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河村
「神經病啊你!」
看著女人罵罵咧咧拉孩子走遠的背影,李泰緣不以為意的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自己不過就是好奇而已。
從小到大,除了「怪胎」、「瘋子」之外,他聽到的關於別人用來形容自己最多的辭彙,便是可憐。
但是李泰緣想不通,他哪裡值得別人憐憫。
父親經常摸著自己的腦袋,對著家裡少了一半的相框呢喃:可憐的孩子,你連你媽媽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小時候,鄰居奶奶說:孩子,你從出生就沒了母親,又被當作有陰陽眼的不祥之人受盡冷落,好可憐啊。
上學后,老師對父親說:因為生病,有的家長都不讓孩子和泰緣一起玩。他性格孤僻,在學校里處處遭同齡人排擠,真可憐吶。
去醫院,醫生又說:這孩子患上的是家族遺傳精神分裂症,需要入院治療一陣子。就算出院,他後半輩子怕是離不開藥物了,挺可憐的。
到樺城后,房東聽他說完家裡的情況,又感慨道:你爸也是,竟然放心讓你一個人出去闖蕩。現在身邊連個照顧你的親人朋友都沒了,你真可憐。
組織里有個骨幹成員曾說過,咱們這樣整天活的提心弔膽,為了爭取幾年壽命,最後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真是可憐又滑稽。
廖華容也說過他,不想著怎麼活命、怎麼利用有限的時間給家人多爭取些利益、好好享受人生;反而要去探尋那無關緊要的真相。
黑太歲是什麼重要嗎?知道星富集團背後的陰謀就能解除詛咒嗎?
不。
就算你都知道了又能怎樣?
「你做的一切毫無意義,你真是瘋的可憐。」廖華容說。
甚至如今連個不諳世事的孩子,都能指著自己說,他看起來好可憐。
可憐在哪?
李泰緣有自己的想法。
可憐在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向湮滅,在倒計時的尾聲唱響之際,他依然沒有探索到這個世界的真相,找到真正的人生樂趣。
渾渾噩噩,一無所知的死去,確實太可憐了。
所以,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仔細想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為了確認之前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發病產生的幻覺,李泰緣再一次折回了那個賣紅果子的攤位。
「帥哥,逛了一圈回來了?是不是發現市場上其他家賣的都沒我這裡的好?」
老闆一眼便認出了李泰緣,再次熱情地向他遞了顆果實。
「嗯,給我稱一些。」
隨機選了一些果子稱重付錢后,李泰緣又接連吃了幾顆海棠果。
不出所料,這些果實的口感和剛才一樣:甘甜濃郁的香味下,還帶著一股惡烈腐臭的詭譎氣息。
當然,如果是普通人,絕對不會發現其中異常。
廖華容曾給他科普過,只有服用過黑太歲、五感得到強化的感染者,對死亡以及靈異氣息的感知才會如此敏銳。
若非種植地長年累月被大量屍氣環繞,這些果子里絕不會有如此重的怨氣。
而能影響到整片果園,那靈異力量的源頭不用多想,一定非常誇張,甚至不遜色於昨晚那趟K109次列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運氣太好,沒想到前腳剛脫離任務,後腳又撞上個稀奇的怪事。
看來廖華容說的沒錯,感染者的靈感比普通人更高,也更容易受到靈異事件的影響。
李泰緣這才明白,難怪在分開前廖華容千叮萬囑,讓自己少管閑事。
死亡,是人類避之不及,又無處不在的東西。估計其他感染者日常生活中也沒少碰上這些怪事。
或許在其他感染者眼裡,這隻些蘊含怨氣的果實與黑太歲無關,是一個段意外的插曲。
但李泰緣不想放過任何與怪異有關的線索。
他堅信只要自己鍥而不捨、一件件去碰,總會抓到那根真正的主線,找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於是,他詢問起了商販關於這種水果的由來。
「沙溪玉河海棠果,你沒聽過嗎?這個是我們玖安的特色,網上好多打著這個旗號賣的,其實都不是本地產的。你買的這些果子,都是我親自從玉河村的果農手裡收來的,正宗的不得了。」
商販一邊忙活,一邊樂呵呵道:「別看玉河村地方偏僻,但不知道為啥,就它那種出來的果子最好吃。估計是靠著沙溪,水質土壤也比其他地方好吧。」
「玉河村么……」
李泰緣默默記下了這些信息,又隨口和商販聊了幾句。
他實在奇怪,如果手裡有關於玉河村的怪談情報,廖華容不可能什麼都不說就走。唯一能解釋的是,連組織都沒發現這個地方的蹊蹺。
被如此深重的怨氣包圍,難道這麼久以來,玉河村就沒有傳出什麼鬧鬼的事?
令李泰緣失望的是,自己並沒有從商販口中套出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玉河村位於日峰山附近,經濟發展較為落後。那裡風景雖美,村民卻十分排外,從不歡迎外人進入探訪,還總是與到附近旅行的遊客發生衝突。
「那破地方一堆規矩,村民也神神叨叨的。要不是為了生意,我可不願跟他們打交道。」商販說道。
從對方的口中李泰緣得知,玉河村距離玖安縣大概有四五個小時的車程,需要在縣城坐車后徒步前往。
反正自己閑著也是閑著,思來想去,李泰緣決定親自去那個村子探查一下,看看它究竟有多怪。
早上沒吃東西,剛剛又把胃裡僅存的那點東西全吐完了,李泰緣決定先填飽肚子。
在商販的熱情推薦下,他來到了市場東側出口附近一家其貌不揚的早餐店。
這家店看上去有幾十個年頭了,雖然門面不大,但因為價格便宜、口味又好,在當地小有名氣。
此刻店裡那七八張桌子早已被坐滿,店外還排著長隊。老闆搬出的幾張板凳明顯不夠用,不少食客端著麵條,索性直接坐在了馬路牙子上,痛痛快快嗦起了麵條。
飢腸轆轆的李泰緣點了些吃的,就在他打算效仿其他人隨便找個地方大快朵頤之際,老闆娘麻利地清出了一張空位,及時叫住了他。
「小帥哥,來來來,坐著吃。」
王翠萍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好看的年輕男人。以往來自己家吃飯的都是上了年紀的本地人和附近的商販,很少有李泰緣這樣氣質出眾、模樣俊俏的顧客。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因此在看到對方后,王翠萍破例給他找了個座位,還額外附贈了一些小菜跟點心。
「老闆娘,你偏心哦。小心你家老劉吃醋。」
「在你家吃這麼多年,怎麼沒見我們這邊送鹹菜啊。」
「去你們的,小心說屁話咬著舌頭!」
王翠萍性格爽辣,端著餐盤也不忘跟四周的食客互侃:「人家小夥子是從大城市來的,肯定要嘗嘗我們本地的特色噻!」
她走到李泰緣面前,放下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和鍋盔,笑盈盈道:「吃好喝好哦,味道不錯的話記得幫我們宣傳下哈。」
那一隻只雪白的餛飩漂浮在湯麵上,圓滾滾、輕飄飄,像小小的水母:外皮剔透,內里肉餡泛著微紅。李泰緣嘗了一口,噴香的豬油渣與蔥花將湯的鮮味吊起,幾隻餛飩下肚,配上王翠萍送的醬菜,美得他眉毛都要掉下來了。
梅乾菜豬肉鍋盔外殼烤得焦脆,緊緊包裹住裡面的餡料,咬上一口,唇齒留香,飽腹又好吃。
剛才吃完海棠果后殘留在口中的怪味一掃而空,李泰緣狼吞虎咽,心想這趟總算沒白來。就在他邊吃邊盤算接下來要怎麼去玉河村之際,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早餐店內。
濃眉大眼的青年一走進屋,便朝著灶台上忙碌的老闆兩口子喊了聲劉叔、王姨。
原本忙碌的王翠花先是一愣,細細辨認后頓時眉開眼笑迎了上去,拍著青年的肩膀熱絡道:「我當誰呢,原來是老賀家二丫頭啊!上一次見你,還是你爹領你進城趕集的時候吧?前幾年聽說你當兵去了,噢喲,怎麼一眨眼,都成這麼大的小夥子啦!」
提著行李的青年靦腆的回應了幾句,李泰緣循著聲音望去,發現來人正是賀煒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