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生產隊的懶驢
首場零比四,慘敗!
第二場,零比四,還是慘敗!
第三場,零比三,依舊慘敗!
特訓營連續踢了三場,對手全部都是滬城和周邊地區的成熟的職業球隊,而且都是一線隊主力,全力以赴地跟特訓營踢熱身賽。
作為一群十六七歲的少年,跟二十幾,甚至三十左右,正值身體巔峰的成年人對抗,根本不可能佔到什麼優勢,哪怕是像吳友強和林國棟這種,都占不到便宜。
更別說是趙一帆這種技術出眾,但身體羸弱的球員了。
一輸再輸,球員們都備受打擊。
這群同齡人里的佼佼者,足球學校里的天之驕子們,第一次遭受到如此慘痛的打擊。
他們突然發現,整個世界似乎都對他們充滿著惡意,充滿著質疑。
更令人費解的是,高懷仁從頭到尾都沒跟他們說點什麼。
每一場比賽結束后,他都會分析比賽情況,例如我們身體很吃虧之類的。
更多的還是給予鼓勵。
他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太好的辦法,畢竟身體對抗的差距確實很明顯。
接二連三的慘敗,讓球隊的士氣大受打擊。
整個懷仁足校的空氣中似乎都沒有了往日的歡愉,充滿著一種濃郁得難以化解的陰鬱。
這一點,教練們在每天的訓練當中都感受得到。
在踢完第三場的熱身賽后,馬永成覺得,情況不能再繼續這樣惡化下去了。
「我們接下來要前往德國拉練,需要想辦法提振一下球隊的士氣。」
其他人也都認同馬永成的說法,一直這麼輸,士氣都輸光了。
「最起碼,我們要告訴他們,遇到這種情況要怎麼去踢球。」馬永成氣苦地說。
「怎麼踢?」高懷仁不答反問。
「身體吃虧,但我們的技術和傳接球能力不錯,我們應該調整戰術,讓球員們改變自己在球場上的踢法……」
沒等馬永成說完,高懷仁搶著反問了一句,「那下次碰到一支技術比我們出色的球隊呢?」
馬永成語塞。
「到時候,你再去告訴他們,怎麼踢?」
高懷仁的反問讓在場所有人都無言以對。
「我們這群孩子真的很好,很乖,不管是趙一帆這種孤僻的,陳小森這種跳脫的,吳友強這種沒什麼追求的富二代,他們都很聽話,都是好孩子。」
這一點,所有人都認可。
就算他們平日里會吵架,會拌嘴,甚至有時候會推搡,但沒有誰是壞胚子。
「但在足球場上,聽話、順從、乖巧,這些通通都沒有用,足球場不需要這樣的乖孩子。」
「正如我之前所說,巴西球員為什麼個人能力強?為什麼他們能夠這麼有創造性?因為他們從小就在各種各樣的複雜環境中成長,應付各種各樣的對手,他們知道在足球場上要怎麼踢球,也從來不會去乖乖地聽教練的安排。」
「教練,哪怕是世界上最好的教練,他們都沒有足球場上的球員懂得踢球。」
在世界上,有很多偉大的球員轉型而來的主教練,例如貝肯鮑爾、克魯伊夫、弗格森、安切洛蒂等等,但他們都局限於自己的位置。
例如貝肯鮑爾,他能教拜仁的前鋒怎麼射門嗎?
克魯伊夫能教巴薩的中衛一對一防守技巧嗎?
答案是,不能。
「在歐洲,甚至在全世界,沒有哪一個教練會因為你聽話,就讓你首發,他們讓你首發,讓你上去踢球,只有一個標準,你能不能完成他的戰術要求?」
「當你的球隊,碰到一群身體比你出色的球員時,你的教練希望你在球場上過掉對手,打開局面,他沒有辦法手把手地教你怎麼做,這需要你自己去想辦法,去臨場發揮。」
「但我們的球員,現在還缺乏這樣的意識,他們缺乏獨立自主的思考,這是非常要命的,甚至,比他們在身體上的劣勢更加致命。」
高懷仁的這番話直指問題的核心。
這其實不是懷仁足校一家的問題,而是整個國內足球大環境的問題。
比賽踢得太少太少了。
甚至,很多時候,一些優秀的外教來到國內執教,他們會發現,國內的球員在球場上,在他的戰術體系里,完全不知道怎麼踢。
這是非常糟糕的。
可到了歐洲呢?
「知道菲利普·拉姆嗎?」高懷仁問道。
馬永成點頭,其他人也都認識。
「他青年隊是踢后腰的,後來逐漸往後退,踢右邊後衛,在他還是個新秀,被拜仁租借去斯圖加特效力的時候,左邊後衛欣克爾受傷,主教練馬加特問他,你能踢左路嗎?」
「拉姆之前從來就沒有踢過左路,是從來沒有,連一分鐘都沒有,也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左路應該怎麼踢,跟隊友應該怎麼配合。」
「當機會來臨時,拉姆毫不猶豫地回答,可以,沒問題!」
「他連續踢了幾場左路,甚至包括對陣曼聯,凍結克里斯蒂亞諾·羅納爾多的那場比賽,他從此就站穩腳跟,並逐漸踢出名堂。」
高懷仁的意思非常清楚,沒有人會教你怎麼去踢球的。
尤其是在歐洲聯賽。
沒有教練會告訴你,上去之後,怎麼去過掉對手,他只會問你,上去之後,你能不能過掉對手?
可以,上;不行,滾蛋!
很多人都會產生疑問,為什麼世界足球先生和金球獎總是前場球員拿?
原因很簡單,因為進攻比防守更難,而且是難上很多很多倍的那種。
否則的話,足球的進球為什麼會這麼少?
而進攻和組織里最最重要的,就是創造性。
創造性則是來自於自己獨立自主的思考。
這是特訓營這群球員所欠缺的。
或者說,他們都沒意識到這種能力的重要性。
高懷仁比誰都著急。
……
三場熱身賽,王碩一分鐘都沒上。
他就坐在板凳上,看著隊友們一場接一場地輸。
對於高懷仁的決定,他倒是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因為他初來乍到。
這些球員都在一起訓練了四五年時間,王碩沒來由一來就踢上比賽。
更何況,經過了大半個月的特訓,他現在只是跟上球隊的訓練節奏,表現也談不上有多出彩,自然也不會平白無故地給他機會。
至於張小鵬,他更是連替補席上都坐不上。
但這反倒讓他們置身事外,因為球隊連續輸球,跟他們沒什麼關係。
只是在看到隊友們一個個都垂頭喪氣,感受到特訓營里那種令人窒息的壓抑,王碩還是很不舒服。
尤其是在輸掉第三場比賽,回到足球學校,大家都在休息室里,有人開始在互相抱怨,甚至是埋怨教練們怎麼都沒給出一些明確的調整指令。
聽弦外之音,似乎是在擔心高懷仁和馬永成的執教能力。
畢竟,從國家隊退下來后,高懷仁的執教能力就受到了舉國的質疑。
很多人,包括吳友強、林國棟和大林小森等人都給予反駁,趙一帆更是直接諷刺隊友,自己沒本事就別怪其他人。
結果,不用多說,當場就激烈地爭吵了起來。
最後還是吳友強出面,安撫了所有人。
「我相信,高指導這麼安排,肯定有他自己的用意。」吳友強非常篤定地說。
絕大多數人都紛紛點頭,但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是特別信服。
連續輸球,很多問題都暴露出來了。
就在所有人爭吵過後,短暫的沉默時間裡,王碩突然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你們聽說過,驢拉磨的故事嗎?」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
驢拉磨?
誰聽說過這個故事?
「王碩,這時候你說這個幹什麼?」陳小森最是機靈,相處一段時間后,他發現王碩的話不多,但一般都是言之有物。
「故事其實很簡單,生產隊里的一頭驢,每天的工作就是負責拉石磨盤,它覺得自己特別特別辛苦,每天不停地工作,從來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可偏偏,它還不受重視,飼料是最差最少的。」
眾人還是沒有聽明白。
「王碩,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有人語氣不善地問。
「我想問的是,為什麼這頭驢會這麼不受重視呢?它明明是這麼努力,這麼勤奮在工作,為什麼主人還是不重視它呢?」
眾人還是面面相覷。
「為什麼?」張小鵬恰到好處地問。
「因為它只知道繞著石磨盤在打轉,它所謂的努力,所謂的勤奮,都僅僅只是如此而已,就算它忙碌到,連抬起頭,看一眼周圍的世界的時間都沒有,那又怎麼樣呢?」
「它不還是在拉磨嗎?」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王碩話里的深意。
看起來勤奮,實際上很懶惰。
懶于思考!
有些人甚至已經隱約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生產隊的驢只是埋頭拉磨,所以不管它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勤奮,它還是不會受到重視,因為它缺乏自己的思考,它的這份工作沒有任何技術含量,是頭驢都能幹,換誰來都一樣。」
「足球場上的球員也是如此,要是不想成為生產隊的那頭驢,那就要擁有自己的思考,想一想,自己能為球隊提供什麼,想一想自己能做到什麼,碰到不同的對手,多想一想自己應該怎麼做,怎麼調整和改變。」
「一味地只知道拉磨,那是懶惰的努力,也是最沒有價值的勤奮。」
話說到了這份上,王碩的意思已經挑得非常直白了。
在場的所有人也都聽懂了。
王碩的言下之意,其實也是在告訴所有人,不能總是等著來自教練的安排,應該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多思考多琢磨,研究如何才能發揮出自身的優勢。
一個人是如此,一支球隊也是如此。
搞明白之後,眾人看向王碩的眼神頓時都變得不一樣了。
尤其是趙一帆。
王碩首次從趙一帆的眼神里看到了驚訝。
驚訝中隱隱還頗為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