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點評一番
但在這種取笑與讚美聲中,還是有人能夠感覺到夏康和畢成安的反常的,二人時而私聊兩句,時而點點頭,卻是與之前的態度有些不同,這人正是博雅書院的院長黃子平。
「夏老,這首春江花月夜可是上乘之作?」黃子平這明顯是在明知故問,以他的才學,如何不知道這首春江花月夜是否是上乘之作?不過今日的主角是這位當代為數不多的文學大家,夏康。
東林書院的院長見到夏老都會禮讓三分,他們這些人只知道這位夏老是從洛陽來的,身居要職,急流勇退,這些年在浙南府杭州也有過幾個弟子,上一屆的兩榜進士謝必安便是他的弟子,現在已經得了實缺,院長程茂勛也曾說過夏老在洛陽對他在文學之上也有不少提點,他的才學,自是毋庸置疑的。
在座的東林學子也或多或少的也受過夏老的指點,有些師承之恩,聽聞黃子平這般說,目光也都聚集到了夏老這裡。
「樂生啊,你才學也不錯,聽他們說,你也是東林四才子之一,你且說說,這首詩如何?」夏老眯了眯眼睛,點名要岳樂生評價一番。
岳樂生本性沉穩,也有才子之名,夏老要他點評,他自然是不敢怠慢,上前行禮,而後道:「這首詩,的確不錯,只是其作者或許並非是這位江寧江紫川。」
「哦?此話怎講?」夏老摸了摸鬍鬚,微微笑了笑,神色之中頗有玩味之意。
「其一,這首春江花雨夜無論是從意境還是從文理之上來說,都是老成之作,這一句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卻不是這個年紀能夠寫出來的。」
「其二,稍有才學之人,自當是投身功名之內,以天下為己任,如今我大夏羸弱,自是要扶大廈於將傾,如何會去當一個贅婿?敢問一句天下學子,只要能活下去,誰會甘願入贅?更何況還是商賈之家?這一點,他江寧就算是有才氣,也丟了天下讀書人的骨氣。」
「第三,寂寂無名,一鳴驚人,這樣的情況從古至今都是少之又少的,而能夠做到這樣的人,皆是胸懷大志、憂國憂民、名垂青史之輩,入贅?不可能,在我看來,無非是沽名釣譽,不知道是從哪裡得來的詩,稱是自己的,恬不知恥。」
說完,岳樂生行禮,等著夏老的評價。
眾多學子這才反應過來,仔細想想方才的話,有理有據,自是不會錯的,讀書人,只要有些才學,即便是為幕賓,也不會選擇入贅,瞧商賈人家的臉色,自相矛盾。
「說得好,我讀書人,就是要有讀書人的骨氣……」
「對……」
學子你一言我一語,皆是隨聲附和較好。岳樂生對於自己的回答,也是極為滿意的,根據詩作與作者的經歷,得出結論,詩是好詩,甚至比他們東林學子幾年來寫出來的都要好,可是抄襲,就是小人所為了。
夏老看了黃子平一眼,又看了程茂勛一眼,二人皆是點頭,認為岳樂生所言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就算是他們,也是這個想法,但岳樂生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分析出這三點,的確是比其他學子要厲害的多,這但是不可否認的。
「看來二位也是這麼認為了?」夏老呵呵一笑,手中的拐杖輕輕的在地上點了點。
「這首詩,很不錯。」夏老點了點頭,旋即話鋒一轉,微微眯起來的眼睛也在這一刻忽然間睜開,雙瞳之中散發出來的光華,猶如鷹隼一般,在大廳之內掃視了一遍:「人,也不錯。」
這句話卻是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夏老又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我們在某一方面擅長,或者取得了一點成績,這固然很好,但是卻不能因為這一點成績就否定了別人,江寧是贅婿不假,但此人我多少還是了解一些的,也有些才學,只是寂寂無名罷了。」
「這首詩是不是江寧所做,今日他未到詩會,卻有佳作傳出,是沽名釣譽也好,是有意為之也罷,不可否認的是這首詩是一首好詩,至於好到什麼地步,就只能見仁見智了。此子我也認得,有時候也推演幾盤,平日里交談並沒有絲毫約束,洒脫隨意,偶爾也有些驚世駭俗的言語崩出來,若是能寫出這樣的詩句來,也不覺得奇怪。」
「只是,在不明就裡之前,說抄襲,可知道是抄襲的誰人之作?古人之作亦或是當代哪一位名家?據我所知,還沒有吧。更何況三四個月前入贅,之前或是經歷什麼,也未可知,這般草率的下了定論,怕是有了妒才之名,這是我讀書人的大忌,敏而好學,不恥下問,你們的書,讀到哪裡去了?」
說道這裡,夏老才微微有了怒色,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他們一直在意的是江寧沽名釣譽,抄襲他人,可卻忽視了這首詩的本身,學問學問,本不就應該是注重學問的本身嗎?這首詩若是三歲孩童寫出來的呢?王勃六歲作詩,駱賓王七歲《詠鵝》……
「之後的事情,教給之後考究,真金不怕火煉,而不是這樣猜忌,忘記了學問的真正含義。」夏老補充道。
黃子平起身,此刻針對的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東林學子岳樂生了,而是整個東林學苑的學生和他們這些個教習。
「子平教學無方,險些釀成大禍,誤了學子的前程,夏老醍醐灌頂,如雷貫耳,學海無涯,青山更在青山外,如是這般,以後還要夏老多多提點才是。」黃子平拱手,眾位學子自是羞愧難當,平日里引以為傲的風骨竟被夏老說的體無完膚。
岳樂生雖然心意難平,但夏老說的又是實實在在的大道理,自是不敢再說什麼。
那邊月牙讀完,將宣紙舉在胸前又轉了一圈,卻不知道西湖後山之中的東林書院里發生的事情,將會在整個杭州掀起多大的風波。
此刻的她,還沉浸在姑爺的詩作當中。
陳啟年與廣安俊對視一眼,卻是哂笑一聲:「今年的東林社,算是栽在了一個籍籍無名的贅婿手中了……」
「走吧……」陳啟年笑道:「既然無人能出其右,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旋即與廣安俊下了花船,朝著桃花源而去。
方才楊宇凡那中器宇軒昂的勁兒卻是被這一首春江花月夜打了下來,他雖然詩詞不甚精通,但也不是那種打油詩的水平,自然能夠分辨出這作品的好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