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四章 攻子之心
垂拱殿,趙頊正在看御史中丞李定送來的奏疏。.
這是關於蘇軾一案的進展情況報告,蘇軾承認諷刺變法,但不承認藐視朝廷,這個結果不是很理想。
面對群臣強大的反彈,趙頊更希望能夠證據確鑿。然後再將趙昭牽連進來,以溫和的手段這個威脅解決。他從未想過,是否會逼的趙昭狗急跳牆,腦海中的構思暫時處於一種理想狀態。
不過趙昭沒有牽連進來,倒是有不少的大臣躺著也中槍。趙頊看到李定的奏疏,驚訝不已,怎麼會有這麼多人與蘇軾一案有關係?
本來他也不太願意相信,可李定在後面都有備註。某人與蘇軾什麼關係,某年某月某曰有什麼樣的來往。至於來源,有的是御史台的調查結果,有的是蘇軾的主動交代。
粗略下來竟然有六七十人之多,很多人都是當朝大臣,或者家世顯赫之人。
趙頊震驚不已,這些人都和蘇軾一樣,有心偏向秦王嗎?一瞬間,疑心浮上心頭。
可片刻之後冷靜下來,又覺得不會如此,可是……趙頊看著名單有心發憷,疑心只要種下去,就會不斷瘋長。
以後還怎麼重用這些人?還能相信他們嗎?趙頊的心裡很不是滋味。最近這兩年,他已經被折磨的有些神經質,敏感異常。
司馬光、王詵,這些人全都在名單上,趙頊隨後又發現了韓琦的名字。
難不成韓琦也有問題?
這可是母親竭力推薦的人物,是要為宰相。委以重任的。韓琦要是與蘇軾。繼而與秦王又不清不楚的關係。那……
雖說韓俊之死與趙昭有關,但何嘗與自己沒有關係?韓琦到底恨誰更多,真不好說。更何況,畢竟只是侄子,並非兒子,彼此之間是否當真存在不共戴天之仇,這些都是未知數。
韓琦還敢放心用嗎?
還有,當務之急是蘇軾怎麼處置?
如今是殺不得。放不得,很棘手的問題!
呂惠卿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沒考慮過些許後果,以及相應的對策嗎?趙頊最初的欣喜已經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厭煩,是怨懟!
百官的反映實在太大了,這件事搞到最後肯定是恭請聖裁。
怎麼裁決?
王圭拿著蘇軾的一句詩「根至九泉無曲處,歲寒唯有蟄龍知」,言辭鑿鑿道:「龍乃飛天神物,焉有在地下的道理?這可是詛咒官家啊。蘇軾有不臣之心,當嚴懲!」
詛咒君王是要滅九族的。王圭是分明要置蘇軾於死地。從熙河路回來述職的章惇心中大為鄙夷,都是蜀中人,竟然背後對同鄉下如此狠手,簡直是……
蘇軾與他乃是同年好友,此番又在西北同行共事許久,焉有坐視不理的道理?章惇道:「陛下,龍並非只有天上有,也並非專指君王。諸葛孔明就號稱卧龍,漢末潁川荀氏號稱有八龍……蘇軾這句詩只是詠嘆檜樹而已,請陛下明鑒!」
章惇說了句公道話,也有為官家解圍的意思,如此下去,情況會越來越糟糕,很難收場。
可敏感的趙頊頓時生出疑惑,章惇竟一開口就為蘇軾說情。他剛從西北回來,讓他去打探消息,想辦法培植實力,結果幾乎是一無所獲。無能也就罷了,怕的就是他被秦王策反了。聽說他在西北時,是由蘇軾親自陪同安撫羌人的,他們之間會不會……
趙頊快被逼瘋了,神經質到了一定程度,看誰都像是有問題。滿朝大臣,還有可用之人嗎?
揮一揮手,王圭和章惇識趣地離開了,趙頊拿著手中的一份名單,徹底無語了。
「難道官家想要全部都治罪嗎?」許久,皇太后高滔滔的聲音打破了垂拱殿里的死寂。
「娘娘……」
「收手,適可而止就是了!」
趙頊疑惑道:「難道就這麼算了嘛?興師動眾將蘇軾抓來,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若是輕易罷手,大臣們會怎麼看?」
「此刻收手,大臣們只會額手稱慶,稱讚官家聖明仁德!」
「是嗎?」
「難道不是嗎?」高滔滔反問道:「如果繼續下去,滿朝文武都會被牽連進來?到時候怎麼收場?是全都問罪,還是法不責眾,不了了之。」
「這……」
「趁現在,情況尚未一發不可收拾,趕緊控制,不至於成為一場鬧劇!」高滔滔到:「只追究重點的幾個人就是了,酌情問罪。」
「可長安那邊……」此刻久拖不行,快速解決也不好,趙頊就是想等趙昭出招,然後尋機會對付。
高滔滔冷冷道:「長安那邊?把蘇軾扔到汴京就是他的招數。來的時候我已經聽說了,他公開說明,如果蘇軾真的獲罪,必須嚴懲不貸,但凡有關聯之人,也要問罪,你可看到他的狠辣了?」
「聽聞蘇軾供認了一些人……」
「有韓琦對嗎?」
「是!」
「不管蘇軾供出什麼人,難道都要治罪嗎?」高滔滔又一句反問讓趙頊不知該如何回答。
高滔滔續道:「倘若蘇軾胡亂攀咬其他人呢?到時候長安犧牲的不過是一個蘇軾,你要失去多少?難不成把汴京的高官全都殺光嗎?
王詵好歹是你的妹夫,司馬光是三朝老臣,韓琦更是可堪大用,這些人豈會輕易變節?因為一首詩就問罪他們,你自己覺得合適嗎?」
「這麼說,他是故意……」
高滔滔道:「沒錯,他是故意把蘇軾扔給你,借你的手殺人,並挑起文官士大夫的不滿,製造混亂,好渾水摸魚!」
「如果是這樣……」趙頊喃喃自語,只覺得胸口異常發悶,呼吸都有些不順暢。
高滔滔並未注意到兒子的異樣,續道:「呂惠卿、李定那些人辦小事可以,但大事,他們鼠目寸光,關注的只是蠅頭小利,手段卑劣,遲早會誤大事的。經此一事,想必你也看明白了,誰才是可用的人才,誰才能力挽狂瀾。」
趙頊靜靜地聽著,到後來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御座邊沿,一張臉漲紅了。
高滔滔未聽到長子應聲,回頭一看,不由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仲針,你怎麼了?」
趙頊沒有開口,而是狂噴一口鮮血作為回答,隨即從御座上跌落下去,不省人事!
「仲針!」高滔滔驚呼一聲,高喊道:「快傳太醫!」
一旁侍候的小海領命,立即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