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潰營
關承是緊跟著王夜之後進入到第二個營帳的,經過多日的奔波他對這種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已經有所免疫。
所有人都應要求臉上蒙著一塊布擋住最基本的樣貌,正兒八經的像是刺客,而且是一堆刺客。
關承手中拿著一把精緻的短匕,原本寬鬆貴氣的王袍也換成了便於行動的短打,在腰間還掛著一把長劍,那是為了用於被發現后的戰鬥。
在臨行之前曹靈兒還硬逼著關承穿上了一套貼身軟甲,並且溫柔的在關承的嘴巴上蜻蜓點水的著了一下,她是一個女子又是眾人眼中未來的女主人,自然要做好榜樣,這也是宮裡出來的嬤嬤三令五申跟她提出來的。
作為上位者的女人天生就得壓住不舍和擔心這種亂糟糟的情緒,哪怕心裡再害怕也得裝著胸有成竹信心滿滿的樣子,裝不出來就努力裝。
她的一言一行都將會給後方的人們帶來巨大的影響,如果她都慌張那誰不慌張,如果後方亂了套前面的男人們又如何安心如何能活著回來。
曹靈兒不是不懂這些,只是還很生疏,她沒有見識過戰爭的殘酷,但是知道每一場戰爭過後都會有無數人悲痛欲絕。
在永安城還叫永威的時候這種事情經常發生,她的爺爺的爺爺曾經便是永威京十二師中的一員,那時候大通皇帝說出的任何一句話都擲地有聲,出口成憲便是如此。
可是連年戰亂,大通即便有數十萬虎賁也消耗殆盡,現在的永安城外二十里有一座巨大的忠義祠,那裡供奉的牌位之多數以十萬計,石碑成林,每一塊上面都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曹靈兒小的時候她的爺爺還帶她去看過,在某一個石碑上面找到了幾個名字,她的爺爺每年都會去看看,一看就會流眼淚,那是他的爺爺父兄叔伯。
曹靈兒如今也明白了這種痛楚以及想到這種痛楚而不免生出的擔憂。
匆匆一吻便是她能做的最多的事情了。
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
這一下溫存讓當了十六年小雛雞的關承熱血爆棚,那種美妙的感覺一直到他把短匕狠狠的捅進一個金兵士兵的脖子后才有所消退。
能讓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心神搖曳充滿嚮往的一個是洞房花燭夜另一個便是沙場上的鐵血兵戈。
只是後者往往需要經歷一段不適放才能好轉。
濺在臉上的血還有些溫熱,鼻間傳來一絲淡淡的腥味,關承瞬間回過神來。
低頭看了看,這個金軍士兵顯然還很年輕,連鬍鬚都還沒有,雙眼中的驚恐定格在了生命的最後一秒,雙手還保持著握著匕首的姿勢,可是脖子處依舊湧出的濃稠的鮮血卻已經昭告了他的死亡。
我殺人了?
我殺人了!
關承心中兩個念頭急速的閃過,緊接著便是一陣陣的噁心涌了上來,似乎要衝破喉嚨的束縛。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第一次見到一個人可以流出這麼多的鮮血。
他想吐,遏制不住的想吐,但是他又必須忍住,因為他是一軍之主,他是上位者。
可以露怯可以失態但是人前必須保持著上位者光輝的形象,就像聚光燈下沒有瑕疵一般。
關承強忍著那種衝動與不適應,將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咽了下去。
「走,下一個!」
五百精兵在最開始便劃分好了負責的大致區域,一入營帳區域便分散了開了,而關承所在的這個小隊不過是隨機挑選的一個罷了,就這也讓同行的士兵分外高興,帶著王爺一起去搞襲擊。
男人之間的感情,一起叉叉叉,一起打過仗,如今晉王殿下就在自己身邊,甚至都能隱約看見握著短劍的手有點抖d但也算一起打過仗了,這豈不是說自己和王爺也是兄弟了?想想就刺激,這牛吹出去有面子。
幾個人迅速的解決完一個帳篷之後摸向了下一個,金軍士兵的鼾聲便是最好的掩護。
金軍的營帳中一般有兩軌十人,里有司和軌長會有單獨的位置其餘的八個人基本就是大通鋪那種類型。
若是單獨的營帳怎麼也得到了校尉也就是旅率這一級別的官職。
但是那種營帳四周都有警衛,還有親衛的營帳圍著,巡邏的隊伍會更多,頻率也會更高,去偷襲那種地方無異於明著告訴人家我來夜襲了。
關承的目標是在被發現的前提下儘可能的殺傷金軍以抵消人數上的劣勢。
介於旅率和有司之間的連長則是兩個人一個比較小一點的營帳。
這種級別的軍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也不會奢侈到配備專門值夜的巡邏兵丁,但卻又是基層里最重要的指揮力量。
好巧不巧的關承等下的第二個目標便是一個兩個人的小帳篷。
悄悄摸進去之後一切無恙,鼾聲震天。
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一臉的絡腮鬍,鬢角的頭髮已經有些灰白,即便睡覺的時候也穿著半身甲,長劍並未歸鞘,散發著寒芒就在右手隨時可以夠到的地方,臉上還能依稀看的出幾處刀疤。
這是一個標準的基層將領,一步步從小兵爬上來,有足夠多的功勛,也有足夠的警惕,可能是因為沒有關係所以無法跨越校尉這一巨大的鴻溝。
關承舉起短匕,雙手交疊握在一起狠狠的刺了下去,但是預想中刺穿脖子進而噴出鮮血的場面卻並沒有出現,反而是一聲沉悶的響聲。
再一看那連長的眼睛竟然睜開了此刻正盯著他,關承感覺到自己猶如喚醒了一隻沉睡的惡狼。
手中的短匕插入的地方正是那金兵連長順手抄起的一方木塊,巨大的向下力已經使短匕整個刀身都沒了進去。
關承心中大驚,冷汗瞬間便流了下來。
怎麼辦被發現了!
如此荒謬的想法,襲擊者當心被發現了。
另一個金兵連長同樣如此,但是周圍的士兵根本沒有給他多餘的機會,另外的兩個士兵同時揮舞手中的短劍,即便金兵連長在第一時間便把一個晉軍士兵踹翻但是躺在床上的他根本沒有很好的借力點,戰場的警覺和多年來的經驗可以救他一次兩次卻躲不過第三個晉軍士兵狠辣的攻擊。
能被關澤挑選出來護送關承去往晉國的就算沒見過多少血那也是訓練有素的精銳,只是缺乏戰場的洗禮而已。
又能在兩千多人中脫穎而出的無一不是機靈鬼。精兵中的精兵。
只見第三個晉軍士兵瞅准機會一劍便刺入了那金兵連長的肚子,連長身形頓時停止,臉上痛苦的神色剎那間扭曲,雙手緊握住熏黑的長劍卻被晉軍士兵一腳踹翻。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一個金兵的連長,久經沙場的軍官從始至終連喊都沒有來得及喊一聲便引恨西去。
而在關承這邊也在慌亂中感覺到金兵連長的左手在抖,關承立馬想到應該是刺穿了手掌。
當下便棄了短匕伸手去拔腰間的佩劍。
金兵連長見狀立即抄起旁邊的長劍同時大聲呼喊。
「敵襲~」
「快來人!敵襲~」
聲音甚是凄厲,刺耳的聲音把一些金軍士兵驚醒,空氣中的血腥味瞬間讓金軍士兵預感到不妙,連忙喚醒周邊的同伴。
剛剛再次解決完一個營帳金兵的王夜懊惱的握緊短劍,該死,太快了。
隨即抽出腰間的長劍大呼一聲:「左右!隨我殺!」
關承腰間的長劍還未出鞘金兵連長便罵罵咧咧的舉劍刺了過來,情急之中關承只能連連後退希望能躲了過去,可是金兵連長顯然不願意給他這個機會,持劍欺上,勢必要把眼前這個明顯是小雛雞的菜鳥斃命。
但是周圍的晉軍士兵又哪能看著這種情況發生。
最先被踹在地上的晉軍士兵也是最先爬起來的,嘴裡大喝一聲,手中的長劍順勢一個泰山壓頂當斧頭一樣的劈了下來。
金兵連長心有不甘,若是繼續向前必然能殺了眼前這個菜雞但是自己很可能也會被敵人的長劍砍下一條胳膊,金兵連長几乎是本能的回身抵擋,同時又是一腳向關承踹了過去,倒是將關承直接踹了出去。
關承這一百多斤的體格直接把後面的營帳撞的塌了,耳中金鐵相交的聲音僅僅出現了兩下便看見營帳上濺起一片血跡,隨後一個晉軍士兵捂著脖子倒在地上出現在關承的視線里。
又是幾聲脆響另外兩個晉軍士兵也倒在了血泊之中,關承還能分明的看到他們眼神中的不甘。
是個勁敵啊!
關承心思有些沉重,如此短的時間內連殺三人,絕對是個扎手貨色。
金兵連長仰天狂吼一聲,舉著劍便朝著關承沖了過來,關承一咬牙,暗自提氣同時舉著長劍怒吼一聲迎了上去。
與此同時剛剛高呼殺敵的王夜聽到這聲音臉色瞬間大變。
不好!
那是殿下。
若是關承有個什麼閃失那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王夜心中大急趕忙帶著人手朝著關承處沖了過去,臨了時還不忘吩咐士兵們縱火。
如此美妙的濃夜殺人和放火這對兒親兄弟但凡少一個都是對雲彩的不尊重。
很快火光衝天,在寨子外樹林里等的煩躁至極的武成舉大喜過望,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
「左右!晉王殿下已然在前方殺敵,建功立業便在今日,榮華富貴,陞官拜將皆從此時起!隨我殺啊!」
頓時喊殺聲震天而起。
金兵連長心中的慌亂根本無法掩飾,他經歷沙場廝殺快三十年了,從一個農家小子一步步的爬上連長的位子即便是旅率見了他都客客氣氣的沒有架子,期間經歷過多少生死誰也不知道,如今這種情況,兵士疲憊,又被敵軍突襲進寨內,後續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腳指頭摳一摳都能知道。
從寨外喊殺聲響起的那一刻金兵連長便意識到大勢已去,敗局已定,即便是戰神復生都很難在這種情況下轉敗為勝。
想到此處心中的慌亂直接影響到了腦子,反應開始變得沒有章法。
很快王夜趕到,直接命人將那金兵連長包圍了起來順手把關承拖到後邊,只要這個小祖宗沒事那便是極好的。
「給孤留活口!」關承退到後方平復下心口氣還不忘朝著王夜大喊。
這個人絕對是把好手,用來練兵絕對沒問題。
關承心中一直有一個想法,那便是創建一個武學,如果每個軍官都懂兵法,或者都懂得基本的應變那他的軍隊絕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成長為一支精銳之師。
摸著石頭過河萬一走錯了路很可能會被淹死。
他認為任何知識都是可以傳播的,經驗更是如此。
金軍主將的營帳都集中在偏後的地方,鞠川和閻陶都是久經沙場的宿將,在金兵連長第一嗓子喊出來的時候便一個翻身醒來。
隨後便是立即命令主帳附近的士兵集合。
鞠川更是直接帶著一個有司便朝著前營點開疾跑沖了過去。
隨行的士兵連甲都沒有披,有幾個甚至還光著屁股舉著長戈跟在後面。
這些人的任務便是阻敵,給後邊的部隊集結贏得時間,哪怕是全部戰死。
王夜在被發現的第一時間便開始集結軍隊,結陣而成的戰列要遠勝於散兵,對過去基本等於屠殺。
雖然時間並不長,但是殺敵的效果是顯著的,好大一片的金軍營帳中都是死屍,晉軍過處不留行。
最先衝過來的是巡邏的兵丁,但是這些兵丁也就幾個人,對於晉軍來說連阻攔的作用都起不到。
關承被眾軍士團團保護在陣中,他也知道此時根本不是任性逞能的時候,回想起剛才自己親手解決到的敵人再聽著四周徹耳的殺聲他有一種感覺,自己真的就是為這亂世而生的吧,就是為這戰場而生的吧。
「諸君!並列向前!」
隊伍很快回歸到了一切結成一個簡單的陣列,王夜站在第一排的正中央,有士兵拿起一根長桿掛上匆忙間準備好的旗幟隨風揚起。
只是這大旗的樣子和舒軍的軍旗倒是有八分的相似。
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短短一日的時間只能做出這麼一面來,還是關承把幾個侍女全部集結起來的成果,就連曹靈兒都跟著奮戰了數個時辰才綉好這麼一面,以舒軍虎旗為樣子加了兩個不倫不類的翅膀。
關承從小崇拜的動物有兩種,一種是鷹,可翱翔朗天俯瞰原野,稱雄於千里之外,還有一種是虎,虎嘯山林百獸惶恐,曾經的大通皇朝便是如此,如鷹如虎,天下莫敢掠其鋒。
他想要這樣一面旗子。
於是王夜看到舒軍的軍旗一拍腦袋說那把翅膀安在老虎身上如何,那樣老虎也就能飛了,稱雄又何止千里,怕是萬里,數萬里都可。
關承笑道:「那可真是如虎添翼。」
隨後又一想,如虎添翼,那似乎真的挺不錯的。
於是賜號飛虎衛。
大名鼎鼎,日後威震諸國的飛虎軍的前身就在這麼一個隨意的環境里誕生了。
此刻的關承站在臨時趕製出來的飛虎旗下只感覺熱血沸涌,王夜不愧是有練兵之才。
五百人的軍隊若要讓他自己指揮可能就是抓瞎,但是放在王夜手裡那簡直不要太簡單,說是如臂使指也不為過。
營帳內的金軍士兵大多跑了出來朝著己方部隊狂奔,生怕跑的慢了成了後邊不明敵人的刀下亡魂。
晉軍自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王夜不知從哪裡找來一支火把,朝著前面連連點了三下。
軍陣開始朝著前方移動,在光線不好的時候大軍控制非常難,白天有旗號有鼓聲,即便是傳令兵也相對容易的可以找到對應的部隊傳遞命令,但是夜晚的大規模戰鬥絲毫不比災難來的容易。
當鞠川帶著不到百人的隊伍趕到前營的時候還沒看見敵人便被己方的士兵衝擊的七零八落。
對付這種情況自然需要放箭,可是大家出來的急,連褲子都沒來的及穿你讓我拿弓箭?
開什麼玩笑。
快跑吧,再不跑就被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