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家探親
胖老闆利索的包著餛飩,與賀煒燦話起了家常:
「虎子前些天還跟我倆說呢,你從部隊里退下來了。上個月你爹路過的時候還跟我們提了一嘴,說小玲快生了。你小子馬上就要當舅舅了,啥時候見你帶個對象回來啊。」
「哎呀,你還好意思催人家呢。咱兒子不也還是個光棍?先別說這些了,二丫頭,你肚子肯定餓了吧?快坐,姨給你弄好吃的。」
王翠萍打了一下丈夫,笑呵呵引著賀煒燦往屋裡走。
碰巧李泰緣對面的食客起身結賬,賀煒燦剛入座,看到李泰緣后忍不住咦了一聲。儘管被抹除了關於列車的所有記憶,但他還是馬上認了出來,眼前的青年之前跟自己睡在同一個包間。
「這麼巧啊,愣頭青。」李泰緣朝對方微微一笑,竟率先打起了招呼。
沒記錯的話,初次碰面的時候賀煒燦就說過,他的老家在玉河村。自己的運氣實在不錯,這不,活生生的導遊送上門來了。
一般被陌生人這麼喊,換誰難免都會不太高興。但不知為何,聽到對方這麼稱呼自己,賀煒燦非但沒有感到不舒服,相反地,內心隱約生出了幾分親切。
「咋著,你倆認識?」
王翠萍收拾著桌上的碗筷,嘴幾乎沒停過。通過對話,李泰緣得知,早餐鋪老闆一家以前也是玉河村的,跟賀煒燦家是隔壁鄰居。
賀煒燦和李泰緣打了個招呼,無意間看到了對方放在桌上的水果。見他一直盯著那袋海棠果,李泰緣打開袋子,拿了幾顆作勢遞了過去,邀請對方品嘗。
賀煒燦連忙擺手,爽朗道:「謝謝哥,不用了。你有所不知,這個楸子一看就是我們村種的,我小時候天天吃,都吃傷了。這果子寒涼,我建議你也別吃太多,容易鬧肚子。」
「哦?這你都能看出來啊。」李泰緣裝作不知,面露詫異。
賀煒燦拿起一顆海棠果,指著上面的紋路道:「只有我們玉河村種出來的楸子,果實表面才會有這樣一圈圈黑色的紋路。你別看它長得不咋地,味道可甜了。以前我跟朋友們經常溜去後山果園裡偷吃,吃的肚皮都快爆炸了。」
「是嘞,我還記得二丫頭你小時候皮的要死,總是跟著咱家虎子屁股後頭轉。直到那年你倆在後山碰上事了,才收斂了不少。」
王翠萍端著餛飩走了過來,數落賀煒燦道:「還記得你倆回來后都病了一場,好了以後成天蔫了吧唧的,門都不敢出。
後來沒辦法,我倆只能帶著虎子搬到縣城。好在你爹也聽勸,沒多久就送你去外地上學,又參軍當了兵,現在身體看著強壯多啦。」
聽王翠萍這麼說,賀煒燦尷尬的笑了笑,直說當時自己不懂事,現在不會像以前那樣迷糊了。
李泰緣藉機與賀煒燦攀談了起來,以自己打算去日峰山旅遊、找個山腳下的農家樂住宿為由,提出想和對方一起回玉河村。
賀煒燦對眼前這個笑盈盈的青年有種莫名的好感,見他苦惱關於住宿的事情,二話不說就表示自家院子大、房間多,如果李泰緣不嫌棄,可以住他家裡。
「那……好吧,給你們添麻煩了哈。」
看著賀煒燦一副憨傻的模樣,李泰緣低頭喝水,掩去了嘴角狡黠的笑。
俗話說上門不空手,考慮到賀煒燦家喜事將近,吃完早飯,李泰緣又拉著對方在城裡買了不少營養品。接近中午,二人這才將大包小包塞進車底,搭上了回村的巴士。
此時正值旅遊旺季,加上巴士中途還路過幾個村鎮,車上幾乎擠滿了人。
因為開著空調的關係,車門空氣並不流通,沉悶的讓人頭暈。
再加上昨夜幾乎沒怎麼休息、早上又久違的犯了次病的緣故,一上車李泰緣便感覺昏昏欲睡,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
車子一路顛簸駛進了深山,道路旁幽深的峽谷里升騰著氤氳的山氣,山腰盤旋的棧道,如縷縷飄帶一般,精緻而婉約地繪成了一副山水畫卷。
遠處群山相連,一座座山高聳入雲,好似一條盤伏著沉眠的巨龍。
和那些驚嘆於美景的遊客們不同,李泰緣無心欣賞窗外的風光,只覺得車子顛的自己很不舒服。他看了眼手錶,距離抵達玉河村為時尚早,便又悶頭睡去了。
這一次,李泰緣睡得並不安穩。
夢中,他置身於一片古樹參天的昏暗森林。林中瀰漫著濃稠迷霧,那片霧不斷逼近,彷彿一個毒圈,將他的身軀漸漸吞噬。
透過迷霧,李泰緣聽到了無數尖銳、凄厲的哭嚎。
聲音彷彿來源於四面八方,不斷傳來迴響,令他根本無法分辨方向。李泰緣能感覺到,隱藏在霧裡的那個東西,正在虎視眈眈的窺視著自己。
他轉過身,在距離自己不到兩米遠的迷霧深處,有無數流著血淚的眼睛。
背後傳來一股深入脊髓的戰慄感,天旋地轉。
李泰緣再度睜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四面都是石壁的牢房之中。牢房陰冷潮濕,四周點著慘白的蠟燭。燭火搖曳,照亮了屋內。
正對著自己的牆頂上方懸挂著一面銅鏡,讓李泰緣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慘狀:倒映在鏡子里的,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
這張臉上被刀刃刻滿了奇怪的符號,舌頭也被剜去,嘴唇被一條染血的紅線死死地縫合住,令他只能發出類似悶哼的聲響。
此刻,自己的身下是一塊堅硬無比的石頭。
石頭坑坑窪窪的表面布滿了沉積許久的暗黑血漬,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腥臭氣息。自己的手筋、腳筋皆被挑斷,脖子以下的皮膚也被完完整整剝了下來。
寒風一吹,裸露在空氣中血淋淋的肌肉傳來刺痛的火辣灼燒感,李泰緣只覺得全身的骨頭像是被打斷了一樣,絲毫無法動彈。
他艱難地側過頭,發現牢房的牆上還掛著數十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刑具:染血的彎鉤、生鏽的貼鋸、尖銳的釘子、剔骨刀……
分不清性別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從陰暗的牢房外的長廊傳來,像是有人在鋸什麼東西,先是厚重、沉悶的敲砸聲,緊接著又有刺耳的鋸齒聲,隱隱約約的,還夾雜著滴滴答答的流水聲音。
這些聲音無孔不入的鑽進李泰緣的耳朵,與一陣令人牙酸的動靜彼此交織,譜成了一曲令人膽寒的樂章。
聽著那外面的動靜,李泰緣卻絲毫不覺得恐懼。因為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感覺自己的意識愈發模糊。雖然肉體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但精神卻輕飄飄的,甚至漸漸沒有了痛苦的感覺。
儘管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但根據自己以往涉及的知識理論,他很清楚自己如今正處於瀕死階段。
有腳步聲來到了門外。緊接著,牢房的門被打開了。
「噔」「噔」「噔」
有序的腳步聲來到了自己身邊。
朦朧的視線中,七八個佩戴著怪異面具、身著黑色長袍的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李泰緣,圍著他站成了一圈。這些慘白的面具上用深紅色顏料繪製著類似眼球的詭異圖騰,每個人雙手捧著銅器,姿勢虔誠端莊。
那些人低聲呢喃,念著自己聽不懂的咒語,隨著幾聲清脆的鈴響,黑袍人左右各自分散,恭敬地讓出了一條路。
一個戴著猙獰鬼臉面具、身形佝僂的黑袍人緩緩上前,用手中的利刃刺入了李泰緣的腹腔。
李泰緣眼睜睜看著對方剖開了自己的肚子,從裡面取出血淋淋的內臟,依次裝在了其他人手捧的銅器中。
鑽心剜骨般的疼痛將他那即將飄離身軀的靈魂硬生生拽了回來,李泰緣悶哼著,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響。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受刑,像一條砧板上的魚,任人屠殺宰割。不光是肉體,就連意志都要被徹底撕裂。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端著蠟燭上前,用手強行扒開了李泰緣的眼睛。
下一秒,一雙拇指殘缺、掌心布滿老繭的手,握著沾血的尖釘,直勾勾的朝著自己的眼球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