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踢球真的有前途嗎？

「爸，媽，有個事情，我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一頓午飯下來，王碩吃得有些不是滋味，反倒是父母親吃得津津有味。

但有些事情，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

「是不是想要買什麼東西？」王文軍笑呵呵地問。

他今天心情特別好，不管王碩要買什麼，只要不過分，他都會答應。

「是啊，想買什麼，說吧。」許秀英也笑著給予鼓勵。

王碩看到父母這樣，反倒更加嚴肅了，搖了搖頭，「不是，是關於畢業的事情。」

一聽到這個，王文軍和許秀英頓時都斂去了笑意，變得嚴肅了起來。

這可是一件大事情。

「怎麼？出什麼問題了？」王文軍一臉的關切。

「不是說，好幾所學校要保送咱們嗎？」許秀英更是有些急了。

王碩點頭，「是的，一中的陳校長親口跟我說的，可以給我一個自主招生的名額，還有金石中學和其他學校，我們校長還跟我說，如果我願意，可以把推薦到市裡的幾所重點高中。」

「好事啊。」王文軍一聽大喜。

許秀英也都是喜形於色。

之前別人都在傳，他們都還不敢相信，就怕出了問題。

現在王碩這麼說，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再看看王碩，他們頓時意識到不對勁了。

「怎麼啦？」許秀英有些慌。

王碩想了想，暗自咬了咬牙，「我不打算去上高中了。」

王文軍和許秀英頓時都愣了。

不上學了？

「怎麼回事？不是好幾所學校搶著要保送咱們嗎？好端端的，為什麼不上學？」許秀英急了，她是沒文化，但她知道，這書肯定是讀得越多越好。

最好能上大學。

「等等，你是不是在擔心錢的事情？」王文軍意識到了問題。

沒等王碩回答，王文軍已經用力地揮了揮手，「錢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咱們家是窮了點，但絕不至於讓你輟學，我以後多接點活，跑晚一點，實在不行，我就出去外面打工。」

「你放心，王碩，我就算是砸鍋賣鐵，只要你願意讀，我就繼續供你上學。」

母親在一旁也是不停地點頭，顯然態度跟丈夫一樣堅定。

保送重點高中，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

全村每年十幾二十個適齡孩子，到現在為止，多少年了，還沒人考上過一中。

村長可放話了，高中不是義務教育，學費確實很高，再加上生活費什麼的，壓力肯定不小，但村裡能幫的，他肯定幫。

「別怕，王碩，你就專心去讀書，其他的事情我們來想辦法解決，明白嗎？」

王碩看著父母親那情真意切地剖白，他心裡頭也是特別感動。

但他還是想要去踢球。

「我不是擔心學費的問題，這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我要跟學校開口，估計還能減免掉學費。」王碩故作輕鬆地笑道。

「對啊，那你擔心什麼？」王文軍有些不明白。

「我想繼續踢球。」

王文軍和許秀英面面相覷。

這是什麼問題？

「喜歡踢，上了高中，繼續踢唄。」王文軍失笑道。

「對啊，我們不會攔著你的。」許秀英也被逗樂了。

「我的意思是，我不讀書了，以後就專門踢球。」

父母親頓時愣住了。

這明顯已經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

踢球不就是課餘時間的愛好嗎？

怎麼還專門了？

「這次比賽會上報紙，是因為市裡的領導下來了，所以縣領導要陪著，而這主要是因為高懷仁教練來了。」

王文軍和許秀英還是一臉的茫然。

「這個高懷仁是誰？」

「以前的國腳，後來的國家隊主教練，現在不是了。」

「我們中國的？」

「對，2002年，他帶領中國隊踢世界盃外圍預選賽，沒成功，所以下課了。」

王文軍和許秀英頓時都驚呆了。

中國的主教練？

「他在滬城創辦了一所足球學校，在那裡的都是國內踢球最好的年輕人，他們找到了我，希望我也去滬城踢球，接受更好更專業的培養。」

「是不是就類似於金石那種體校？」王文軍盡量去理解王碩的意思。

「對，但他們專門教踢足球。」

「這個有前途嗎？」王文軍關心地問。

「如果踢出來，可以在國內踢職業聯賽，再好一點，有機會進省隊進國家隊，而最好的那些球員能出國，到歐洲去踢球。」

王文軍和許秀英都有些無言以對。

從他們的眼神里，王碩看到了一些恐懼。

因為他們不懂。

每個人對自己不懂不理解的東西，天然生出恐懼，進而排斥和抗拒。

「但你也說了，只有踢得好才能去省隊和國家隊，最好的才能出國，你……」

「我想出國！」王碩非常肯定地說。

父母親都沉默了。

「我知道，這麼說，你們不一定相信，但我是真的真的非常喜歡踢球，我也非常有信心，能夠踢好球。」

「我了解過高懷仁教練在滬城的足球學校，聽說他們一直都在準備把球員送出國，這對我來說，是一次非常好的機會，不僅僅是為了賺錢，更是為了證明我自己的實力，實現我的理想。」

王文軍和許秀英面面相覷，都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兒子。

突然，這個熟悉的孩子在他們眼裡變得異常的陌生，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今天，王碩說出來的話，也跟平日里完全不同。

語氣裡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一時間，他們真的有種感覺。

孩子長大了！

「你是不是想很久了？」許久之後，王文軍問道。

「是，很久，很久了。」

「那個叫高……高……」

「高懷仁。」

「對，高懷仁的足球學校靠譜嗎？」

「不知道，下午跟他談談吧。」

事實上，他們心裡都明白，能讓市裡和縣裡都如此禮遇，高懷仁是不用懷疑的。

他們就是一窮二白的山村家庭，高懷仁也沒必要如此興師動眾地來騙他們。

唯一讓他們有所保留的，就是兒子的前程。

踢球，真的有未來嗎？

王文軍和許秀英心裡都沒底，甚至，連歐洲的職業足球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也都是一竅不通，但有一點他們都非常明確。

那就是他們會無條件地支持自己的兒子！

「既然你已經拿定主意了，那就去試試吧。」

王文軍說話時，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發現兩人的態度都很一致，都是不約而同地點頭。

「你們……答應了？」王碩感到十分意外。

他原本還在想，估計要費老大的勁才能說服父母，甚至他都已經做好了偷偷跑去滬城的心理準備了。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父母親竟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

這真的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們都不懂足球，也不懂怎麼訓練，但既然你想要去試試，又有踢球的潛力，那我們也沒理由阻止你，不是嗎？」王文軍笑了起來，「在你眼裡，我們是那種頑固不化的家長嗎？」

王碩搜盡了腦子裡的記憶，好像還真不是。

只是他沒想到，在如此重要的決定上，父母竟然會尊重他的意見。

「王碩，我們從來都不要求你大富大貴，也不要求你多有本事，因為這些我們自己都做不到，我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地生活。」母親真情流露地說。

王碩感受到了。

甚至，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在此時此刻，要父母親做出支持他的這個決定，有多難。

「不過，在去滬城之前，我們肯定還是要先了解清楚情況，尤其是你在滬城的學習和生活，妥當一些會比較好。」王文軍要求道。

王碩點頭，這是理所應當的。

但他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原本壓在心頭上的一大塊石頭，徹底被卸下來了。

「好啦，別說了，趕緊收拾一下，免得客人來了，家裡還是亂七八糟的。」

王文軍一招呼，許秀英趕忙動手，王碩也趕緊起身幫忙。

……

中午吃過飯後，高懷仁就在馬永成和江鵬舉的陪同下，開車從縣城出發了。

江鵬舉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上指路，順便也介紹一下靈山縣的情況。

實際上，他對王碩所在的村落也不熟悉，只是大致知道一個方向，但出發前，他就特地找人了解了一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山路崎嶇難行，坑坑窪窪，一路顛簸，讓人好不難受。

「同一個省，沿海的幾個城市就挺好，山區就很落後了。」高懷仁滿是唏噓地感慨。

發展足球從來都不是國家最重要的事情。

「有人說，貧窮是巴西足球人才不斷噴涌的動力源泉。」馬永成扯開話題，開玩笑地說道。

「確實，歐洲足球從業者很早就專門在關注和調研這一塊，而歸根結底還是推廣和普及，在巴西，承擔這項任務的是街頭足球。」

說到自己的專業領域，高懷仁也是信手拈來。

「我們國內的訓練更多就是把球員圈養起來，動不動就長期封閉式集訓，青年隊也是如此，但這是錯的，技術練得再好，沒用，你得在球場上用出來，這就需要實戰，高質量高水平的實戰。」

「巴西球員每一個人都是在街頭足球里身經百戰錘鍊出來的，而在巴西基層，街頭足球的場地是五花八門，對手也是千奇百怪，想要脫穎而出，就得適應這種複雜變化。」

這也是為什麼，巴西球員踢球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的原因。

嚴格意義上，他們不是青訓營里培養出來的，而是在街頭足球那種複雜而又殘酷的環境當中，通過一層層的淘汰機制競爭出來的。

這也是為什麼，每一個走出來的巴西球員，都有著非常出色的個人能力。

但在國內，不管是巴西的街頭足球，還是歐洲的社區足球文化，都不具備。

而這也不是單憑高懷仁幾個人，甚至是幾個機構就能辦得到的。

所以高懷仁才要另闢蹊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