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方略
隨著明清兩軍各自策略部署的實施,雙方暫時處於一種靜止對峙的狀態,局勢自然而然也相對穩定了下來。
明軍還是不厭其煩地派哨騎日夜盯防探查,突襲騷擾清軍大營,時不時還會派出小股散兵侵擾,但耿繼茂大軍就好像是真的元氣大傷了一樣,一直沒有再主動行進,這讓明軍的士氣進一步高漲。
而連日來的軍報都出奇的平靜,這讓南明朝中不免又開始了一番議論,那些個飽讀詩書,自認為連兵法都已經精通的文官大臣們,又開始質疑李來亨的策略是否存在誤判了。
且說,朱由榔是一直在學習的,《紀效兵書》和《武備志》都是他當前正在修讀的軍事書籍,雖然後者太多太雜,但沒讀過的話朱由榔總還是覺得不放心,就好像是他馬上要參加大考了,但沒複習完的那種心態。
所以,不出意外,皇帝陛下都已經開始研讀兵書了,那些大臣們能閑著?當然是也得跟著讀起來。不然,到時候拍馬屁,都不知帶該往哪裡拍!
於是乎,朱由榔以身作則,成功在南明朝中掀起了一股研讀兵書的熱潮。但這也讓那些原本不知兵,如今其實也還是不知兵的大臣們,紛紛有了一種莫名的自信,就好像是覺得自己又行了一樣。
例行的朝會上,一個文官侍郎侃侃而談,根本就是信心十足,他認為耿賊大軍如此舉動,必然是被王師重創了,否則為何明軍屢屢派出哨騎去侵擾,清軍卻這般無動於衷,只能說明清軍內部已然動蕩,耿繼茂為了壓住內部,已經焦頭爛額,所以無力出兵還擊!
甚至,不少文官都因此覺得李來亨策略有誤,應當立刻糾正,殲滅耿賊的戰機不可錯失。只能說,這些不過是旁觀了一場規模頗大的戰事,如今就覺得自己已經熟知兵法,比武將還用兵如神地文官們,又開始在軍略上指手畫腳了。
對此,朱由榔的態度還是很明確的,他當然不會去聽這些文官們胡說八道,眼神凌厲地掃了一圈大殿之下的文武大臣之後,他沉聲道:
「這才幾日的功夫啊,朕怎麼不知道朕的股肱之臣們全都變成用兵神將了?戰場上的事情,諸位難道還能比武將更懂?大軍是否應該主動出擊,耿繼茂實力如何,難道可以如此輕斷,朕真的可以聽你們的嗎?」
朱由榔忽然這麼一問,倒是沒人再敢多說什麼了。大帳之內,又是一片寂靜,針落可聞。
「李元胤,李來亨,馬寶,朕想聽你們幾個怎麼看?」朱由榔微微挑眉,然後又道:「我大軍是否應該改變方略?」
聞言,一直沉默的李元胤當即出列,語氣極認真嚴肅道:
「回稟陛下,近幾日末將一直不斷派哨騎探查清軍大營,又屢屢派出小部散兵試探,發現清兵依舊軍容嚴肅,訓練有素,耿賊大軍實力依舊強大,絕對不是諸位大人以為的萎靡不振,耿繼茂一直沒有行動,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糧草輜重不足!」
這一次,通過不斷試探,確定了清軍實力依舊強悍之後,李元胤改變了之前一直想要主動出擊的想法。
李來亨也出列,拱手抱拳道:「陛下,耿賊還有近八千兵馬是事實,我軍如若貿然出兵,只怕會中了耿繼茂的圈套,到時就不是白白折損將士這麼簡單了,怕是連北江大營和陛下都會有危險。援軍還有半個月就來了,咱們不必擔心,再等半個月,耿繼茂撤不了那麼快。」
「兩位將軍說得極是,只有等我軍五千援兵抵達匯合,咱們的行軍才能更穩妥,勝算才能更大,越是到了這種關鍵的時候,越是不能急功近利。屆時,末將願為先鋒,為陛下,為大明盡忠!」馬寶也當即表態道,他還是那副要將功贖過的姿態
朱由榔聽完麾下幾位大將的想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定奪道:「術業有專攻,聞道有先後,朕還是那句話,行軍打戰之事,這北江大營的滿朝文武中,還是你們三個最懂。那還是依滅虜大將軍的策略,繼續派哨騎盯緊耿賊大營動向,等待我援軍到來之時,就是一舉殲滅耿賊大軍之日!」
朱由榔御駕親征,其實不僅僅是鼓舞大軍士氣,更是要替這些武將們爭一口氣,牽扯住朝中的這些文臣,單單是這兩個,都可以說他這個皇帝,已經算是盡職盡責的了。
然而,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就在南明軍議商討大會結束的當天下午,耿繼茂卻突然擺出了撤軍的姿態,軍報傳回來之時,就連朱由榔也有些驚呆了,這耿繼茂又是在玩哪一出,該不會真的是彈盡糧絕了吧?
朱由榔在黨守素等人的護衛下,親自騎著一匹戰馬跑到北江大營中拿出當日觀戰的丘陵上去看,遙遙觀望對岸的清軍大營,果然看到半個清軍大營都在忙碌之中,看起來確實是在撤退!
到了中午,清軍前鋒開始撤退的事實已經毋庸置疑了,李元胤親自領著是個哨騎到前線探查,看到了清軍一支千總騎兵開道向北,隨即又有四支數百人馬步軍和一支火槍兵的護送著許多車東西,許是剩餘的糧草輜重,緩緩向北,一起出發離開了東岸的清軍大營。
不過,這近三千人的軍隊一走,三水縣城外的清軍大營又恢復了正常的秩序,也未再見到更多的清兵部隊收拾行裝,準備撤退,這讓朱由榔有些疑惑不解,自己的兵馬也沒強大到這個地步吧,還能讓耿繼茂分批撤?
不管朱由榔信不信,反正他那群股肱之臣們是信了,一個個聞風而起,紛紛表演起他們的拿手絕技,彈劾的奏摺堆了朱由榔桌案半尺高,逼得朱由榔不得不又立刻召開一次議會。
且說,在這些所謂精通兵略的文臣們看來,這絕對是李來亨,李元胤,馬寶三個軍頭串聯了起來,因為畏戰怯戰,不敢與耿繼茂大軍決戰,甚至極有可能三人都收受了賄賂,才會導致如此一處看起來合情合理的誤判。
只能說,這些文臣們揣度自己人,向來是不憚於與最大的惡意的,而且他們還是有著那種憑藉著彈劾,一鳴驚人,成為道德楷模的畸形心理。而這其實也是心學在明末這個極度自由的時期,被歪曲之後,形成的一種不正之風。
而明亡於黨爭,在很大程度上,其實就是因為這些毫無用處的爭論,相互之間不斷的彈劾,但是權力又不掌握在他們的手裡。
回到眼前,朝堂之上,儼然就是分成了兩派,武將一派暫時還無人發聲,事實畢竟勝於雄辯,他們一時之間,其實也還沒明白耿繼茂的計劃,所以暫時無法反駁。只能是聽著那些文官噴著口水,大聲要求大軍主力出戰滅敵,不用再等援軍了。
甚至,還有人要朱由榔這個皇帝傳旨去給廣州的杜永和,黃應傑等人,讓他們也同時出兵,號稱所謂的東西聯動,讓敵人難以兼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