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南都:末世繁華 第64章異想天開
從媚香樓出來,楊文驄徑直回了府,把謀主邢昉叫了進來,徵求意見道,「孟貞兄,我有意搭救被捕的復社名士,不知你可有計策?」
邢昉字孟貞,號石湖,因從小在南都名勝石臼湖旁邊讀書學習,故號石湖,他是著名的才子,也是復社成員,按理說這樣的人現在應該和其他社人一起在牢里談詩論文的,只因為他是楊文驄的幕僚,阮大鋮才放了他一馬,讓他繼續在外面逍遙。
聽楊文驄說要搭救被下獄的復社同仁,邢昉心中歡喜不已,便把自己想了很久的營救之策和盤托出,「雪翁若想搭救復社名士,需得落實在一人身上。」
楊文驄忙問道,「誰人有這樣的本事?」
邢昉道,「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雪翁的姻親馬元輔!」
楊文驄大失所望,心說你怎麼不說是當今皇上啊?當近弘光天子雖然初登大寶,手裡沒多少實權,但只要他金口一開,朝臣再怎麼也要給幾分面子!
他雖然只是書生之見,但復社再民間影響巨大,邢昉又名士派頭十足,楊文驄也只能在心裡腹誹,面上卻無奈地道,「這個我自然知道,元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又是圓海的好友,他自然要聽他的話,但元輔這段時間一直被東林黨和復社的人彈劾,雙方早已結下死仇,如何能幫這個忙?」
邢昉見他不以為然,便嚴肅地解釋道,「雪翁有所不知,夫治一國者,宜以一國為心,元輔如今貴為一國宰輔,已非吳下阿蒙,雪翁切不能以常理度之。」
楊文驄聽得雲山霧罩,「你之所言,莫非以為元輔有與東林和解之心?」
邢昉微微點頭,「元輔早年不群不黨,故而仕途不順,為了實現心中抱負才曲意結交阮圓海,但並無與東林為敵之心,這也是朝中多有彈劾他卻從不慍怒之所在。如今新君初立,內憂外患,元輔一心只想匡扶社稷,自然不會持門戶之見,此時雪翁若能以大義說之,元輔定能答允。」
楊文驄遲疑道,「如何以大義說之?」
邢昉道,「此易事爾,朝廷兩黨紛爭不絕,政令難以推行,元輔深受其困,只需有德之人從中斡旋即可罷斗。」
楊文驄心說閹黨和東林黨的爭鬥已經持續五十年了,豈是你一句話就可以說和的?但邢昉乃是他結交復社的橋樑,他也不能當面駁他的面子,只得繼續問道,「不知誰能從中說和?」
邢昉道,「復社這邊,在下可擔此任。至於元輔那邊,就得有勞東翁親自出馬了。」
楊文驄心說你的思路是對的,只要讓東林黨和閹黨和解了,復社的人不用東躲西藏了,李貞麗自然也能回到媚香樓了。但這種驚天動地之舉必須是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勝任,咱倆是什麼人你心裡沒點兒數嗎,人家憑什麼聽我們的啊?
楊文驄見他胸有成竹,不想掃了他的興,繼續問道,「如今復社的士子躲的躲藏的藏,你準備去說服誰?」
邢昉自信滿滿地道,「當然是婁東二張的大張先生,以及維斗先生。」
婁東二張即是張采和張溥,維斗先生就是楊廷樞,他們三人是復社的創始人,在社裡享有極高的聲譽,特別是張溥更是復社的核心人物,早年組建應社的時候他就提出「尊經復古」的學術思想,通過社員分治一經,定期交流的小組互助式的學習方法,迅速提高社員的學術能力,讓他們很快在科場嶄露頭角。
席捲考場之後,應社迅速在江南各大學社中崛起,短短几年時間就合併了江南上百個學社最終更名為復社,因為有先進的學習方法,復社成員在科舉上連戰連捷,張溥一躍而成為江南士林炙手可熱的人物,在此基礎上他先後組織成均大會、尹山大會、金陵大會和虎丘大會,反覆宣傳他的治國思想,也把復社的勢力推向了巔峰。
如今張溥已死,但同為創始人的張采和楊廷樞還活著,因為復社的勢力太過龐大,張采和錢謙益一樣都不受朝廷重用,直到弘光朝才被起複為禮部儀制司主事。楊廷樞雖然沒有考中進士,但他是崇禎三年江南鄉試的會元,崇禎四年意外落榜之後復社就引起了朝廷的警覺,因此後面的四次會試他都無一例外地落榜了。雖然只是個舉人,但他在士林的名聲極響,四公子在他面前就是一群小弟弟。
如果能說動此二人,再拉上已經暗中投靠了馬士英的錢謙益,真有可能把復社的士子放出來,李貞麗也能順利地回到媚香樓。
聽說他要去說服張采和楊廷樞,楊文驄不得不再次對他的眼光表示佩服,但對他此行的結果卻不報太大的希望,因為張采是個暴脾氣,一言不合往外趕人還是輕的,惹惱了他可是會親自動手的。楊廷樞也不遑多讓,他雖然沒有張採的脾氣大,但卻極為愛惜名聲,要讓他為了社人的自由犧牲自己的名聲還不如要了他的命呢!
看了一眼邢昉信心滿滿的樣子,楊文驄沒有阻攔他的行動,反而鼓勵他去大膽嘗試,「既如此,那你明天就去吧!」
邢昉離開以後,楊文驄坐在塌上暗自發笑,他原本只是隨便找個話題閑聊,然後找機會引導到搭救李貞麗身上,結果卻引出了這麼大一樁公案,這個邢孟貞啊,比自己還大幾歲呢,想事情還是天馬行空,這股書生氣恐怕要帶進墳里去了。
不過……老夫要怎樣才能說服田百源,讓他放貞娘回去呢?
楊文驄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而天卻漸漸地黑了,他索性不想了,起身漫步出了書房,卻見袁本盈和張克己正在口角,便問道,「你二人何故口角?」
張克己正要說話,袁本盈已經先開口了,「老爺……小人……小人真不能離開啊!」
楊文驄看了張克己一眼,問道,「你想趕他出府?」
張克己見問忙陪笑道,「啊……老爺,不……不是小人要趕他走,實在是……」
楊文驄見他說話吞吞吐吐的,便厲聲道,「是什麼?」
張克己四下看了看,見沒有外人在場,就小聲道,「是馬姨娘惱恨他,想讓他出府!」
聽說是馬嬌想趕他出府,楊文驄就知道原因所在了,他最近一段時間專寵馬嫩,無意間冷落了她,姐妹倆也因此生了嫌隙,她不敢冒犯自己就把火發在了袁本盈身上。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楊文驄不想管后宅的事,但袁本盈詭計多端,他還有用處,就制止了張克己,對袁本盈道,「你暫且不用出府,隨我去書房聽差。」
袁本盈跟著楊文驄來到書房,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老爺有何差遣,小人萬死不辭!」
楊文驄看了他一眼,哼道,「哼……你這廝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上次壞了老夫的事,老夫還沒找你算賬呢,老夫豈敢再差遣你?」
袁本盈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被東家當面鄙視了也不生氣,反而陪著笑道,「老爺,冤枉啊!小人雖然沒能助您拿下李小娘子,但也拿下馬小娘子,小人縱然無功,也不算有過啊!」
楊文驄心說你說得也有些道理,老夫幾次與嬌娘說要把嫩娘收房,她總是推三阻四,說什麼舊院有規矩,姐妹不能嫁入同一個男人,又責備他不知足,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嫌他不行,免得誤了小妹終生。如今陰差陽錯地辦成了此事,小娘子也心滿意足,真是多虧了他的葯啊!
但楊文驄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見這廝嬉皮笑臉的樣子,就想起他在江湖上招搖撞騙的勾當,心裡突然一動,問道,「上次的事沒辦成,你現在可有辦法了?」
啊……還來啊?
袁本盈心中暗暗叫苦,李曉君太犀利了,簡直明察秋毫,他一想到她那一雙直透人心房的眼睛心裡就發慌,如果有可能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她了。但這是不可能的,自己的夢想就是進宮忽悠皇帝,要想進宮必須得抱緊楊老爺這根大腿,如今老爺不計前嫌再次抬舉他,這可是自己翻身的機會,絕不能錯過。想到這裡,他就暗暗地下定決心,若有所思道,「嗯……啟稟老爺,小人倒是想到了一個辦法,只是還有些不太成熟!」
「哦……說來聽聽?」楊文驄心說你不會和邢孟貞一樣勸我去找大舅哥說情吧?
袁本盈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取出來一包藥粉,神秘兮兮地說,「老爺,這是小人秘制的陰陽合歡散,無色無味,只要散在茶杯里……」
見他這麼多天就想到了這樣一個主意,楊文驄氣得想給他一腳,「你……你……你混賬!老夫乃朝廷官員,如何能行此下作手段?」
袁本盈十分無奈,只得哭喪著臉道,「可是……除了這個法子,小人實在想不到其他的法子了啊!除非去田本兵那裡告密!」
聽到「告密」兩個字,楊文驄眼睛一亮,急切地問道,「等等!你說告密?如何告密?」
袁本盈道,「很簡單,若是讓田本兵知道了他娶的李香君是個假的,他定然會火冒三丈,定會再次派人去媚香樓索要真正的李香君,到時老爺只需從中說和,李小娘子感念先生厚誼說不定事就成了!」
「嗯……此計倒是有些可取之處。」楊文驄輕輕地點了點頭,又仔細地想了一會兒,又點了點頭,看著袁本盈道,「此事就交予你去辦了,若再辦砸了,老夫定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