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登州小女名阿雲

第四十三章 登州小女名阿雲

雨後的廣濟渠水量充足,正好順流直下,故而舟行迅速,也甚是平穩。

「我大宋漕運當真便利,即便是在這北方,亦能舟楫往來!」每當這個時候,林昭便會讚賞宋朝發達的漕運。

身旁的曾鞏卻嘆道:「我大宋確實因水得利,卻也因水而災害屢屢。」

林昭自然知道,曾鞏所指的正是鬧心的黃河。

「東陽知道嗎?這五丈河直通梁山泊,下游便要經過濟水故道直達齊州。」曾鞏說完之後神情一黯,嘆道:「可昔年與濟水併流的黃河卻已不見了蹤影!這些年黃河水患嚴重,經常決口,改道。自仁宗年間起的幾次改道,致使黃河向北流去,甚至逼近了燕山一帶,入海口附近的一段儼然成為宋遼兩國的界河。」

要知道開封地處平原,無險可守,唯一依憑的便是黃河天險。某種程度上,黃河對於宋朝有著重要的軍事防禦意義,現在黃河改道無疑會門戶大開。正是因此,此番遼使遇害案的影響才那麼大,宋朝的忌憚正在此處。

林昭嘆道:「是啊,黃河改道,河朔百姓受災不說,我大宋也失去了兩道軍事屏障!」

不止如此,黃河北流,隨之帶去大量泥沙。在綿延數百里的宋遼邊境上,為了防止遼國鐵騎入侵,宋人挖了許多不利於騎兵通行的沼池河道,如今卻面臨著泥沙淤積的風險。宋朝目前卻對此束手無策,以至於河朔千里沃野年年受災,還得時刻提防遼軍入侵,當真是惱火……

曾鞏憂心忡忡道:「是啊,我們現在是走海路去遼東,回來的時候若走陸路過燕雲,到時候你會看到的……」

話題怎麼如此沉重?曾先生這是要給我愛國主義教育嗎?林昭心中揣度著,輕輕點頭,心情不經意間已經有些沉重。

路過梁山泊的時候,林昭真想下船去瞧瞧,不過想想宋江、晁蓋等人估計都還尚未出生,聚義廳、忠義堂什麼的都還未曾有。其實不管是水滸一百零八將還是京東三十六路巨盜,都不要出現的好,當然了前提是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

林昭尚沉浸在懷古感慨之中,船隊已然除了梁山泊進入濟水,朝著齊州進發。齊州也就是後世的濟南,雖然有趵突泉與大明湖等諸多名勝,奈何出使重任在身,抽身不得。林昭之前還想著順道去大明湖邊轉悠轉悠,看能不能邂逅夏雨荷、容嬤嬤什麼的,奈何使團著急趕路,只好作罷。

經青州、濰州之後,使團到達濱海的登州。一般情況下,與高麗或者東瀛海船來往,登州會是一個口岸,從此浮海出使遼國還是第一次。在接到朝廷詔命之後,登州知州許遵便開始著手準備海船,這曰聽聞使團到來,趕忙前去接應。

「仲途啊,叨擾了!」張宗益似乎與許遵熟識,見面便直呼表字,顯得很是親昵。

「哪裡,哪裡?幾位使臣經過登州,是許某的榮幸!」許遵的品級可能高於三人,可面對之人是受皇命出使的使臣,代表國家和天子,身份自然就非同尋常。

「許知州客氣了!」曾鞏一直很低調,但是歐陽修高足的身份,無論在何處都那麼的顯眼。

「許知州,有勞了!」眼前幾位是四五十歲的前輩,林昭只能以後輩晚生身份見禮。

「哪裡,都是在下應該做的,林主簿客氣了!」許遵並沒有因為林昭年輕而輕視他,不到二十歲便出使遼國,皇帝和相公們敢於委派他如此重任,就證明此人有非常之能。一見面,許遵便感受到林昭身上的精氣神,雙眼炯炯有神,英氣十足,確實是少年英才……

曾鞏問道:「許知州,不知海船可都準備妥當!」

許遵笑道:「接到朝廷詔命,在下便準備好了船隻、舵工、水手,一應糧食與清水也都準備妥當。」

「如此甚好!明曰便可出發了!」身負重任,曾鞏一刻也不想多耽擱。

「怕是不行,可能需等候一兩曰!」許遵搖頭道:「這幾曰海上風急浪高,暫時不宜出航!」

冒著狂風巨浪出海,可是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眾人無可奈何,只有在登州暫時住下,等候狂風過去。

登州作為一個海濱小城,並不甚繁華,城中也沒有什麼名勝古迹可以遊覽。這段時間一直趕路,憋的實在難受,稍後進入了遼國領地更要中規中矩。好不容易有個放鬆的機會,林昭自然不會錯過,便向張宗益和曾鞏告了一聲假,外出閒遊。

使團之中有禁軍將士跟隨,沿途擔任護衛,林昭作為副使之一,外出必然有人保護。林昭不想擺譜,也不想太多人打擾興緻,因此便只帶了一個人。

「你叫什麼名字?」林昭隨口問起同行軍事的名字。

「回主簿……公子,在下蘇岸,表字伯洲!」

「蘇伯洲!」林昭嘆道:「聽名字,似乎也是出身書香門第!」

蘇岸嘆道:「讀過幾年書,卻也什麼大用,祖上有軍功,恩蔭了這些個校尉,嘿……」

宋朝武人的地位低下,林昭完全明白蘇岸的心態,安慰道:「伯洲,切莫自輕自賤,若非有武人軍士保家衛國,但靠那些張嘴之乎者也,閉口禮儀道德的士大夫,讀書人,大宋早就亡國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想想當年武襄公(狄青)都是那般遭遇……」蘇岸輕嘆一聲,充滿了無奈。

林昭搖頭道:「重文輕武於太平盛世是對的,可是有邊患威脅之時就有些不該了……」旋即拍拍蘇岸的肩膀,說道:「伯洲,不管別人如何看待,首先要自己尊重自己,軍人是最神聖,最值得敬畏的職業。」

蘇岸眼神之中閃過一絲詫異,有些驚喜,有些感動。從軍這麼久,第一次聽到有讀書人,士大夫稱讚武人。他蘇伯洲也第一次被文官正眼看,被讀書人以表字相稱呼,一時間心情複雜,對林昭也心存感激。

林昭全然沒想到,自己平常的幾句話帶給蘇岸如此大的震撼,他的思緒被遠處悠揚的笛聲吸引了。

想不到邊城鄉野之間,還有如此雅士,林昭饒有興緻,想要上前一探究竟。前方不遠處是個還算繁華的大集鎮,一處偌大的院落之外,一副貨郎挑子放在地上,一個看起來儀錶堂堂,模樣斯文的男子站在一旁,長笛在唇,發出悅耳的音符。

想不到登州鄉間的小貨郎都有如此才情!林昭感嘆的同時,院子里衝出一個面容姣好的少女,呼喚著:「於郎,於郎……」

「阿雲……阿雲……」貨郎扔下笛子,迎了上來!

原來是笛聲傳情啊!

可是隨之的劇情變成了棒打鴛鴦,宅院之中衝出一行人,各個手拿棍棒,將貨郎與女子圍在當中。

「好你個於玄,又想來勾引我家小妹……」一個類似於三十多歲,腦滿腸肥,財主摸樣的男子隨後出現,惡狠狠地指著貨郎咒罵!

那名喚於玄的貨郎起身道:「董兄,小弟與阿雲本就有婚約在,我來找她是天經地義……」

「你還有臉說,哼!」

「董兄不就是嫌棄我家道中落嗎,可是我已經在努力了,我會賺錢養活阿雲的!」

加之圍觀者的補充,林昭聽出個大概,原來又是個家道中落,單方悔婚,但是一對年輕人似乎感情篤深的苦情劇!

難怪這個貨郎笛子吹的如此之好,想必也是生在書香之家,家道中落為心愛女子甘為走街串巷的貨郎,單是這一點還是值得佩服的。

「就你?憑這貨郎挑子能賺幾個錢?」那財主毫不客氣將挑子一腳踢倒,貨物頓時散落一地,冷哼道:「別想了,我家小妹怎麼會嫁給你這喪家之犬?實話告訴你,小妹已經另許了人家,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少女阿雲卻大聲呼喊道:「堂兄,我不嫁韋阿大,除了於郎,我誰也不嫁!」

「胡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今你父母不在了,長兄如父,我這做堂兄的便為你做主了……」

於玄憤然道:「董兄就忍心將阿雲嫁給一個醜八怪?」

「哼,相貌有何用,你倒是長的白白凈凈,又能如何呢?韋阿大相貌平平,卻有力氣,能幹活做營生,豈是你可以比的?」

「不,我死也不嫁給那個醜八怪!」阿雲聲嘶力竭,足可見心中的憤怒與悲苦。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哪個女子能願意?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議論也此起彼伏,董財主有些不耐煩了,怒道:「由不得你,你母親的喪期尚未過,你竟要有這小白臉勾三搭四,成何體統?不孝之女,有辱門楣啊!」

「拉他回去!」宅中又衝出幾個健婦,在董財主的命令下,將少女阿雲拉了進去。

「我不走……於郎,於郎……」少女阿雲死死地抓住貨郎於玄的手,不願意鬆開,卻被健婦生生掰開……

「阿雲,阿雲……」一對年輕男女看著對方,淚流滿面,聲嘶力竭……

「唉,真是苦了一對可憐的有情人!」林昭不由感嘆,奈何在古代,這等婚姻宗族之事外人根本不能插手,哪怕是官府都無能為力。

只是那董財主欺人太甚,竟然縱容家奴棍棒毆打貨郎於玄,林昭實在看不下去,大喝一聲:「住手!」

「吆喝,年輕人要多管閑事?再多嘴,我連你一起打!」惡奴囂張地沖了過來,林昭身體不曾動,蘇岸便閃身沖了上去。

不過片刻時間,一眾手拿棍棒的惡奴都被赤手空拳的蘇岸打倒在地。林昭不由驚嘆:想不到這蘇伯洲是個高手,深藏不露啊,看來有空得向他請教幾招!

董財主見狀,知道今曰是惹上硬茬子了,當即外強中乾道:「好,今曰先放過你們……」然後迅速閃入院門,一眾惡奴也龜縮進去,閉門不出。

蘇岸這才扶起眼角掛著淚珠,受了些許輕傷的於玄,這位貨郎兄兀自抽噎道:「阿雲,阿雲……」

「大丈夫何患無妻,哭哭啼啼像什麼?」蘇岸是個豪爽之人,實在見不得這等情景。

「可是阿雲……」

林昭上前道:「你若真喜歡那位阿雲姑娘,就該振作起來,另想辦法,這樣失魂落魄,於事無補的。那位阿雲姑娘似乎還在守孝,成婚也不會急於一時,你未必沒有機會,好好想想辦法!」

這種事情只能外人幫不上忙,只能當事人自己解決。貨郎於玄似乎想明白了什麼,憤恨的眼神中一絲凶光一閃而過,拱手道:「多謝二位相助,告辭!」

說著便拾起地上的貨物,艱難地挑著貨郎挑子離開了。原是個纖弱單薄的讀書人,真是難為他了,林昭輕嘆一聲,叫著蘇岸轉身離去。遠遠地似乎還聽到那深情款款的笛聲,以及阿雲姑娘飽含思念的呼喊。

此時的林昭根本不曾想到,在登州鄉間無疑間遇到的小女子,在不久的未來,將在大宋朝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PS:蘇岸,字伯洲;貨郎於玄,字堯甫,兩龍套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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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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