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一一章 困境(二合一)

第一零一一章 困境(二合一)

李徽笑道:「2十年么?你看起來也不過2十許人的樣子。」

萼綠華微笑嗔道:「你倒是會說話,我比你的謝道韞都要年長几歲呢。你們男子都是這麼說話的么?喜歡當面說假話。」

李徽呵呵1笑,拱手道:「這並非假話。你不說,沒人知道你真實年紀。難怪青寧談起你時,曾說不知你究竟年紀幾何?就像是仙人1般,永遠保持年輕的樣貌。看來問道修真,當真可以青春永駐,容顏不老。」

萼綠華笑道:「青春永駐容顏不老便是好事么?即便容顏不老,心卻是會老的。內心的衰老是無可阻擋的。修道便是修心,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心境不老,那才是真正的青春永駐。世人追求的不老,都是容顏不老。那反倒是棄本逐末之舉。」

李徽點頭道:「有道理。」

萼綠華走到石頭旁坐下,拿起乾糧轉身避著李徽慢慢的吃。

李徽走到山崖1側,看著開闊的山林層巒,忽而舉起千里鏡往周圍的山頭和下方的山谷之中查看,眉頭緊鎖。

萼綠華吃了兩口便不吃了,喝了幾口水,便站起身來。

「李大人,下1步我們將如何脫險?你有什麼計劃?」萼綠華道。

「萼姑娘……」李徽轉頭拱手道。

「你還是叫我仙姑吧,這個稱呼我更不習慣。」萼綠華道。

李徽點頭道:「好。我是這麼想的。1時半會兒,他們搜不到此處。我想,大伙兒在此逗留到天黑,之後趁著夜色往西出山。」

萼綠華道:「為何要待到晚間?難道不是該早些動身?」

李徽道:「我估摸著,西邊山外必然已經被封鎖。白天行動也容易暴露目標。我適才已經看到了左近山頭上已經有他們的瞭望哨。此刻行動,他們能根據山林異動發現蹤跡,就像仙姑你適才發現聽他們的蹤跡1樣。」

萼綠華1驚,道:「你是說,他們已經在左近山頭上了。我怎麼沒發現。」

李徽道:「距離甚遠,仙姑目力雖強,但也難及數里之外。這千里鏡卻可觀察入微,令其無法遁形。」

李徽將千里鏡遞給萼綠華,教了她如何使用,指點著放心。萼綠華仔細觀察,果然見東側山頭和南邊的山頭上有人影晃動。放下千里鏡后,對方隱沒在山頂岩石樹木之間完全看不見,但在千里鏡的放大下卻清晰可辨。甚至能看到他們的坐姿和站姿。

「果真如此。如此看來,或許當真要晚間才能行動了。但晚間出山,也難保不被發現啊。若他們在山邊封鎖的話,1樣會被發現。」萼綠華道。

「晚間我們有優勢。只要能順利抵達山邊,我的人便會前來接應。」李徽回答道。

「如何接應?他們甚至不知我們在何處。難道已經約定好了不成?」萼綠華道。

李徽笑道:「到時候仙姑自知。」

萼綠華閉了嘴,她本來是個很愛動腦筋的人。但在李徽面前,她覺得自己不必苦思冥想了。李徽其實早有主意,他只是出於尊重跟自己商量罷了。

「此物當真神奇。居然可以增強目力。」萼綠華拿著千里鏡端詳道。

李徽笑道:「這是青寧製作的,青寧心靈手巧,這些鏡片是她親手打磨調試的。」

萼綠華笑道:「她喜歡搗鼓這些東西。什麼都想試1試,所以我說她不適合修道。她的心太散了。不能忘情,拘於外物,所以不適合修道。」

李徽笑道:「確實,青寧確實興趣廣泛。若要她在山野之中清靜無為的度過1生,恐怕很難。如仙姑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在山中修行之人,世上能有幾人?這便是我們普通人和世外高人之間的區別了。」

萼綠華苦笑道:「紅塵修行是1樣的。只是我從小在山野之中,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罷了。我受不得人間喧囂,習慣了山野清風,和花樹鳥獸作伴的日子而已。」

李徽道:「冒昧的問1句,那豈非很是孤獨寂寞?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萼綠華道:「怎麼會孤獨寂寞?我說了有清風明月,有花樹鳥獸,他們都是我的夥伴。我雖孑然1身,但我的內心安寧平靜,怎會孤獨寂寞?我想說話,對他們說便是。他們的回答,我也能聽懂。」

李徽撓撓頭道:「是我境界不高,理解不了這種心境。我是個俗人。我只想熱熱鬧鬧的過1生。娶妻生子,爭爭奪奪,快意恩仇,縱情恣意。該怎麼活便怎麼活。我這樣的人,1輩子也難以企及仙姑的境界。恐怕也永遠沒辦法成為修道之人了。」

萼綠華微笑道:「出世入世,都是修行。雅俗之說,其實殊途同歸。李大人真實不作偽,倒是性情中人。對自己身邊的人也很好。難怪青寧對你念念不忘,那謝道韞……呵呵,也為你神魂顛倒。居然為你生了孩兒。我之前有些不理解,但現在我卻有些明白了。」

「仙姑明白了什麼?」李徽微笑問道。

「當危難之時,有人能千里而來拯救自己,保護自己,冒著性命之憂也不懼,這樣的人,怎會不令人感覺到踏實和依靠?就拿今日之事來說,李大人為了救謝家公子,都願意挺身涉險,這般行為,幾人能做到?這或許便是你能夠贏得她們的心的原因吧。」萼綠華道。

李徽呵呵笑道:「仙姑把我說的太好了。我只是從心而為,做我該做的事而已。」

萼綠華道:「問題就在這裡。這天下人言不由衷,心口不1,左右逢源,見利而動,從沒有什麼底線原則。相較而言,你這樣的人便很難得了。或許不是你有多麼的優秀,而是天下人都太勢利自私,顯得你鶴立雞群。你在徐州做的事,我也知道1些。你對百姓尚且如此,可見你不是作假,而是真心如此。」

李徽笑道:「仙姑這麼說,豈不是貶低了天下人。大晉天下,名士如流,風雅俊秀之人多如過江之鯽。仙姑1杆子把他們打死了,豈不是有些不公平。」

萼綠華冷笑道:「什麼名士風雅?嬌柔故作而已。天下大亂,百姓苦痛,他們有誰關心?禮崩樂壞,妖邪橫行,有誰去在意?這樣的世道,也不知要到何時才是盡頭。可惜我萼綠華沒有祖師之能,只能勉力做些事情而已。但我自知力有不逮。唯希望有人能夠站出來,改變這1切。而這樣的人又何其難得?天下百姓恐怕還要在這滾湯之中煎熬,我等卻無能為力。」

李徽沉默不語,低頭沉吟。秋風颯颯而過,山野之間林木如濤。無數的黃葉飄落,山谷之中,葉片卷積飄蕩,景色奇詭。

「李大人,你去歇息1會吧。我留在這裡警戒。這東西留給我,我也好4下查看。」萼綠華道。

李徽道:「仙姑不去歇息么?」

萼綠華道:「我不需要。我曾行游山野,數日不眠,也不覺得累。早已習慣如此了。放心便是。」

李徽拱拱手,轉身下崖。回到崖下,謝琰已經鼾聲大作,睡得正香。李徽靠在崖下,不久后睡意襲來,酣然入睡。

……

不知過了多久,李徽被人晃動身子驚醒過來。

睜眼看時,正看到大春那張黑魆魆的大餅臉,頓時嚇了1跳。

「小郎,快醒醒,不好了,那個道姑不見了。」大春急促稟報道。

李徽1骨碌爬起身來,見陽光西斜,應該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旁邊謝琰也醒了過來,正驚訝的看著自己。

「怎麼了?萼道長不是在崖頂么?」李徽道。

「沒有。我和大壯4處查看,都沒見到。她的包裹也不見了。哎,這個道姑看來是怕了,自己逃了。」大春道。

「莫要胡說。」李徽擺手喝止了大春。忙去崖頂查看。崖頂上空空如也。李徽4下里張望了1番,也沒見到人。

「仙姑,仙姑?」李徽壓著嗓子叫道。

哪裡有半點萼綠華的聲響。李徽心中訝異,在崖頂走了1圈,忽見1塊平整的岩石上,自己的千里鏡放在上面。走過去1瞧,岩石上用黑泥寫著1行字。

「敵蹤已近,我去引開他們,李大人按照計劃行事便可,勿憂。」

李徽愣住了,游目4顧山野之間,但見林木蕭蕭,4下無聲。突然間,從山谷對面的山林之中,傳來了呱噪叫嚷之聲。聲音雖然微弱,但是順風而至,聽得分明。

李徽忙用千里鏡搜尋,只見山谷下方林木間隙之中,無數身影飛奔而走,似乎在追逐什麼人。李徽瞬間明白了過來。

沒想到敵人的行動速度如此之快,居然已經搜到了山腳下了。萼綠華應該是發現了這1切,她知道現在要是行動很快就會被發現蹤跡,於是她決定自己前去引開敵人。

李徽心中感動,但同時也頗為擔心和懊惱。萼綠華雖然武技高深,但畢竟是1個人,這麼做也太冒險了。而且,她1個人也未必能夠吸引敵人離開,對方也不是傻子。這麼做,其實有欲蓋彌彰之嫌。對方稍有腦子,便會意識到這1點。她的好意,很可能導致事情的不利。

無論如何,事已至此,李徽只能即刻下令,所有人打點行裝,趁著山谷中敵人被吸引了注意力,趕緊離開這裡往西去。

出發之時,只聽得下方山林之中喊叫嘈雜聲巨大,驚的鳥獸飛逃,不得安寧。對方顯然沒有上當,而是朝著這片山林搜捕了過來。

1行人沿著山脊快速撤離,越過西坡之時,1片碎石滑坡的山地光禿禿的毫無遮掩。想要繞行已經不可能了,只得硬著頭皮往前闖。但是,1行人剛剛踏上碎石坡地不久,尖利的哨音便在南邊的山頭上吹響。南面山頭上瞭望的教眾發現了李徽1行。

頓時,得到消息的教眾蜂擁追來,後方的山林里全是喊叫之聲,如鬼哭狼嚎1般。

躲藏已經毫無意義,只能加快速度趕路。這正是李徽最擔心的情形,白天行動,1旦被教眾發現,便是這般情形。教眾們人數眾多,但是只要潛藏住蹤跡,就算他們搜到山下也不用擔心。最怕的便是驚動了他們,暴露了行蹤。

萼綠華是1片好心,主動去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但是她這1去,反而壞了事。否則1群人在山崖左近呆到天黑再走,對方也未必能夠摸清楚己方蹤跡。

山林之中,竹哨之聲大作。得到消息的教眾從各個方向包抄而來。整個山林里似乎都是他們的呱噪吵鬧之聲。

好在李徽等人行動迅速,而且這是山地地形,最近時教眾就在身後不遠,但那也不是說追上便能追上的。

在前往西邊山坡之時,李徽等人利用鉤索橫跨過了1條山澗,將大批追趕之敵阻擋在了後面。他們無法跨越巨大的山澗,只能眼睜睜的怒罵著看著李徽等人鑽入西邊山坡的林子里。最終只能選擇迅速繞道。

即使如此,蹤跡已經完全暴露了。對方已經完全知道了幾人的方位。

消息傳遞的飛快。當李徽1行上了西邊山頂的時候,在夕陽西沉的西邊山谷之中,1支教眾兵馬正呱噪而來。李徽想衝出山地的想法也徹底打消了。

李徽快速的做了1番分析,意識到西邊的敵人正是自己之前預判的在山外巡查之敵。他們已經得到了消息,並且鎖定了己方的位置。這種情況下,即便能夠突圍出山也絕不能這麼做。因為1旦沒有了山林地勢的保護,出山之後便是死路1條。

目前敵人已經全部鎖定了己方所在的位置,眼下唯1能做的便是找1處絕佳的地形堅守於此,等待援軍。

昨日和李榮約定好了今日見面接應的地點,晌午之前未能抵達,李榮定然已經明白出了問題,此刻必然在探查消息。只要得知自己等人所在的方位,李榮必然來援。自己要做的便是在李榮的援軍抵達之前,堅守於此,不能被教眾擒獲。

李徽迅速做出決定,眾人沿著山坡往上,在天黑之前抵達了山頂。借著黯淡的天光,李徽等人爬上了山頂的亂石堆。4下里查看之後,李徽暗叫:天助我也!

這處亂石堆方圓雖只有十餘丈,但是地形嶙峋陡峭,1面是懸崖峭壁,兩面是陡坡亂石,只有朝西側的這1面平緩。但是雖然平緩,卻荊棘縱橫,草叢裡全是石頭和雜樹,並不好走。這裡正是1處絕好的防禦之地。

在1般人看來,被困於這樣的山頂,無疑是陷入了絕境。李徽1行8人,只有6個人能戰鬥,根本無法抵擋敵人的進攻。但是,李徽手中握有火器,那便是最好的憑藉。雖不能說1夫當關萬夫莫開,但是想要攻上來,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對於目前的處境,李徽召集眾人實言相告。

「諸位,事情變的如此嚴峻,這是我沒有想到的。不得已,我們只能選擇在此堅守待援。賊眾已經蜂擁而至,他們很快便會搜索到山頂之上,我們有可能要命喪於此。希望諸位做好心理準備,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

聽了李徽的話,眾人神情嚴峻。孫泰嚇得腿軟,哀嘆道:「啊呀呀,這可如何是好?沒想到終究是難逃1死。李大人,倒不如你放了老道,讓老道自生自滅。」

李徽冷笑道:「你想走,大可從懸崖上跳下去。若摔不死,算你命大。若不敢賭1把,便閉嘴。多言半句,休怪我不客氣。」

孫泰趕緊閉嘴,旁邊那懸崖陡峭,跳下去必死無疑,他可不敢。

3名隨行親衛被選上跟隨進山救人的時候,便已經明白此行的兇險。聽了李徽所言,3人均道:「大將軍不必擔心我等,我等能跟隨大將軍出生入死,已經是祖上積德。我等今日就算戰死在這裡,也是榮耀之事。大將軍放心便是。」

李徽拍拍3人肩膀,點頭道:「我就知道,我李徽的親衛之中沒有孬種。有你們這番話,我便心滿意足了。今日就算1起死在這裡,也不枉兄弟1場。」

3人拱手點頭,神情堅定。

李徽看向大春大壯,笑問道:「你們2位怎麼說?」

大春道:「能怎麼說?又不是第1次這樣。小郎還記得當年欄杆集碾子山那次作戰么?」

李徽1愣道:「碾子山?」

大壯在旁道:「小郎真是健忘。那還是在居巢縣,袁真的兒子跑來搶夏糧,小郎帶著我們百多人去迎戰,在碾子山被他們困在山頂。那龜兒子還放火燒咱們呢。」

李徽猛然想起了這件事,呵呵笑了起來。自己經歷的戰鬥太多,碾子山那1戰已經算不得大陣仗,已經塵封在記憶深處了。但今日大春大壯提及此戰,立刻記憶猶新,完全想了起來。

「你還別說,還真是有些相似。那日被困在碾子山頂,確實和今日有些想象。那日是袁真的兵馬,眼下是1群賊眾,倒也實力相當,呵呵呵。難得你們還記得,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李徽呵呵笑道。

「也沒多久,不過十年罷了。」大春道。

李徽苦笑道:「原來都已經十年了。」

大壯見李徽發愣,沉聲道:「小郎放心便是,我和大春你還用交代么?包管他們來1個死1個,來1雙死1雙。」

李徽心裡自然不擔心大春大壯的心理狀態。他只是突然被提及的這段往事所撥動心緒。十年前,碾子山1戰,烈火燒山,自己帶著1群人浴火而生,等到了廬江郡的援軍抵達。今日情形確實類似。又要被困在山頭了。

兜兜轉轉,倒像是1個輪迴。十年時間,彈指1瞬,爭如1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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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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