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名義夫妻
從翠雲的口中,李曉君大體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自己接管的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叫李香,是一個秦淮名妓,和一個什麼狗屁侯公子恩愛有加,已經結成了名義夫妻一起生活五年了。
「名義夫妻?」李曉君一臉懵逼,「什麼是名義夫妻啊?」
翠雲急得直跺腳,「哎呀……就是照樣請客吃席,只是不行六禮,不拜公婆,在外另居,侯公子家中是有大婦的啊,怎麼可能讓你進他家大門呢?」
經過翠雲仔細的講解李曉君才明白,原來經過兩百多年的發展,秦淮舊院的娼妓業已經十分發達了。由於這個時代避孕措施很落後,從業人員一不小心就會中招,墮胎人流更是高風險手術,沒辦法只得生下來。孩子生下來以後男孩兒當龜公,比如韋小寶,要不是因為奇遇,一輩子就是個老烏龜。還有剛才挨打的小五,他的母親就是個妓女,和韋小寶一樣不知道老爹是誰。女孩兒就繼承母業,比如前年嫁給汝寧侯朱國弼的寇白門,祖上幾代人都是娼妓。因此,大明不僅有將門世家和詩書世家,還有娼妓世家。
除了娼妓世家以外,大部分都是像她這樣從小被買來,花重金培養,悉心教導的娼妓,但不論是哪一種,長到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要出來接客了,而第一個恩客就顯得尤為重要,除了能賣出高價以外,儀式感也是很強的,除了翠雲說的不行六禮,不拜公婆以外,其他的和尋常人家嫁女兒一樣要請客吃席,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送禮,還要鬧洞房,簡直和正常的嫁娶一模一樣。
李香的第一個恩主就是歸德府的侯公子,歸德侯家乃是開國武官發家,後來由武轉文,到了侯公子這一輩,已經連續四代考中功名了。他的父親侯恂先後任過戶部和兵部尚書,在任上一手栽培了左良玉這棵大明的擎天大樹。
侯公子出身不凡,自幼受到良好的家教,不僅文采斐然、正義感爆棚,就連嫖妓都與眾不同。梳攏了原主以後並不像其他嫖客和妓女那樣走個過場就相忘於江湖,兩人第一次見面就看對了眼,「婚禮」以後仍然如膠似漆,已經以夫妻的名義在這座小樓里生活了五年了。
在這五年時間裡兩人相敬如賓,夫妻恩愛,李香處處為侯郎著想,不僅沒有讓他耽於安樂窩,還時時規勸他上進,讓他愛惜名聲,不要和壞分子攪在一起,而她本人也以身作則,出道五年從未見過外客,只有侯公子一個郎君。
侯公子有一個對頭叫阮大鋮,他是臭名昭著的閹黨分子,整個崇禎朝都混得很慘,特別是以侯公子、吳應箕、陳貞慧為首的復社人士動不動就寫文章罵他,前年更是寫了一篇什麼《留都防亂公揭》在南京城內外到處發放,把他的名聲徹底搞臭了。
阮大鋮是個閹黨分子,雖然政治生命已經斷送了,但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特別是崇禎八年流寇為禍桐城以後,他就搬到了南京,喝酒、聽戲、醉卧美人膝,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爽啊。但好景不長,復社很快就崛起了,他成了他們攻擊的活靶子,連續幾次交鋒下來,他一次比一次敗得慘,特別是《留都防亂公揭》問世以後,他在南京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只得跑到城外山上蓋個茅草屋避風頭。
可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轉,春秋鼎盛的崇禎皇帝突然掛了,如今新朝初立,他的好友馬世英掌了權,他也靠著這層關係得以復起,前幾天終於被任命為兵部右侍郎。
倒了快二十年血霉,如今一朝翻身,他自然要報仇了,作為復社領袖的吳應箕、侯方域、陳貞慧等人自然首當其衝了。
他先是在侯家和左良玉的關係上做文章,侯公子不知是計,嚇得他連夜潛逃了,然後又設了個計讓兵部左侍郎淮揚總督田仰知道了李香的名聲。田仰早期的經歷比他還慘,如今也靠著馬士英同鄉的關係翻身農奴把歌唱,得意忘形之下便欣然入彀了。聽了阮大鋮的講述,田仰對李香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趁這次回京述職的機會就打發心腹家丁周大等人上門提親,而且當夜就要成婚。
李貞麗被突如其來的變故打蒙了,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束手無策之下李香拿出貞潔烈女的氣概,以頭碰柱,以死相拒,加上楊龍友從中調和,才爭取了這麼點兒緩衝的時間。
好在老天爺有眼,李香並未碰死,只是暈了過去。只是他們都沒想到的是,此李香已非彼李香了。此李香原名李曉君,乃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十八線女演員,兼職外圍女,在一次服務過程中突遇掃黃,她匆忙中遇到了電梯鬼開門——電梯門開了,轎廂卻沒來——慌不擇路之下一腳踏空,就此穿越到了三百多年前。
「這劇情好像在哪裡聽過啊!」李曉君搜腸刮肚了半天也沒想起來是哪裡的劇情,而外面又鬧起來了。
隔壁房間,李貞麗看著楊龍友消失的夜空,整個人都呆住了,「啊……他……真的走了,這可怎麼辦?」
李曉君在隔壁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心說你耍性子也要有個度吧,真的以為男人離不開你嗎?現在玩大了吧,沒法收場了吧?
翠雲也在一邊煽風點火,「啊……楊老爺真的走了啊,他還會回來吧?」
李曉君看了她一眼,「應該不會回來了!」
「啊?那怎麼辦啊?」翠雲急得不停地跺腳,「小姐,怎麼辦啊?」
李曉君心說還能怎麼辦,乖乖就範唄。
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沉了底,李貞麗呆了一會兒就鎮定下來了,她聽著樓下的喧嘩聲,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來到窗戶前,對下面喊道,「周大爺且先吃茶,事已至此,奴家也沒有法子了,你們稍等,我馬上去給香君換衣服,一會兒就讓她隨你們走。」
周大一聽,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忙收起無賴的嘴臉,鄭重地拱手道,「大娘子深明大義,不為難我等聽差的,真是我們的福分啊,等此事了了,我再上門賠禮道歉!」
李貞麗呵呵地笑了兩聲,還了一禮,道,「那奴家就在此恭候了。」
說罷,便關上窗戶消失在了黑夜中。
「媽媽……」見李貞麗再次出現在她們房間,翠雲叫了一聲,「真的要讓小姐跟她們過去嗎?」
李曉君也停止了搜索,一臉嘲諷地看著她,「玩大了吧?」
李貞麗一臉茫然,「什麼玩大了?」
李曉君艱難地笑了笑,「我說你剛才和楊老爺那一出玩得太過火了吧,把人家的耐心耗光了,現在只有自己一個人扛了吧!」
李貞麗的臉色逐漸暗淡下來,半晌才說了一句話,「我早就知道他是個靠不住的,不然也不會這樣激他了。」
李曉君心說你就死鴨子嘴硬吧,「那現在怎麼辦呢?你是要把我捆起來交給那個周大爺呢,還是用麻袋裝起來交給他?是不是還要加一碗迷藥?」
短時間內,她就已經想到了十幾種方法,無論李貞麗用哪一種,她都會欣然接受,相比《白毛女》裡面的喜兒,她的命運要好多了,來娶自己的可是一個國家副部級領導,又握有兵權,這樣的人不嫁還能嫁給誰呢?
至於侯公子,他又不是李香,關她什麼事?
想到馬上就要恢復自由了,她心中的怨恨頓時減輕了不少,看李貞麗也順眼了許多。
而李貞麗卻是一臉的驚訝,「乖囡,你在說什麼胡話哩?你是我的心肝寶貝,為娘怎麼可能那樣對你呢?」
李曉君在心裡「切」了一聲,心說我又不是你親生女兒,你真以為我會信你啊,你怎麼連自己都騙啊?
李貞麗看著她那張冷漠又陌生的臉,忍不住疑竇叢生,「乖囡,你……你先前說很多事都急不得了,莫非連我都忘了?」
翠雲在一邊插話道,「是啊,她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李貞麗輕輕地坐在她旁邊,見她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又掉下淚來,「這可如何是好?」
李曉君一臉茫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愛哭。
自己又不是她親生的,何必演得這麼逼真?
難道是田老爺沒給彩禮?
李貞麗見她再次犯傻,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道,「兒啊,你剛才問為娘現在的皇上是誰,為娘就告訴你吧。先皇已經駕崩三個月了,新皇帝上月已經登基了,今年還是崇禎十七年,明年就會改元為弘光,弘光皇帝就是以前的福王。」
福王是誰?
李曉君沒有問,只是靜靜地聽著。
「皇上登基以後就重用阮大鋮那奸賊,今晚的事就是拜那奸賊所賜!」翠雲在一邊給她打扇,李貞麗繼續說道,「恐怕你連這事也忘了,為娘就說給你聽吧。」
「阮大鋮?」翠雲剛才說了幾次,現在李貞麗又說起了他,李曉君終於想起了這個人,她記得n年前讀高中的時候編排過一出話劇《桃花扇》,裡面就有個超級反派名叫阮大鋮。
裡面的男主角叫侯朝宗,女主叫李香君。
難道,自己穿越到了李香君身上?
李曉君身子猛地一怔,看著李貞麗,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不是叫李香君?侯公子是不是叫侯朝宗?」
李貞麗正準備講她和侯公子的事呢,見她突然問起自己的名字,狐疑道,「香君是蘇師傅給你起的表字,你不是什麼都忘了嗎?怎麼反倒記得這個了?」
李曉君終於確定了自己的身份,喜道,「這麼說,我就是李香君了?」
「是,是,你就是李香,也是李香君!」李貞麗見她終於有點兒清醒的樣子了,喜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又驚又喜道,「啊呀,乖囡啊,香香啊,你終於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