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這種體現在史書之中的情意綿綿,當然也是為了展示,自己推翻侄兒的皇位,登基稱帝,並不是在謀朝篡位,而是有其法統所在的。】
眾皇子們不禁冷哼一聲:
爸爸愛你?屁話,太子大哥我比不上,你我還比不上?除了太子大哥,爸爸真愛的明明是我!
他們集體看向朱元璋,雙目中迸射出濃濃的希望光芒:
大哥走了,爸爸,再愛我一次!
朱元璋被看得眉頭亂跳。
而後朱樉琢磨琢磨,提出疑問。朱樉雖然殘暴,卻並不愚蠢。正如朱元璋的晚年,雖然多疑暴戾,頭腦卻沒有壞掉,相反越發老辣精明,可謂是老而彌堅。
「不對吧,你就空口白話說句父皇愛你,就有法統了?就敢造反了?你到底是怎麼造反成功?難不成趁著來朝拜見的時候,效仿玄武門之變……」
「可笑,允炆連我死了都不讓你們來奔喪,豈會給你們『玄武門』的機會。」朱元璋想也不想,直接否決。
朱允炆欲言又止。
雖然皇爺爺是在為我說話,但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當然,這些史書上的記錄,充其量只是給法統做了一些小小的註腳。真正的最早法統根源,還是源自於洪武大帝編纂的《皇明祖訓》。】
朱元璋眉頭一皺。
什麼《皇明祖訓》?只有《祖訓錄》。
但他將這四個字又在心中多番琢磨后,眉頭反而展開。《皇明祖訓》好,有氣勢!決定了,從此《祖訓錄》就叫《皇明祖訓》了!
【《皇明祖訓》中有這樣一條規定,說,如果天子繼位之後,朝中有奸佞干政,那麼親王要整兵待命。等到天子發密詔給諸親王的時候,諸位親王就可以帶兵進京,討伐奸臣,匡扶社稷了。不得不說,洪武大帝為了後世子孫穩坐江山,也是殫精竭慮,籌謀深遠的。】
眾皇子不免讚歎:「父皇雄才大略,英睿非凡!」
朱元璋在心中亦是自負,不禁動了動腿腳,想著:咱這一生,多是吃苦,可苦是有盡頭的,咱多吃了苦,你們就可以少吃苦。咱這輩子,就是為老朱家當牛做馬的命啊。
這光幕持續得已經有些久了,看上去還要持續得更久。朱元璋如今身體不比從前,內侍們早就安排了椅子在旁邊,如今朱元璋一動,他們趕緊搬來椅子,殷勤上前,扶著朱元璋坐下休息。
這時,光幕一晃,自天空向下俯瞰,出現黃沙漫天,旌旗飛旋,人持戈,馬披甲,浩浩蕩蕩,洪流般往前衝擊的畫面——
【可惜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永樂大帝正好久借著這條祖訓,打出了『清君側,除奸佞,靖國難』的旗號,在北平舉兵造反,發動了靖難之變。】
大家先被這高空俯瞰、氣勢恢宏的畫面弄得心馳神往,不住慨嘆,接著他們意識到這段話在說什麼了。
正要坐下的朱元璋歪倒。
靈堂跟著炸鍋。
「什麼,你從北平起兵造反?你多少兵,朝廷多少兵,朝廷一發大軍,你不就完了?還有水師呢?你想打到南京,不可能沒有水師,你會水戰嗎?你的兵會水戰嗎?你別說船了,一塊板都沒有!」
靈堂一時嘈雜,種種聲音混雜其中,無論如何,大家之前對朱棣造反的設想都來自於「燭影斧聲」,了不起就是「玄武門之變」,前者單對單,後者小規模,沒料到消息一出,這天下朱棣居然是舉兵打下來的!
這豈不是太/祖之風,此子肖我?
就算我們知道朱棣挺能打,之前還把乃兒不花給生擒活捉了,但想想雙方賬面實力差,想想北平與南京的地里距離,山川險要,真是豈有此理,絕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吧?
一片精神風暴呼嘯肆虐之後的狼藉中,朱樉盯著朱棣:「老四,你打的?」
朱棣含糊道:「可能是吧。」
朱樉:「怎麼打的?」他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哎呀,老四都可以,我豈不是……仔細想想,我覺得可能還是不可以。正因為我不可以,所以老四是怎麼可以的?!
朱棣:「……」
我又怎麼知道呢?
朱棡從另一個角度指出問題:「父皇這條祖訓中說,有皇帝密詔才能奉詔入京,皇侄給你詔命了?然後你一不做二不休,趕了奸臣之後,還把皇侄給趕下寶座?」
朱棣委婉說:「我覺得我不是這種人。」
然而其他皇子看他的眼神告訴他:我們覺得你就是這種人。
還好光幕很快揭秘答案:
【自然,祖訓中的天子密詔,朱棣是沒有的。畢竟建文帝削藩,削的就是朱棣這群藩王,又怎麼會再給朱棣密詔,讓朱棣進京來和自己作對呢?父皇祖訓很好,對我有用抄下來,對我沒用放一邊。】
眾皇子皇孫們一時訕訕。雖然光幕是在說朱棣,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有被內涵到的感覺。繼而他們恍然大悟,不再針對朱棣,改為對朱允炆怒目而視:
好小子,削藩!父皇走了,你就敢來你叔叔們頭上動土了?
削藩,也不意外。
老朱面無表情瞧了眼朱允炆,再無悲無喜瞟了眼朱棣,在椅子上坐好,繼續等待後續內容。
【人很難背叛自己的階級;通俗的說,屁股決定腦袋。是皇帝,就想要中央集權。中央集權就得削藩,區別只在怎麼削。】
老朱不動聲色,底下的皇子們也不敢炸刺,只好於焦急之中耐著性子等待。
【這裡必須科普一下,明朝的藩王政策與漢不同,沒有實際的封地,沒有行政權,財政權,只有軍權和某些司法優待,而軍權又受到中央的轄制。事實上,明朝初年,外部勢力強大,而北方又因為連年征戰,十室九空,洪武大帝再吸取宋朝虛弱的教訓,讓眾位兒子帶著兵過去,主要目的是拱衛中央,抵禦蒙古——或者說騷擾蒙古,次要目的是修生養息,建設發展。洪武大帝之所以給各子分封,除了他拳拳愛子之心外,還是有很深遠的考慮的。他分封之後,有朝臣上奏,說這樣分封對中央很危險,朱元璋還直接把人給乾死了。】
這倒是些廢話,朱元璋不想多聽。
還能有人比朱元璋自己更了解朱元璋嗎?
可惜下句話就證明了朱元璋確實不了解朱元璋。
【這大臣死得可惜了,因為在洪武三十一年的時候,也就是朱元璋臨死那一年,朱元璋就削藩了。把親王五萬石的俸祿降為一萬石。】
老老實實的兒子們老實不了了。
五萬石的錢糧變成一萬石,一下砍去了八成,是個人都受不了啊!
再想想時間,還有什麼不明白了?
皇子一夥頓時哭聲震天,這哭得可比剛才給朱標哭大聲多了:「父皇啊,皇孫是你的孫子,我們不是你的孩子嗎?就為了讓皇孫安心,你就削得兒子們飯都吃不了,衣都穿不了?你真的忍心嗎?兒子為您扛過槍,兒子為您流過血啊!」
朱元璋:「……」
看著一眾兒子齊心合力,老朱一時也是老虎發不出威來,頗有訕訕。
【朱元璋的這種削法,一方面可以讓中央財政更健康,不必因過多的宗室俸祿吃緊,另一方面,養兵是要錢的,親王們沒有過分充沛的財力,自然很難養得起更大規模的兵。這是通過財政的方式再次鉗制藩王們的軍權,使之不會脫離主幹。朱元璋要的是強幹弱枝,決不是完全修剪分枝。】
興趣愛好在於文學和植物的周王朱橚聽到這裡,忍不住說:「父皇,我其實不愛打仗……」又轉而對朱允炆說,「大侄子,你真擔憂的話,我們不妨換一換吧。」
換一換,怎麼換?
看朱元璋並沒有呵斥,就有其他皇子秒懂,混在周王的聲音后嚷道:「我也是,我可以交出軍權,能不能換回五萬石。」
「什麼換回五萬石,這點出息!是保住我們的五萬石,再多加點!」
朱允炆還能怎麼辦?他現在又不是皇帝,連太孫都不是,禮法輩分在,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唯唯諾諾,連連保證:「叔叔們,您放心,我不敢,不敢……」
朱元璋看鬧成這樣,不耐煩拍拍椅子:「行了行了,都閉嘴。」
皇子們看老爹不耐煩了,也頗有眼色,改哄鬧嚎啕為啜泣,收放自如。
光幕繼續:
【等到建文帝上位當了皇帝,他的想法就又和洪武大帝不同了。他一沒有外戚,二沒有軍功,三不像爸爸朱標那樣和祖父共用一個文臣班底。
他眼看著遮蔽了明帝國大半個北方手握重兵的叔叔們,心中的主要焦慮,自然不是邊患,而是自己這皇位能不能坐得穩。他當皇太孫時,就曾問過黃子澄如何削藩,當了皇帝,更是把它當成了頭等大事。削,必須削,削他丫的!
皇帝一發話,大臣們紛紛貢獻想法。
卓敬建議直接改封。高巍請求「加恩」版推恩,讓北方的藩王子弟,封去南方,南方的,封來北方,再三不五時問問,識相的給點嘉獎,不識相的揪揪小辮子,三次以上廢掉。】
「哼,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朱樉冷嗤一聲,表示自己又不傻,是不會吃這套的。你這種假惺惺的表面工程,當誰看不出來?還想我感恩戴德?做夢!
【建文帝兩種都沒有採納,他恐怕覺得用政治解決藩王問題太慢了。於是他選擇了齊泰、黃子澄的另一種建議。】
這兩傢伙。朱元璋想。還不錯。會出些好建議吧?
「看你小子還能玩出什麼花樣。」朱樉斜眼。
【他選擇用武力解決政治問題——武力削藩。】
「我%&*%&……」朱樉。
皇子們憤怒得太早了。
【此時是洪武三十一年的八月。就在兩個月前,朱元璋剛剛過世。首當其衝的,就是周王。因為被10歲的兒子告發謀逆,削為庶人。】
晴天霹靂。
朱橚還沒聽完就昏了過去。
【可憐的周庶人,明明只是個明朝的植物學家,就因為他是朱棣的同胞兄弟,就被殺雞儆猴剪除羽翼了。不但一家老小被打發去雲南蒙化,據說吃的飯都是從牆洞里送。後來朱允炆怕他自殺,又押送回鳳陽的宗室專屬監獄。】
good!
【十一月,齊王因「多行不法」削為齊庶人,關押在京城。第二年,即建文元年1399年正月,代王因「貪虐殘暴」削為代庶人,關在大同。四月,湘王被告「私印寶鈔,謀取暴利」。與乖乖束手就擒的齊王代王不同,湘王憤然道,身為太/祖之子,豈可受奴僕侮辱?於是緊閉宮門,帶著全家自焚而死。】
great!
【如此慘烈之舉后,建文帝還給他上了個惡謚,戾。再后兩個月,又把岷王給削了,統統是一削到底,這與其說削藩,不如說廢藩,來得更加直接和形象吧。畢竟漢景帝時期的削藩,也就只是削了劉濞一部分地,還沒徹底削完,就導致了七王之亂,是絕對沒有像建文帝這樣深情關愛的。】
unbelievable!
描述這段內容的時候,光幕里傳出了他們聽不懂的音律和音節。雖然聽不懂,卻聽得異常生氣,好像被人用歡快的調子接連捅了三刀,一刀入心一刀入腦還有一刀斬
原本老老實實聽著這些,除了剛才搖旗吶喊幾聲保護利益外,也沒怎麼炸的湘王朱柏這時終於不能淡定了,他跳起來對朱允炆怒目而視,此時自他眼中朝朱允炆噴出的跳動怒火,恐怕並不遜於歷史上燃盡他全家血肉的熊熊火焰吧。
但他沒有更多的舉動了,因為老朱自此終於大怒。
「鱉孫,你爺死了還不到一年,你削廢了我五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