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
一方的小院,弘治皇帝來回踱步,心急如焚。
如今,外面的消息,他是一概不知,逆賊現在如何,百官們是不是已經知道消息來見駕了,御馬監究竟還聽不聽自己的錢,京營的情況怎麼樣。
最重要的是,太子,究竟怎麼樣了。
他現在無時無刻不在後悔,為何當時沒有把太子直接綁走。
弘治皇帝很清楚,一旦太子落在了王岳手裡………
一向智珠在握,俯瞰大局的皇帝,現在是兩眼一抹黑。
周圍的護衛沒有人敢上前,只是散落站在四周。
「站住,幹什麼的?」
一陣喝聲打斷了弘治皇帝的思緒。
幾名護衛攔住了一個青衣女子。
「讓她過來吧。」
「是。」
顧如薇每踱一步,心裡就重上幾分。
今夜,一群人莫名其妙的來到院子里,更何況,來著的,是當今的天子一行人。
這樣的事情,怎能不駭人。
弘治皇帝等人到的第一刻,顧如薇主僕二人就已經基本上被禁足了。
「民女,民女見過陛下。」
她神情愈發恭謹,她算是見過世面的,就連太子,也曾在這下榻。
可如今,她才明白那句話,天威難測。
「朕在蕭敬嘴裡,倒是聽過你的名字。
起來吧,今日你也算是主,朕,算是客,算起來,倒是朕鳩佔鵲巢了。」
顧如薇起身,「陛下言重了,民女今日三生有幸,能一睹天顏。
再者說了,此地,乃是太子……」
顧如薇聲音戛然而止,直到自己失言了。
只不過弘治皇帝懶得和她計較,看著她帶了東西,故意岔開話題「你帶的是什麼?茶具?」
「回陛下,小女子略微懂些茶道。」
「那好,給朕來一杯。」
弘治皇帝坐下,不知是在看,還是在想些什麼。
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畢竟,這也是專門訓練過的。
弘治皇帝點點頭,茶香四溢。
「怪不得太子這廝,平日里除了東宮,西山,就是來這,他倒是會享受。」
顧如薇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
「太子在你面前,如何說朕的?」
顧如薇有些傻眼,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說些好話才對。
「你別替他說好話」,弘治皇帝像是猜出了顧如薇的意思,「他在朕面前有時都放肆,更別說在背後怎麼編排朕呢。
也不知道,照兒,如今,究竟如何了?」
雖是數落,言語間,卻是舔犢之情和擔憂。
顧如薇識趣的閉口不言。
「陛下,陛下………」
一陣急促帶著喘息的聲音傳來。
來的人正是蕭敬。
弘治皇帝豁然起身。
「陛下,陛下,老奴回來了………」
蕭敬氣喘吁吁,可弘治皇帝一刻都不敢等。
「蕭敬,情況如何了?」
蕭敬不敢隱瞞,把知道的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出了御馬監,他在皇城根下,正好遇見了劉健等人。
眾人一看是蕭敬,大吃一驚,顧不得問蕭敬如何在這,在他們的潛意識裡,蕭敬一定會知道陛下的下落。
蕭敬一見劉健等人,尤其是張懋,眼淚都差點掉出來了。
「劉公,劉公,英國公,英國公………」
蕭敬從未如此親熱過文官,喊的好像是多年至交好友一般。
「蕭公公,大內可是出事了?陛下呢?」
劉健顧不得寒暄,一連串的發問道。
蕭敬說了大概,所有人面色發白,搖搖欲墜。
王岳謀反,就連龍驤四衛都參與其中。
陛下與皇後娘娘等人避難出宮,太子,還在宮裡與賊寇周旋。
李公,今夜還在暖閣當值啊。
這一件件,都是如同噩耗一般,有些心姓軟的聽完以後,居然如同國喪一般號啕大哭起來。
所有人都是面色灰白,竟是不知道是該先擔心太子還是陛下。
「劉公,劉公,陛下口諭,讓劉公等人速速見駕,英國公即刻坐鎮京營,若是勇士營沒有攔住,京營就要即刻入宮,平叛。」
張懋已是咬牙切齒,他比任何人都要擔心太子,甚至超過了自己這個寶貝孫子。
除了君臣之道,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張家如今的錦上添花都是拜太子所賜,太子,就是張家的未來。
太子,不僅僅是朝廷的國本,更是自己張家,還有成國公,定國公,多少戶的根本啊。
「臣領旨,請蕭公公轉告陛下,臣張懋,定會就出安然無恙殿下,若不能,臣願已死謝罪。」
張懋殺氣騰騰,什麼狗屁的王岳,日子沒過兩天的沒卵子的東西,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
謀反,謀反你二大爺?
你能有后?
如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此事與後宮的婁太妃有關,就是弘治皇帝,也是以為王岳這廝失心瘋了。
蕭敬倒是從太子的言語中知道些什麼,可他不敢多嘴。
這種事,多嘴,可是要掉腦袋的。
最好的,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反正最後,都會水落石出。
劉健等一行人立刻跟著蕭敬前去拜見陛下,而張懋也是帶著家丁風風火火趕向京軍大營。
路上,錦衣衛和御馬監也派來了人,前往東宮的東廠那番子已被格殺,龍驤四衛也被勇士營和金吾衛練手彈壓。
只不過,王岳仗著自己的地位,帶著東廠剩下的人,還是入了宮。
如今,雖是百官知曉了王岳的狼子野心,只不過大夥都是手無縛雞之力,徒勞奈何啊。
「劉公他們來了,快傳,快傳………」
弘治皇帝臉上露出些笑意。
「陛下,老臣,老臣來遲了來遲了……」
劉健等一行人匆匆入內,一看見弘治皇帝,就是跪下號啕大哭起來。
「劉公,劉公,諸位愛卿快快起來。」
「陛下萬福,歷代先皇保佑,臣今日見陛下安然無恙,這心,總算是松下了些許………」
劉健搖搖晃晃起身,依舊是難以克制。
「不,」弘治皇帝搖搖頭,「不是先皇保佑,是太子,若不是太子察覺出什麼,朕恐怕如今還在宮內………」
弘治皇帝言語掩飾不住的傷感,突然又是想起些什麼,「蕭敬,你是如何回京的。」
蕭敬這才娓娓道來。
原來當初蕭敬準備返鄉,才出京不久,就被人劫殺。
就在蕭敬等死之際,一支人馬從天而降,救了蕭敬。
正是當初調撥給殿下的廠衛。
這些人都是蕭敬和牟斌精挑細選出來的,絕對忠誠,戰力斐然。
很快,那些前來暗殺蕭敬的人就被全部宰殺。
結果這些人的身份,大吃一驚,竟是東廠的人。
那接下來是誰排出的,結果自然就不言而喻。
眾人低聲驚呼,這個王岳,還真是………
弘治皇帝略微沉思,「恐是當時,太子就猜到了什麼,要不然的話,他也不會貿然入宮。
太子身邊有多少人?」
當時著急忙慌的,太子又留下一些人,他身邊,還能有多少人呢。
「這,蕭敬遲疑一下,「陛下,殿下在東宮就分頭行到,坤寧宮時殿下留下百人和禁衛一同護送陛下出宮。
如今,殿下身邊,恐是不足十餘人。」
眾人面色驚恐,十來人,那王岳調去東宮就有幾百人,入宮的人數只多不少,萬一在宮內他早有內應,裹挾禁衛,那豈不是………
瓮中之鱉啊,殿下,就是那隻………
劉健開口安慰:「陛下,殿下乃是儲君,在宮中行走,若是召集一批侍衛,與其周旋,等到御馬監入宮……」
劉健有些說不下去了,宮裡的局勢亂作一團,他也只能盡量寬慰陛下。
殿下啊,您就找個地方躲起來,皇宮那麼大,這王岳也是一時半會找不到啊,您可千萬別腦子一熱,要誅賊啊………
突然,外面動作大作。
有人稟告,英國公領兵前來勤王護駕,在門外求見。
「快傳。」
張懋虎虎生威,目光炯炯,一身戰甲,與以往截然不同。
「臣張懋,叩見陛下。
臣護駕來遲,請陛下責罰。」
弘治皇帝如今顧不得這些官話,「張國公,你帶了多少軍馬前來?」
張懋如是告知,他一到京營,就開始召集將領人手。
只是沒有聖旨召令,這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
再說了京營甚大,數十萬人馬不是這半夜一朝一夕能調動的。
最終,只能先調動一千騎兵,兩千步卒,還有弓弩營,神機營千人。
除此以外,定國公如今在京師負責戒嚴。
「夠了,」弘治皇帝大手一揮,「留下千人在這保護皇后,其餘將士,與朕回宮,誅殺逆賊。」
臨終了,弘治皇帝還補充一句:「任何人不得勸,否則,與賊寇同視。」
所有人都清楚,陛下,這是擔心宮裡的太子和太皇太后。
劉健最後咬咬牙,老劉我豁出去了,「臣劉健,願隨陛下剿滅賊亂。」
一語點醒夢中人,眾人也都紛紛跪下,「臣等誓死追隨陛下。」
弘治皇帝平添一股豪氣,「准。」
此時的王岳,帶著人興緻沖沖的趕往坤寧宮。
宮裡走馬,就算是自己是內相,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沿途遇見的禁衛,看見這等氣勢,一個個灰溜溜的,半點都不敢多問。
就是有些頭鐵的,也不需自己多嘴,身後的人自己就知道該怎麼辦。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見陛下現在的神情了。
驚愕,惶恐,還是………
真是令人期待啊。
太子入宮,鐘鼓司走水,景陽鐘敲響,這些都不能說他王岳敗了,只要拿下了坤寧宮,他王岳,還是勝利者。
只是,坤寧宮的場景讓王岳大失所望。
皇帝,皇后早就不知所蹤。
抓來個小宦官一問,王岳如同三九天澆下一盆冷水。
殿下半夜入宮,然後,陛下,皇後娘娘,公主殿下等一行人急色匆匆離開了。
還是晚了一步。
王岳依舊是不死心,「去乾清宮。」
結果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乾清宮也是沒有蹤影。
這個時候,王岳知道,想要拿住皇帝,太子,已是不可能的了。
沒了皇帝,太子,龍驤四衛就算是入了皇城,佔據了皇宮,能守得住?
再說了,到時候誰又會真的下死力。
王岳如喪考妣,旁邊的人小心提醒:「廠公,太皇太后那………」
他就不信,太子還能把太皇太后給帶走。
這檔頭顯然是王岳心腹,他知道如今已是走投無路,太皇太后,也算是張好牌。
陛下對太皇太后可最是孝順啊。
王岳絕望的搖搖頭,太皇太后是尊貴無比,可遠遠不能和皇帝,太子,甚至皇后和皇后腹中胎兒相比的。
就算是有了皇太后,又有什麼用呢。
王岳抬頭看天,他面色猙獰,他很不甘心,但他知道,他如今失敗已是定局了。
陛下反應過來了,自己輸了,輸了,這麼多年的精心策劃,功虧一簣啊………
王岳眼裡閃過一絲決絕,拍馬離去。
一干人不知所以,也只能跟著。
此時的朱厚照,已經趕到了長春宮。
朱厚照把人召集來,「聽著,待會進去,先把侍衛宰了,然後,尤其是要小心婁太妃身邊的太監,若是有異動,殺。
本宮就先在外面等著,等你們處理乾淨了,本宮再進去。」
幾人互看一眼,「臣領命。」
緊接著,一群人直接翻牆沖了進去,喊殺聲在裡面響起。
朱厚照緊緊在後面躲著,戴義半步都不敢多離。
朱厚照看了一眼戴義:「你為啥不敢去,躲在這?」
戴義哭了,「殿下,殿下,奴婢體胖,翻不過去。」
朱厚照打定主意了,這些人要不成,那沒辦法,自己先找個疙瘩地方躲起來,看形勢外面估計也是反應過來了,到時候等外面入宮平叛就成。
很快,長春宮宮門打開,一個人探出頭:「殿下,宮內無亂,請殿下入宮。」
成了,朱厚照心花怒放。
朱厚照樂呵呵入宮,宮內已經躺下了幾具屍體,還有一群瑟瑟發抖的宮女宦官。
朱厚照不緊不慢,一步步進入殿內。
殿內,一個紅袍太監,死不瞑目。
婁太妃端坐桌前,面色絲毫沒有變動。
「太妃娘娘,如此深夜,還不就寢,這般打扮,不知道太妃娘娘在等什麼?
還是以為,來的是王岳?」
婁太妃面色平靜如水:「太子殿下這說的什麼,哀家為何一點都聽不懂。
倒是殿下,深夜來此,倒是有些不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