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公子請留步
夏末秋初的杭州,仍沒有褪去酷暑的燥熱,只是在早晚的時候,天氣有些轉涼罷了,中午的日頭卻還是火辣辣的,也許只有玉帶河和西湖周圍,才會涼爽一些。
經過了一夜的喧囂,城內的空氣之中還隱隱約約瀰漫著昨晚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著胭脂和酒氣的味道,伴隨著早起微涼的風吹進了小樓之中。
江寧對於昨日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一個才子之名,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杭州,又有夏康這等的文學大家的讚許,對於東林學子的教育,一褒一貶之間,無形也是抬高了江寧的身價,這兩日傳了出去,免不得又是一番談論。
夏康與畢成安離開東林書院的時候,也談起了江寧,若是真有才學,為何不考取功名,建功立業,登廟堂之高?只是這贅婿的頭銜,註定了想要有什麼建樹,卻是難上加難了,二人無不感到惋惜,但卻又不敢早下定論,畢竟江寧給二人的感覺很奇怪。
江寧起了床,睡了一夜,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下樓正遇到月牙提了水桶,便順便幫她提了出去,放到了院子右側的小廚房中。
月牙本是不肯的,覺得江寧是姑爺,又是讀書人,看昨天的情況,應該是為才子,怎麼能幹這種粗活呢?可江寧卻絲毫不在意,連給月牙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將水倒進了缸中,便去跑步了。
柳思思早早的便開了二樓小廚房的窗子,看著樓下的長街,這三日倒是見他每日都從河邊跑過,一來一回,約莫有半個時辰的樣子,她想去打個招呼,畢竟救了她一命,之前那般輕描淡寫,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在意。
與她相交的男子,無一不是貪圖她的容貌,可在這人看來,好像對於她的容貌倒是沒有太大的興趣,至少在她感覺是這樣的,她也算是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也可能是與她交往之人,皆有所圖,一遇到這種無所圖之人,倒是引起了她的興趣。
但真正讓她對江寧另眼相看的,是昨夜在蘇芸兒船上,那首《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她自認也粗通詩詞,見過的才子也不在少數,更有不少好詩為她而作,可是真正令她喜歡的,卻沒有幾首,而這首春江花月夜,卻是獨特,彷彿置身玉樹海邊一般,看著潮起潮落,皓月當空,嫦娥奔月……
遠遠地,又看到了他從遠處跑來,急忙下了樓,似有似無的拿著東西到了門口,江寧從門口跑了過去,似乎絲毫沒有在意到她的存在,直接跑過去了,心中有些失望,可也嘆自己不爭氣,往日里那種毫不在意的心性怎的就在這時候挖了地洞鑽起來了?罷了罷了,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喊住才行,連名字還都不知道。
上了二樓,卻是無心做飯了,她染了風寒,今日才好,不知道他有沒有染上,想到這裡,竟不自覺地一抹紅暈悄悄在耳根飛起,與天邊的紅霞倒是有些呼應了。
這半個時辰怕是她自來到杭州感覺最為漫長的的半個時辰了,是不是的朝著長街望去,忽然那一道身影從遠處的拐角處跑來,下了橋,漸漸朝著這邊而來。
柳思思提了一壺茶,拿了兩個茶杯,下樓,等待。
「公子……」柳思思對著身前只有數丈的江寧喊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聲音有些小,江寧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徑直又要跑趕過去,柳思思面色微紅,拿著茶杯的右手不自覺地朝前伸了伸,聲音又大了幾分:「公子……請留步……」
江寧聽得這聲音耳熟,卻沒有停下腳步,扭頭看去,正是柳思思,旋即卻是一臉狐疑,指了指自己,腳下卻還在原地踏步。
柳思思點了點頭,提了提手中的水杯:「公子要不要喝杯茶?還未請教公子大名,畢竟是救命之恩。」
柳思思穿了一件素裙,頭髮只是簡單的綁了起來,眉眼之間也是美麗動人,這麼一說,倒真只是問個名字,喝杯茶的事兒了。
江寧點了點頭,喝杯茶倒是無所謂,拒絕這等美麗的女子的邀請,倒是有些不合時宜了。
柳思思本想著到商鋪的客廳,可誰知道江寧卻是一屁股坐到了門口的台階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接過了柳思思遞過來的茶,一飲而盡,這等豪情卻是出乎了柳思思的意料之外,原本還以為要行禮,客套一番,現在看來倒是她多想了,之前預想的開場白,也沒有用上,倒是白準備了一番。
「妾身柳思思,謝過恩公救命之恩,若不是恩公當日下水救下妾身,怕早已經做了奈何橋上的野鬼,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柳思思接過了江寧手中的茶杯,看著這個奇怪的少年。
「哦,江寧江紫川。」江寧點了點頭示意:「救命之恩?奧,你不說我都忘了還有這麼個事兒,也不是什麼大事,不用放在心上。」
「江寧江紫川?」柳思思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已經被汗水浸濕的上衣的江寧,滿面通紅,卻始終無法將他與昨日那個震驚了杭州文壇和各大青樓的江寧江紫川聯繫在一起。
江寧似乎注意到了柳思思的變化,摸了摸臉:「怎麼,臉上有什麼東西?」說著話,已經站起身來。
柳思思晃過神來:「沒,沒……你真的是江寧?可我聽說……」
「聽說?聽說什麼?」江寧並不知道昨天夜間發生的事情,起床出來的時候,只有月牙起了,王若煙和小昭在前院,還未照面,此刻正是疑惑。況且他來到杭州之後,雖然每日閑逛,但從未表露過身份,只有那兩位棋友,夏康和畢成安二老知道他,怎的看著柳思思的表情,像是知道些關於他的事情似的。
此刻江寧也算是從方才的奔跑之中恢復了過來,也算是第一次細細打量了柳思思。
今日柳思思穿的一身淡藍色的素裙,一排小青花擺在了裙角,頭上一根玉簪將頭髮簡單的挽起來,卻也有一縷青絲垂下,掛在耳後,面帶微紅,雖不施粉黛,卻也是個極為漂亮的女子,這種漂亮與王若煙的不同,是一種有些成熟的美麗,舉手投足之間沒有絲毫的拘束,更確切的說,是一種特有的氣質,蕙質蘭心的氣質,與那些現代的美女相比,也是不逞多讓的。
柳思思即刻便知道自己是失言了,昨晚在花船之上,與蘇芸兒一同去了小瀛洲,聽到那首《春江花月夜》,已然是讓昨夜的才子都黯然失色,卻聽聞作詩之人,是王家的贅婿,更可笑的是,王若煙今日也是來到了西湖之會,被商場上的競爭對手嘲笑一番,被一個小丫頭拿了江寧的詩,完成了絕地翻盤。
想來這二人是極為恩愛的,亦或是才子佳人的故事,才會不惜才子之名,也要入贅王家,與這位王家小姐長相廝守,這是何等的感人,至少在柳思思聽了這故事,會有這樣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