡都快被澆透了。

看到張逸，司機上下掃了一眼：「35？」

「對！」

「哎呦，就差你一個了，快快快，趕緊上車。」

張逸拉著扶手走上車。

啪啪……

車廂地板上全都是水和污泥，混合著一股洗髮水和汗水的味道，張逸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伸手把車窗推開一道縫，讓涼風吹進來。

「師傅，快點開車吧！」

「這就走，這就走！」

司機隨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雨水，坐在駕駛位上，嘴裡還在罵咧咧地吐槽這個鬼天氣。

「噗嗤……」車門緩緩關閉，慢悠悠地駛出客運站的大門。

「終於要走了。」

張逸目光看著車窗外時，發現那個傻子竟也站在大門口，似笑非笑地咧著嘴，眼睛盯著自己，嘴唇微動：「35、35、35、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