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是功臣，還是罪人？
「什麼絕活？」江鵬舉對高懷仁故意賣關子感到氣苦，連忙追問。
「他停球時的感覺非常好，這是因為他從小到大一直都對著車庫大門練球，就像剛才王碩那樣，不停地練，練出感覺了。」
馬永成和江鵬舉恍然大悟。
「范尼的這個特點，讓他的教練意識到，是不是可以把這個身材高大，力量對抗出色的球員，紮根在對方的禁區內，發揮出他停球好的特點，讓他去威脅對方的球門？」
高懷仁說到這裡，用力地拍了一下雙掌，「這一嘗試，徹底激活了范尼，也給他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他發現，自己在禁區內，有足夠的身體優勢，有出色的停球技術，他總能夠停好球后，直接威脅對方的球門。」
「就這樣，他從登博施去了海倫芬，再從海倫芬去了埃因霍溫，一步步地朝著這個方向去努力，最後從埃因霍溫到了曼聯，成為了現在世界足壇首屈一指的禁區之王！」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球迷們會津津樂道於范尼的大器晚成，但專業人士則是會感慨，范尼當年的轉型大獲成功。
時也，命也。
「你的意思是，現在的王碩像當年的范尼？」馬永成明白了高懷仁的意思。
「不，他比范尼更聰明，他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和特點，所以他一邊補短板，一邊練停球，所以，我們不需要像當年登博施的教練那樣，去為范尼謀划，我們只需要支持王碩。」
高懷仁說到這裡時，一陣感慨。
「最近這些年，歐洲足壇的技戰術轉變日新月異，誰能想到，穆里尼奧的波爾圖和德尚的摩納哥能會師歐冠決賽？誰又能想到，穆里尼奧在葡超成功之後，又稱霸了英超賽場？」
「04年的時候，誰又會想到，雷哈格爾會帶著希臘拿下歐洲杯冠軍？而群星璀璨的皇馬連續三年無冠，弗洛倫蒂諾下台，馬上就要進入動蕩期了。」
「范尼這樣的中鋒，前幾年還非常吃香討喜，可現在，已經被弗格森嫌棄了，而羅本和達夫這樣的邊鋒，也開始不再勢不可擋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懂得怎麼去防守他們。」
「羅納爾迪尼奧右腳球員踢左邊前腰，梅西左腳球員在巴薩踢右邊前腰，這又很值得研究和討論。」
說到這裡時，高懷仁也是一聲五味雜陳的嘆息，充滿著唏噓和無奈。
「世界上那些足球強國，他們有著非常多的人才儲備，所以不管戰術趨勢怎麼變，他們都能夠從人才庫里找到適合的球員，可我們呢？」
他高懷仁花了幾年時間，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這群孩子，就是他的全部。
如果這群孩子到了歐洲，適應不了，站不住腳跟的話，那他這些年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我這一輩子什麼都可以沒有，唯獨不能沒有足球，足球就是我的生命！」
高懷仁說到這裡，又是深深地嘆了口氣，「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堅持到底！」
「當年，我說過，我特么絕不相信，14億的中國人裡面，沒有足球天才，現在，我還是這麼說，將來，我還是這麼說！」
馬永成和江鵬舉都聽得很不是滋味。
過去這些年，為了這座足球學校，高懷仁是求爺爺告奶奶，傾家蕩產才辦起來。
之後，為了經營這所學校，他又是千方百計，甚至是受盡了羞辱，四處籌錢，有時候甚至不得不去一些他壓根就看不上的商業站台撈錢。
為此，他沒少被媒體和球迷罵。
哪怕是到現在，多少人都在說，高懷仁害了中國足球，想錢想瘋了。
他沒有結過婚，他沒有孩子，父母都已過世，孤家寡人的，他踢球那些年，賺到的錢，早就夠他舒舒服服地揮霍一世了。
他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這群孩子就是我的希望！」
今天是特訓開營，又喝了點酒，高懷仁說得情緒也有些激動了，眼眶都紅了。
「我高懷仁是中國足球的歷史罪人，還是功臣，就看他們了！」
馬永成和江鵬舉都聽得很是心酸。
菜就是原罪，連呼吸都是錯的。
「別說了，老高，來，喝酒，喝完了睡覺。」馬永成安慰道。
他不像高懷仁那般純粹，但他也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足球。
這群孩子是高懷仁的希望，也是他馬永成的希望。
……
沒有人知道，昨天夜裡，高懷仁和馬永成喝得酩酊大醉，是被江鵬舉送回房間的。
因為次日一早，馬永成又是一副魔鬼教練的樣子出現。
訓練量甚至比昨天還要高，讓所有的球員都大感吃不消，足球學校里更是哀鴻遍野。
但為了即將到來的歐洲拉練，每個人都在咬牙堅持。
就算是註定沒有機會前往歐洲的張小鵬，都在王碩的不斷鼓勵和鞭策下，硬是咬牙堅持。
隨後的幾天，訓練更是不斷升級。
例如，原本的衝刺折返跑是在訓練場，後來改在了沙灘上，甚至還要求所有人都綁上貨車輪胎，拖著輪胎在沙灘上衝刺和折返。
只要想一想都能猜到，這強度有多大。
就這些？
不，教練還想著法子折騰，例如特製了負重的訓練服，讓球員們穿著訓練。
更別說還有健身房的訓練，那有多苦，參加過的人都知道。
球員們都被練得嗷嗷叫，但每個人都在咬牙堅持著。
而他們的身體，他們的意志力，他們的精神，也都在這種艱苦的錘鍊當中，變得越來越強。
尤其是王碩。
他隱隱能察覺得到趙一帆在跟他較勁，而他也樂得如此。
於是，兩人間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過，但不管是在訓練場，還是在訓練之後，他們都拿彼此當對手，都在暗地裡較量著。
訓練之後，王碩去加練了？
趙一帆很快也會安排加練。
王碩去健身房了？
趙一帆也馬上跟過去。
反過來也一樣如此。
在這種無聲，但充滿著火藥味的氣氛下，周圍的球員都感受到了壓力。
原來只有一個訓練狂魔，現在有倆了。
這還給不給人活路啦？
訓練雖然苦，但不過度，所以整個特訓，一周下來，沒有人受傷缺席。
就連跟得最辛苦的張小鵬，都沒出什麼問題。
但在一周之後，特訓營開始迎來了高懷仁精心準備的熱身賽，所有人又瘋了。
……
滬城江東新區運動場。
懷仁足校迎來了特訓營的第一場熱身賽，對手竟然是一支滬城本地很有名氣的次一級聯賽的職業球隊。
主力成年隊！
王碩並沒有獲得首發資格，他跟其他隊友一樣，坐在了替補席上。
吳友強是球隊的隊長，自然是首發了。
趙一帆、林國棟、陳大林、陳小森等人也全都首發。
結果，這群特訓營里精挑細選出來的悍將，在足球場上被這支成年隊給幹得人仰馬翻。
十六七歲的年輕球員，在孔武有力，訓練多年的成年球員面前，身體對抗完全不在一個層級，再加上過去一周，懷仁足校剛剛經歷了魔鬼訓練，身體還沒有調整恢復過來。
突然間遇到這樣強大的對手，直接就在場上被打懵了。
上半場就被幹了個零比三。
到了下半場，對手是留著力氣，但也還是進了一個球。
零比四。
懷仁足校徹底完敗！
號稱技術天才的趙一帆，在比賽里有幾次拿球想要做動作，結果，他平日里自詡不俗的技術，在對手的身體優勢面前，根本發揮不出來。
反倒是悍將林國棟，在中場的幾次拚命防守，頗為亮眼。
其他球員都表現得一塌糊塗。
王碩則是在替補席上坐了九十分鐘，全程旁觀自己所在的球隊被對手狂屠。
當比賽結束后，所有人都返回到更衣室時，高懷仁也沒有批評球隊，只是對比賽里暴露出來的一些比較嚴重的問題進行了分析，但他也提醒所有人注意。
「我知道，這樣的比賽不公平，他們是成年隊，甚至，我特地要求他們必須要全力以赴，因為我想讓你們知道，你們跟國內職業球員的差距有多大。」
「到了歐洲，這種差距會更大，哪怕是你們跟德國的同齡人比起來，在身體上也是非常吃虧的，在這種情況下要怎麼踢，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高懷仁沒有給出答案，而是讓所有人都自己去想。
「接下來的熱身賽對手實力也都不俗，你們要做好連續輸球的心理準備，這對你們而言，也是一次非常寶貴的經驗。」
「2004年的歐冠八強淘汰賽，AC米蘭在首回合主場四比一擊敗西甲拉科魯尼亞，結果在次回合零比四客場慘敗，被超級拉科淘汰出局。」
「比賽結束后，AC米蘭的總經理加利亞尼在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說，這場比賽的教訓會讓他們受益多年。」
「一年之後，AC米蘭一路過關斬將，殺入了歐冠決賽，而在剛剛結束的這個賽季，他們又差一點點擊敗了羅納爾迪尼奧所率領的巴薩，衝進歐冠決賽。」
高懷仁說到這裡時，一臉地嚴肅認真，明顯不是在說笑。
「輸球，有時候比贏球更能幫助我們進步，除非你們能一直在豪門，在強隊裡面效力，否則的話，你們要試著學會去接受失敗，因為對於歐洲絕大多數的球隊來說，輸球是很正常的事情。」
「孩子們，好好享受你們接下來的幾場殘酷的考驗吧！」
說完，高懷仁轉身走出了更衣室，留下了身後那一群目瞪口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