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南都:末世繁華 第68章巧了
田府的人再次上門鬧事,翠雲已經嚇得面無人色,而李曉君雖然知道今天的運氣好極了,但面上還是十分淡定,聽甘九哥進來稟報事情的處理結果才起身朝鄭森福了一福,柔聲道,「公子急公好義,幫奴家解了這個大難題,奴家感激不盡!」
鄭森拱手回了一禮,「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錢孫愛插話道,「哎……大娘子,我師兄幫了你這麼一個忙,你現在可以出來見一面了吧?」
李曉君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鄭公子與我有活命之恩,自然要見一面的,你們稍等,奴家這就去換衣服!」
鄭森卻制止了她,「大娘子不必介懷,你我既然有賭約,自然應該按照賭約行事,縱然大娘子有意,我也並非趁人之危之人!」
李曉君被他感動了,又福了一福,才柔聲道,「這……公子厚恩,奴家只有記在心裡了!」
鄭森哈哈一笑,「娘子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定能護你周全,快請出題吧!」
李曉君很快就從感激中清醒過來,讓翠雲把寫好的上聯遞給周斌,周斌轉手遞給他,一邊點香一邊還不忘嘿嘿地笑道,「三位公子,請對下聯吧,老漢要開始計時了哦!」
中二青年錢孫愛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念道,「天上月圓,地上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這……怎麼對啊?」
念完之後又問張采,「張先生可有下聯了?」
見張采沒有反應,錢孫愛轉頭一看,就見他已經石化了。
鄭森發現了古怪之處,就把手裡的上聯遞給他,他也沒接,只是獃獃地坐著,好像孫悟空靈魂已經出竅了,只剩下一個軀殼一樣。
師兄弟二人大感奇怪,齊聲問道,「張先生?」
「若采兄?」
張采還是恍若未聞,鄭森用肘子碰了一下他,他才回過神來,「啊……啊?」
見他恍然大悟的樣子,鄭森感到非常奇怪,問道,「張先生,你怎麼了?」
錢孫愛也道,「你不會被這上聯嚇到了吧?」
張采沒理他們,反而倏地站起來,一把抓住周斌的手,顫聲問道,「周老哥,你快說實話,這……這上聯當真是你們小姐想出來的?怎麼會這樣……你快說呀,快說話呀!」
周斌正在欣賞三人的眾生相,根本沒注意他會來這一手,頓時被嚇了一跳,「媽呀!你……你……你幹什麼哩?」
「唉,又是一個書獃子!」李曉君只得出聲喝止道,「哎哎,你這人好生奇怪,幹嘛為難一個不識字的人?」
張采恍若未聞,只是不斷地催促他,「快說,快說呀!」
周斌被問毛了,猛地一甩手,不耐煩地道,「張先生剛才不是看得明明白白嗎,這聯不是我家姑娘出的還能是誰?」
或許是他的動作太大了,刺激到了他,張采終於恢復了平靜,嘟囔道,「怪了,真是怪了,我上月才想到了這個上聯,從未與任何人說起過啊。」
他的嘟囔聲雖然不大,但在座所有人都聽得明明白白,原來兩人的對聯撞車了。
抄聯抄到原作者身上去了,李曉君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心說不會這麼巧吧?這不是魯班面前耍大斧,關公面前賣大刀嗎?
完了,完了,這一次真的完了!
她又悄悄地看了張采兩眼,見她三十多歲的年紀,身材瘦小,形容落魄,眼睛里浴火焚天。看到他這個樣子,她心中就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這人已經失去理智了,他未必會聽柳如是的話啊,這金身恐怕要被破了啊!
柳姨娘,都怪你啊!
「天上月圓,地上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月月月圓逢月半……」張采來回踱著步,又驚又喜道,「這就是我上月想到的聯子啊。上月月中,我與妻子在院中賞月,突發奇想想到了這個對聯,當時月白如水,萬籟俱寂,我與妻子祭完祖先在園中小憩,我出了這個上聯考她,奈何她沒有對出來。」
李曉君見他完全陷入了回憶中,臉上的表情雖然仍然十分猥瑣,卻多了許多柔情。他天生帶有強大的氣場,幾句話就勾勒出衣服月下美人才子圖來,果然是個大才子啊!
李曉君卻沒被他帶偏,反而想到了一個人——金聖嘆。
她記得這副對聯是清朝的才子金聖嘆的啊,難道這人就是金聖嘆,他不是姓張嗎?
錢孫愛年齡最小,不識情滋味兒,他自動過濾了那些風花雪月的成分,只抓住他上月想到了這個對聯的關鍵點,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催促道,「哈哈,好啊,太好了,張先生,既然你也想到了這個上聯,肯定已經有了下聯了吧,快寫出來吧。」
鄭森的臉上也堆滿了笑容,「張先生果然大才,小弟有救了,有救了,啊哈哈!」
張采微笑道,「不錯,這上聯確實是我上個月想到的,還真是巧了,哈哈!」
雖然看不到張採的臉,李曉君一顆心已經疊到了谷底,咳,自己還是小瞧了江南的文人啊,這人這麼呆,又這麼純粹,怎麼可能會聽別人擺布呢?
哎,完了,準備接受鄭公子的摧殘吧,不過瞧在他剛才為自己解了圍、長相又符合自己審美的份上,自己以身相許也沒什麼。但就怕他始亂終棄,自己既無法進入鄭家,又無法面對侯方域,最後只能和其他秦淮名妓一樣淪為權貴的玩物。
李曉君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踐行諾言,做一個誠信的人,畢竟人無信不立嘛。然而就當她正要叫翠雲扶她回去換衣服時,卻見張采瞬間收住笑容,搖頭苦笑道,「咳,大木、孺飴,為兄要讓你們失望了。」
啊哈,事情還有轉機啊!
李曉君大喜,又坐回了綉墩上。
錢孫愛首先反應過來,奇怪地問道,「你還沒對出下聯嗎?」
張采臉現愧疚之色,苦嘆道,「我本想考考夫人,不僅她沒對出來,我自己也沒對出來,如今已過了一個月,我一直在苦思冥想,至今仍然未對出下聯!」
師兄弟二人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呆住了,錢孫愛道,「這……怎麼可能?」
鄭森也道,「張先生可是出口成章的啊,怎會沒有下聯?」
張采面露愧色,起身拱手道,「愚兄無能,實在想不出下聯,讓兩位世兄見笑了!」
「哎……咳……」錢孫愛重重地嘆了口氣,面露失望之色,「還以為你真的無所不能呢,沒想到被自己的對聯難住了!」
張采尷尬不已,轉身就要走,鄭森忙拉住他寬慰道,「若采兄切莫自責,對對子乃是小道,何必在意?」
張采總算聽到了一句人話,又拱手行了一禮,「多謝大木的寬慰,但對對子與你們而言乃是小道,與我而言卻是大道,我無意科場,以評論文章為業,以對對子為樂事,此生不對出這個上聯,我再無顏見人矣!」
見他把事情說得這麼嚴重,不僅師兄弟二人,連李曉君都嚇了一跳,正要開口寬慰幾句,不料他已掙脫鄭森的手出門去了。
李曉君在裡面看到這一幕,也蒙圈了,隨即就想通了,肯定是錢謙益交代過他了,只是他的演技也太拙劣了吧?
翠雲提醒道,「小姐,怎麼辦啊?」
李曉君回過神來,看著外面道,「鄭公子,錢公子,實在遺憾得很,你們還需再接再厲啊!」
最大的依仗落荒而逃,兩人也沒有辦法,只得起身告辭。
走了幾步,錢孫愛又回頭道,「哼,香扇墜,你別得意得太早,我們遲早會破了你的金身的。」
鄭森拉了他一下,「不需多說,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