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倒貼呀
面對李曉君充滿不信任的目光,李貞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很快就坦白了,「乖囡啊,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啊。你雖然淪落風塵,卻一直以官宦小姐的身份自持,在這裡八年從沒下過樓,比很多大戶人家的小姐還要規矩呢。」
八年不下樓,和坐牢有什麼差別?
李曉君的臉上寫滿了問號,心道自己也是官宦小姐呢,雖然也保持著必要的驕傲,但自己短短的三十多年周遊全球一百多個國家,活得可比她滋潤多了。
李貞麗見她不信,便指了指翠雲,道,「不信你問翠雲。」
翠雲忙點頭道,「是啊,是啊!婢子服侍小姐十年了,小姐未出閣之前,婢子從沒見小姐下過樓,更是沒見過一個外男。」
李曉君徹底糊塗了,他猛地想到了侯朝中,反問道,「那侯公子呢?我是怎麼認識他的?」
李貞麗見她雖然面有怒色,但更多的是茫然,便嘆了口氣,解釋道,「看來你確實把之前的事都忘了,現在還有點兒時間,娘就跟你仔細說說吧。侯公子是河南歸德府人,他出身官宦世家,少有才名,前年到南京遊歷,欲覓一知音外室,就托楊老爺代為打探。」
李貞麗終於穩住了李曉君,便開始講述母女二人的革命家史:「楊老爺久在舊院流連,知道你是個好女子,就把你說給了他。我聽了楊老爺的話,又見了侯公子一面,見他為人風流倜儻,人品和學識也不錯,又是復社的社首,早晚會考取功名升官發財,就同意了。但侯公子的家在河南,那邊在鬧流賊,他身上也沒帶多少財物,雖有心結交於你,卻拿不出妝奩之資。為娘就你一個女兒,縱然侯公子再風流倜儻,也不可能白與了他。」
李曉君聽得懵懵懂懂,但還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原來是侯公子出不起彩禮錢啊。
只是,你要嫁女兒,難道就不問問我的意見嗎?
李貞麗根本沒有察覺她臉色有異,在這個時代兒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事人是沒多少話語權的。
「不過,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侯公子很快又上門來了,還帶來了三百兩妝奩銀子,為娘見他有如此誠意就應了下來。」
李曉君心道什麼誠意不誠意,就是彩禮給夠了而已。
不過,三百兩是多少錢啊?
她正要問,李貞麗又道,「你與侯公子成就好事以後,雖不是明媒正娶,卻也如新婚夫妻一般舉案齊眉,恩愛有加,整個秦淮舊院都誇讚你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呢。」
原來自己是個三兒啊,這一段剛才她已經聽翠雲講過了,如今得到了身份證實,她一顆心都沉到了谷底了。因為老爹風流成性,她從小就籠罩在三兒的陰影里,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小三兒了。
她不是個貞潔烈女嗎?不是八年沒下樓嗎?怎麼甘願給人做小三呢?
李曉君想問,但李貞麗已經完全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姻緣裡面,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
李曉君懷著一肚子疑問,問了一個她最關心的問題,「我到底怎麼得罪了阮大鋮,他要這樣害我?」
「咳……」李貞麗長長地吁了口氣,很快就解開了謎團,「你們成親之後的乞巧節,楊老爺來媚香樓飲宴,你和侯公子也一起作陪,我們飲得正歡時,阮鬍子突然過來了,說要一起飲宴。阮鬍子是閹黨餘孽,名聲很臭,江南的士子沒人願意與他來往。侯公子是復社巨子,早晚要考取功名的,怎能和他攪在一起,污了名聲以後還怎麼做官?他正要離席迴避,不料楊老爺卻拉住了他,說不妨見一見。侯公子當然不肯了,但楊老爺卻執意要他見一見。侯公子走不脫就有些惱了,楊老爺這才說出了實情,原來他那三百兩妝奩銀子竟然是這個阮鬍子出的。」
李貞麗以為李曉君會很震驚,沒想到她只是稍微怔了一下就恢復了平靜。她可不知道她也是生於官宦之家,這種羊毛出在豬身上,狗來買單的事見得多了,她老爸就經常做。比如,她高中和大學時出國交流的費用就不是自己掏的,還有她那些名牌包包、化妝品、野馬車也不知道是誰出的錢!
李貞麗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侯公子不解其意,忙問道,『雪齋,我因一時拮据,難以湊齊妝奩之資,才向你開口借的銀子,為何又扯上阮鬍子了?』楊老爺卻道,『非也,非也,朝宗啊,這筆銀子非是我出,乃圓海所出也。圓海早就有意結交與你,故而送了你這筆厚禮。』」
說到這兒,她把頭轉向一邊,「原來,阮鬍子也知道自己名聲臭了,特別是那篇《留都防亂公揭》問世以後,他在南京就更待不住了。但一直住在城外的草廬里也不是個辦法,便想著通過楊老爺結交侯公子,請他在復社幫忙說幾句話。侯公子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時有些犯難,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後來這事就被你知道了,你就勸導侯公子,要愛惜名聲,千萬要把這筆銀子退回去。侯公子聽了你的話,就湊了一筆銀子還給了他。」
李曉君一顆心沉到了谷底,怪不得阮大鋮要報復自己的,原來自己在裡面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啊。
李香君啊李香君,你是不是傻啊,幹嘛要管這些閑事啊,好好地搞錢它不香嗎?
李貞麗見她一臉懊惱之色,忍不住心中想笑,「侯公子旅居於此,哪有那麼多銀子,湊了幾天也只湊到了一百多兩,還是你求我把沒用完的妝奩銀子拿出來才湊齊的呢。」
我去,還倒貼啊!
李曉君如遭雷擊,心道這李香君也太蠢了吧,合著這狗屁侯公子不僅白嫖,自己還倒貼了啊。
啊,世界上最蠢的女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李貞麗見她面有憤然之色,還以為她在生阮大鋮的氣呢,就驕傲地說道,「兒吶,你勸諫侯公子立身正己,可是贏得了不少美名呢,此事傳揚開去以後,無數文人士子都贊你有氣節呢。」
李曉君徹底無語了,原來自己還是一個小鳳仙一般的人物啊。
不過,小鳳仙貌似死得很慘吧!
這樣的名聲於她有什麼用?
現在好了,被反噬了吧!
李貞麗接著說道,「侯公子把銀子退給了阮鬍子,就徹底得罪了他,如今他起複了,就羅織了一個罪名給侯公子,卻被侯公子提前知道了風聲逃了出去。哪知這阮鬍子竟然無恥至極,抓不到侯公子就拿你撒氣,你說他好歹也是官老爺,怎能行如此下賤之舉?」
李曉君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串聯起來,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李香君博得了一個好名聲,一撒手不管了,自己卻要代她受過。
「我勒個去!」李曉雙眼緊閉,一股莫名的酸楚湧上心頭。
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老天爺啊,你既然給了我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讓我投身東北那苦寒之地也好啊,讓我生在一個王公貝勒之家,像若曦那樣好好談一場戀愛不好嗎?
皇太極死了就算了,多爾袞、多鐸也行,就算他們不行,順治、濟度,還有岳樂都行啊!
就算不能投身在他們家裡,投身在平頭百姓身上也行啊,自己可以靠勤勞致富啊。
其實,投身在一個青樓女子身上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憑自己的才藝想要出頭也並不難,但偏偏又是一個貞潔烈女,這樣矛盾的個體,老天爺啊,你讓我怎麼開局嘛?
李曉君呼天搶地了一陣,終於接受了現實。
李貞麗見她終於安靜了下來,就繼續說道,「乖囡啊,你從小就是個極懂事的人,嫁與侯公子以後就一心一意地跟著她,從不單獨見外人。說來還是為娘的錯,為娘曾經也想過讓你背著侯公子偷偷接幾個恩客,給樓里多掙點兒花費,都被你嚴詞拒絕了。你還規勸為娘,說侯公子乃正直的君子,以後一定會帶著你返回歸德侯府的,到時候你就求侯公子把為娘也帶上,這樣我的下半輩子也就有著落了。為娘就是聽了你的勸才讓你一心一意地服侍侯公子的呀,如今你醒了卻性情大變,反怪起為娘來了。」
哦,原來如此啊!
這要求也不是很過分嘛,對她和她都是最優解。
但前提是侯公子要靠得住!
不過,從這一次的表現來看,他沒及格啊!
李曉君在心裡給侯方域打了個c-,又想起了她剛才和楊老爺的那一場戲,忍不住問道,「我看那個楊老爺就很好啊,雖然老了點兒,好歹是個做官的,你怎麼不答應他?」
李貞麗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剛才的事你也看到了,他就是嘴上說得好聽,其實是個靠不住的人。」
李曉君正想說侯朝宗也是一路貨色,周大等人又在外面吵吵起來了,「我說李大娘子,你要讓我們等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