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這是什麼話?還有,這女人怎麼認識她?
就在宋書玉疑惑,想問個明白時,門忽然被人從外面用力撞開了,緊接著一個頭上、肩上都是雪,眼睛紅通通的婦女沖了進來,擠開宋書玉,激動地撲到病床上:「春麗,你沒事吧,你真是要嚇死媽了!」
隨後又有好幾個家屬湧進病房關心病人的情況。
宋書玉被擠到了門邊。
宋建國連忙把她拉出來:「齊家人來了,讓他們自個兒照顧自家閨女,你別忙活了。」
「我明白了。」宋書玉點頭,眼睛越過人群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姑娘,笑問道,「叔,我看他們家房子不錯啊,灶房怎麼塌了?」
宋建國已經搞清楚了來龍去脈:「齊大遠家去年把正房推倒建了磚瓦房,灶房、茅房那一排的偏房沒建,而且還把灶房挨著正房的那面牆給推了,相當於灶房只有三面牆承重,這大雪一壓,承受不住就倒塌了。也得虧是大白天,人多光線好,不然他家閨女就危險了。」
宋書玉若有所思,齊大遠,姓齊,名春麗,原來是她啊,難怪瞧著眼熟呢,原來年輕時候的齊春麗長這樣。
宋書玉眼底閃過一抹嘲諷的笑意,轉瞬即逝。
宋建國沒留意到,抹了把臉說:「書玉,齊家人來了,這裡沒咱們什麼事了,我跟他們交代幾句就走。你先回去吧,苗嬸他們肯定很擔心你,剩下那兩隊比較近,下午我帶人去轉一圈,你就別來了。」
他們都是一隊,一隊跟二隊中間就隔了條馬路,站在家裡就能看到,若有什麼事,馬上就能聽到風聲,確實也不用特意跑一趟。
宋書玉知道這是宋建國照拂她,領了這份好意:「行,下午我就不去了,要是有什麼事,叔你在院子里喊我一聲。待會兒我跟你們一起走吧,順便跟齊家姑娘說兩句話,剛才我給她解扣子,嚇到她了。」
左右就幾分鐘的事,宋建國沒反對,點了點頭。
等醫生過來看完齊春麗的情況后,他帶著宋書玉再次進了病房。
齊春麗人已經醒來,沒什麼大礙了,齊家人也放鬆了下來,齊大遠連忙殷勤地掏出煙盒,遞了支煙給宋建國,感激地說:「宋書記,今天可真是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啊,我們家春麗不知道還要遭多少罪。」
宋建國擺手推辭:「都是一個村的,姑娘沒事就好。回頭雪化了,將你家偏房重新弄弄,安全第一。」
「是,是,宋書記你教訓得是,都是我們的疏忽。」齊大遠一個勁兒的道歉。
這時候,村支書的權力非常大,大的如徵兵招工上工農兵大學這樣的好事要宋建國點頭,小的如上工安排、工分計算等等,也都要過宋建國這一關。因此齊大遠的態度格外諂媚。
宋書玉沒心思聽齊大遠吹捧,她的目光直直落到了齊春麗身上。
齊春麗虛弱地靠在病床上,臉色很白,似是察覺到宋書玉探究的目光,她抬頭瞥了一眼又快速垂下了眼瞼,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被子。
這動作有些心虛,而且似乎不想面對她。
但宋書玉沒記錯的話,哪怕是一個大隊的,但一隊和三隊中間隔了兩個小隊,距離頗遠,因此兩隊來往也不是很多,所以她們倆這時候還沒正兒八經地見過面。
齊春麗不但能脫口而出叫出她的名字,還似乎不願見到她,這愈發肯定了宋書玉的猜測。
為了進一步確定這點,她笑盈盈地上前,語帶關切地說:「齊春麗,你沒事吧?剛才我之所以脫你的外套,是醫生說你穿著濕衣服容易感冒,嚇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齊春麗還沒開口,旁邊的齊母唐蘭立馬站了起來,熱情地拉住宋書玉的手:「這不是為了我們家春麗好嗎?書玉,今天可真是太謝謝你了,等改天春麗的病好了,我再帶她上門道謝。春麗,還不快謝謝書玉,要不是書玉將你挖出來,你還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呢。」
齊春麗抬頭,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宋書玉,抿了抿唇:「謝謝。」
兩個字說得又輕又快,不仔細都聽不出來。
說完,她拉起被子蒙住頭,隔著一層被子,瓮聲瓮氣地說:「媽,我頭痛,想睡一會兒。」
宋書玉明白了,這話哪是說給唐蘭聽的,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她目的已經達成,也不在這討人厭,識趣地說:「嬸子,我們就不打擾春麗休息了。」
唐蘭有些尷尬,笑著說:「好,今天春麗不舒服,衛生院也不好招待大家,我就不留你們了。書玉,今天真是謝謝你們啊。」
宋書記那邊也談完了,齊大遠將他們送出了病房。
病房裡安靜了下來,唐蘭將蒙在齊春麗額頭上的被子拉下,看著女兒憋紅的臉,瞭然地說:「這就是跟趙文軍定親的宋書玉吧?」
齊春麗不說話。
唐蘭知道自己說中了,撇了撇嘴:「趙文軍倒是好福氣,都斷了腿還能找到宋書玉這麼好條件的……」
「他的腿沒斷,只是受傷了,會好的。」齊春麗不滿地反駁。
唐蘭氣得指著她的額頭:「我就知道你沒死心。春麗,你可別犯糊塗,魯斌家多好的條件,嫁過去以後你也能跟著吃國家糧,不比在地里刨食強啊?趙家這個火坑,你跳出來了,就別再傻乎乎地跳進去,而且趙宋兩家都定親了,他們倆很快就要結婚了,你可別傻乎乎地摻和進去,把自己的名聲搞臭了。」
要論先來後到也是她先,齊春麗不服氣,但腦子裡現在亂鬨哄的,頭痛,她索性閉上了眼睛:「我心裡自有成算,媽,你要看長遠點,別就盯著眼前這點好處了。我頭痛,睡一會兒,這事回頭再說。」
她得想想,到底該怎麼辦。哎,她要提前重生兩個月,重生在還沒跟趙文軍分手的時候該多好。
***
宋書玉推開門,劉桂芝立馬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活,迎了上來,拿毛巾拍她身上的雪花:「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你這孩子弄了一身濕,趕緊把襖子脫下來烤烤。」
宋書玉換了身乾淨的棉襖后就苗秀英拉到爐子旁邊烤火:「書玉,烤一會兒暖暖手,你媽特意給你做了生薑紅糖水,你一會兒多喝點,去去寒,省得感冒了。」
劉桂芝已經利落地將溫在灶上的薑湯端了過來,遞給宋書玉:「趕緊趁熱喝。」
宋書玉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甜甜的,帶著一股生薑的辛辣味,味道有點沖,但喝下肚,確實暖和。
一搪瓷缸子薑湯喝完,她渾身都熱了起來,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旁邊的苗秀英拿著根木棍從爐子里掏出一把烤得焦酥的花生,推到宋書玉面前:「你小時候最喜歡的烤花生,奶奶特意給你留的。」
「奶奶,我都長大了,你還把我當小孩子呢。」話是這樣說,宋書玉還是拿起花生用力一捏,殼就破開了,露出裡面飽滿香酥的花生米,她扔進嘴裡嚼了嚼,還是記憶中的味道。
雖然後來有錢后,她吃過很多炒花生、酥花生米,但她最懷念的還是奶奶在火爐子里給她烤的花生。
劉桂芝把留的飯也端了過來,籃球那麼大一盆,滿滿的,放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宋書玉幹活厲害,吃飯也厲害,飯量跟青壯年男人不相上下。
祖孫三代人坐在火爐旁邊烤火邊聊天,劉桂芝問:「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宋書玉邊吃東西邊把齊家的事講了。
「難怪忙活到這時候,人沒事吧?」苗秀英關切地問道。
宋書玉喝了一口玉米糊糊,點頭:「沒事,人已經醒來了,醫生說再觀察一天就可以回家了。」
「那就好,今年這雪真是太大了,得虧這幾年年景好,家裡有餘糧,不然這日子就難過了。」苗秀英感概道。
可不是,宋書玉還記得三四歲時餓肚子的事,大雪紛飛,那時候餓死了多少人啊。她端起盆,仰頭喝玉米糊糊,喝完后,又用勺子將盆底的糊糊都刮下來吃了,最後盆底光溜溜的,跟舔過一樣乾淨,不浪費一丁點糧食。
見她吃完飯,苗秀英提起了葛慧玲今天來的事:「她說昨晚文軍痛了一宿,這不去醫院看看不放心,萬一腿留下什麼後遺症,以後可咋整。但外頭冰天雪地的,到縣裡又這麼遠,你一個人我跟你媽也不放心,要不讓你媽去跟趙家商量,讓趙家派個兄弟陪你一塊兒送文軍去醫院,這樣路上也有個人替把手,多少有個照應。」
這是婆媳倆中午商量出來的。
趙文軍的腿不能不管,不然以後入贅到他們家也是負擔。但也不能什麼都壓在他們家書玉身上,趙文軍還有兩個兄弟呢,他以前在部隊的津貼可沒少補貼這兩兄弟,現在他們怎麼也要派個人出來幫忙才行。
宋書玉揉了揉額頭,奶奶不提,她都忘了趙文軍這會兒腿還受著傷呢,畢竟這對她來說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哪還記得清楚這些細枝末節的事。
見宋書玉不說話,劉桂芝唯恐女兒逞強犯倔:「你可別犯傻,雪下得這麼厚,二十多里地可不輕鬆。趙文軍就是入贅咱們家,也不可能跟家裡斷絕關係,以後不認他娘老子兄弟了,那他還是趙家的兒子,趙家沒道理什麼都不管,把這擔子都壓到你身上。聽見沒?你不好說,媽去替你說,左右要讓他們趙家派個人出來。」
她家書玉最是護短執拗,凡是被她認定是自己人的都掏心窩子的對人家,再苦再累都不吱一聲。
她年輕的時候真傻啊。
宋書玉笑了笑,正想開口,門外又響起了葛慧玲尖銳的聲音。
「嬸子,嬸子,聽說書玉回來啦……」
劉桂芝從鼻孔里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去開門:「她消息可真靈通,書玉剛吃完飯,她就又來了。」
咳咳咳……
宋書玉按著胸口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
等葛慧玲進門就看到宋書玉坐在小凳子上,咳得滿臉通紅,像是要將心肺都給咳出來似的。
「哎呀,書玉,你這是咋啦?」葛慧玲連忙問道。
劉桂芝和苗秀英都很意外,剛才書玉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咳了起來,還咳這麼凶?
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但兩人不可能拆自家人的台。
劉桂芝連忙擔憂地說:「我們家書玉肯定是感冒了,跟著宋書記他們在外頭走了六七個小時,她這小身板哪裡吃得消啊。」
宋書玉吸了吸鼻子,又打了個噴嚏:「可能是吧,頭有點痛,腦子暈乎乎的,鼻子也有點堵。」
這不就是感冒的癥狀。
苗秀英趕緊用手背探了探宋書玉的額頭:「哎呀,這額頭有點燙,怕是發燒了。你這孩子,受凍感染了風寒怎麼不說一聲?趕緊去床上歇著,讓你媽找找家裡還有沒有頭痛粉。」
婆媳倆直接上手,將宋書玉推進了屋,苗秀英跟著進去照顧宋書玉,留下劉桂芝招待葛慧玲。
劉桂芝一臉擔憂地說:「親家,你們家裡有沒有頭痛粉,借兩包給我們應應急,這都兩點多了,一會兒天都要黑了,萬一書玉半夜燒起來,可咋整啊。」
「沒有。」葛慧玲一口拒絕,臉色有些不好看,宋書玉這情況今天是沒法送文軍去城裡看病了,她有些不甘心,「書玉身體一向很好,怎麼就感染風寒了呢!」
劉桂芝愁眉苦臉地說:「今兒個天剛亮,她就出去,跟著宋書記他們跑了幾個小隊,又是救人,又是去衛生院的,折騰到兩點才回來,就是鐵打的也吃不消啊。這孩子,可真是要讓我和她奶奶擔心死!」
話說到這份上,葛慧玲也實在是不好開口,扯了扯嘴角:「你們別擔心,書玉年輕,恢復快,睡一晚就好了。我就不打擾書玉休息了,明天再來看她。」
劉桂芝沒有挽留,客客氣氣地將她送了出去,關上門,回到家就看宋書玉好端端地坐在床上,跟她奶奶聊得正歡呢,哪有半點生病的跡象。
劉桂芝眼底閃過一抹瞭然,直接坐了過去,看著宋書玉:「咋回事?趙文軍的事以後咱還管不管?」
「我打算退了這門親事。」宋書玉纏著手裡的毛線球,緩緩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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