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這事太突然了,一點徵兆都沒有,婆媳倆都吃了一驚。
對視一眼,劉桂芝開口道:「書玉,你怎麼突然想退親?」
現在兩家定親的事都傳遍了,退婚也得有個正當理由,不然就是結仇,回頭傳出去,別人也要議論她家書玉。
苗秀英也有這個顧慮:「是啊,書玉,你今天出去是不是聽人說什麼了?」
不然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不待見趙家了。
宋書玉不答反問:「奶奶,媽,你們不願意我退親嗎?」
這可問住了婆媳倆,兩人思量片刻,交換了一個眼神,苗秀英放下手裡的針線活,握住宋書玉的手說:「書玉,你要退親,我跟你媽不反對,但你得答應我們一件事,以後咱不招婿上門了。」
本來上門女婿就不好招,來的都是歪瓜裂棗,宋書玉這退了親,名聲上多少有點瑕疵,以後再想招婿,男方的條件只會更差,多半還不如趙文軍。
苗秀英婆媳本就不願委屈宋書玉,因此趁機提出了讓宋書玉以後好好找個婆家嫁出去,憑她們家書玉的相貌人品,肯定能找個不錯的人家。
劉桂芝也是這個意思:「媽才過完年才四十歲,還年輕著呢,不用你管,至於你奶奶,有我照顧。你就嫁附近,想回家就回家,有什麼事,我託人找你就是。你要給媽養老送終,也不一定要住一塊兒,你看這有兒子的也不少分了家。」
宋書玉眼睛有些酸澀,兩輩子,奶奶和母親都是這世上最愛她,也最為她著想的人。
她們捨不得她受委屈,她又何嘗捨得拋下她們?
這年月在鄉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逢年過節、長輩生日,能買點東西回去看望父母就不錯了,想要像兒子一樣孝順父母,每年給父母定額的糧食,生病出醫藥費,去醫院伺候,幾乎不可能。
而且嫁到別人家當媳婦也不自由,很多公婆不願分家,把持著家裡的財權,掙的工分,賣的東西,一年的收入都掌握在公婆手裡,媳婦手上是沒幾塊錢的,就是想孝敬自己的父母也有心無力。
宋書玉不可能讓自己落入這種境地。
奶奶和母親都青年喪夫,含辛茹苦地將她拉扯她,她一定要讓她們有個幸福安康的晚年。
所以嫁人是不可能嫁人的。
至於她的婚事,從昨天早上醒來,恢復了上輩子的記憶開始,她就一直在思量這事,如今心裡也大致有了思路。只是這想法有些驚世駭俗,保守的奶奶和母親是肯定不會同意的,所以還是別說出來嚇到她們了。
宋書玉避重就輕地說:「這事以後再說吧,要是沒合適的,我不會招贅上門的,你們就別擔心了。至於我為什麼想跟趙家退親,奶奶,媽你們也看到了,趙家是什麼樣的人,跟這樣的人結親不是一件好事。雖說趙文軍是招贅上門,但你們也說了,他很孝順老實,兩家隔這麼近,咱吃點好的,他不孝敬他爹媽啊?他爹媽有點什麼事不找他啊?」
「媽,我看書玉說得對,趙文軍雖是個好的,但架不住他家裡人不像話。葛慧玲是啥樣的人你都看見了,她兩個兒子不使喚,一有點事就往咱們家跑,使喚我們家書玉。還有他們家兩個兒子半點兄弟情誼都沒有,完全不管趙文軍,回頭有事指望不上他們家,他們家有事鐵定跑來喊書玉和文軍,這樣的親家還是別結的好。」劉桂芝本來就很看不慣葛慧玲,如今女兒既已萌生了退親的想法,她說話也不用有什麼顧慮了。
苗秀英點點頭:「哎,就是可惜了文軍那孩子,老實勤快又孝順,怎麼攤上這麼個家庭,一家子啊,就他最老實。」
宋書玉低垂著頭,勾起唇,譏誚一笑,老實嗎?男人只有沒其他優點,才會被人誇老實,之所以老實,很多時候還是因為沒本事,有本事未必還老實。
「媽,這就是他的命,有什麼辦法。你別嘆氣了,我明天就去找媒人,跟趙家說清楚,省得有點什麼事,葛慧玲就往咱們家跑。」劉桂芝是個利落的性子,說干就干。
但宋書玉卻攔住了她:「媽,這事不急,咱們別提,等他們家提出來。」
苗秀英和劉桂芝都有些詫異,不解地看著她:「為什麼?」
「奶奶,媽,趙文軍之所以答應入贅咱們家,說到底還是他們家窮,別說彩禮,連房子都騰不出一間給他結婚。咱們這要退了親,他的親事也不好辦,依葛慧玲的性格,肯定出去胡說八道,給咱們家潑髒水,所以退親這事得讓他們家提。」宋書玉冷靜地給她們分析道。
當然,這都是借口,被人說兩句又不會少塊肉,宋書玉並不在意。
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回給趙文軍治病的那筆醫藥費。
在農村,男女雙方定親后,如果男方主動退親,定親的彩禮錢是不退的,如果是女方主動退婚,則要退這筆錢。
趙文軍是入贅,自然沒有彩禮一說。
但宋書玉送他去過三次醫院,每次的看病的錢都是宋書玉出的,加起來有二十多塊。
在七十年代,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城裡普通工人一個月也就二十幾塊的工資,農村人的收入更低,碰上年景好的時候,一年干到頭也只能攢個幾十塊錢。
掙錢不易,沒道理不要回這筆血汗錢。
想要回錢,就得趙家主動提退親才行,不然依葛慧玲那不要臉的性格,絕對不可能還這筆錢。
苗秀英和劉桂芝想到葛慧玲難纏的性子,覺得宋書玉這話也有道理。
「只是他們家恐怕不會主動退親。」
宋書玉先前也沒把握,但今天不是看見了齊春麗嗎?而且齊春麗好像也重生了,她上輩子後悔放棄了趙文軍,這下她給齊春麗一個機會。
她有信心,趙文軍會主動退親。
宋書玉笑道:「奶奶,媽,這事你們就別管了,他們會提的。不過在這期間,還要你們應付應付他們,估計明天早上葛慧玲還會來找我,到時候你們繼續說我還病著就行了,要是旁人問起,就說我這次病得很嚴重,身體大不如前,趙家肯定不想攤上一個病怏怏又窮得叮噹響的親家。」
劉桂芝懂了,眼睛發亮:「書玉這法子好,我這就出去借頭痛粉。」
她還得向鄉里鄉親地好好說說,她家書玉「病」了,問葛慧玲借兩包頭痛粉都不可借這事,免得以後退親了,趙家把髒水都往他們身上潑。
***
趙大根看著葛慧玲一個人回來,放下煙桿問道:「書玉呢,沒跟你一起過來?」
葛慧玲不高興地擺手:「別提了,說是感冒了,身體不舒服。你說一個女娃娃,大清早地就跟著宋建國他們出去查看村裡的房子,別人家的事這麼上心,自己男人的身體都不管,像什麼話。」
趙大根心裡也不痛快,瞥了一眼老二的房間,斥道:「你小聲點,別讓文軍聽到了。」
「聽到怎麼啦?我說的不是事實嗎?誰家的女娃這麼野,早知道就不說她們家。」葛慧玲故意拔高了音量,聲音大得隔壁的鄰居都能聽到,更別提屋裡的趙文軍了。
趙文軍木木地坐在床上,眼神晦暗,手不自覺地握成拳。
自從他受傷回來,他就成了人人都不待見的累贅。
「行了,別嚷嚷了,文軍的葯吃完了,腿又開始痛,還是想想怎麼送他去醫院吧。」趙大根磕了磕煙桿,目光落到大兒子和小兒子身上,明顯是想這兩個兒子站出來表態。
但趙老大和趙老三都不吭聲,這麼厚的雪,去縣城來回五十多里地,誰想受這個罪?
而且看病不需要花錢啊?誰出這筆錢?
葛慧玲心疼兩個兒子也心疼錢,撇嘴道:「宋書玉身體一向很好,一點小感冒,應該過一晚就好了。明早我再過去找她,文軍以後可是要幫她奶奶和娘養老送終的,給文軍看病就是她們家的責任。」
「對,宋書玉力氣比男人都大,做事又利索,她送文軍去縣裡,當天就能回來,要換了別人肯定得在縣裡住一晚上,又得浪費不少錢。」趙老大為了推卸責任,連忙說道。
趙老三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一直是她帶二哥去看病的,什麼情況,她最了解,旁人去了也搞不清楚情況,醫生問起咱們也不知道,還是她去最合適。」
趙大根想想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趙家打好了如意算盤,只是千算萬算都沒算到,第二天天剛亮,他們家還沒吃飯,劉桂芝就哭哭啼啼地跑來了,一邊用力拍門一邊扯著嗓門大喊:「親家,親家,書玉生病了,燒了一晚上,現在燒退了一點,可頭痛鼻塞咳嗽,情況很不好。家裡的錢都給文軍前陣子看病用了,如今手頭實在是緊,親家幫幫忙,借五塊錢給我吧,我去衛生院給書玉包點葯。回頭手裡有錢了再還給你們。」
聲音大得左鄰右舍都聽到了。
隔壁的花嫂子正在做飯,聽到動靜,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蹬蹬蹬地跑了出來,關切地詢問:「桂芝啊,書玉這孩子怎麼病了?」
「昨天挖雪救人,衣服都打濕了,回來身體就不舒服,晚上發起了高燒,可把她奶奶心疼得……」劉桂芝邊說邊抹眼淚邊訴苦,聲音抑揚頓挫,非常有穿透力,整個二隊估計都聽見了。
動靜這麼大,趙家人不可能躲在屋子裡裝聾作啞。
葛慧玲暗叫糟糕,這下不但指望不上宋家帶文軍去看病了,恐怕還要搭幾塊錢進去。
她不情不願地打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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