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緩兵之計
三晉使者走了。
但是針對於秦國的謠言卻才剛剛開始。
在經過多方求證之後,三晉使者終於得出了韓非是被嫪毐謀害的結論。
而後他們便各自寫信回國,向國內彙報此事,
一時間,天下嘩然。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名滿天下的一代夫子竟然就這麼死在一個閹人手中。
而其原因,僅僅只是他得罪了這個閹人!
在這個等級制度森嚴的時代,閹人本身就處於鄙視鏈的最底端。
反觀韓非,身為韓.國公子,本就屬於這個時代身份地位最靠前的那一批人。
如此強烈的身份反差,直接令所有人都發了火,
以閹豎的身份謀害一位公子,這是以下犯上,這是顛倒乾坤!
幾乎沒有任何意外,天下各國都對此事向秦國發起了外交抗議,抗議秦國坐視嫪毐謀害韓非,以至於當今天下的規矩遭到破壞。
不單單是山東六國的國家高層,那些遊學於天下各地的士子們,也針對此事發起了抗議。
無數的士子湧入了函谷關,跑到了咸陽城中,要求秦王嚴懲嫪毐,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一時間,咸陽城中人心涌動。
……
「砰!」
嫪毐一把將身前的案幾踢倒在地,大聲怒吼道:
「反了!反了!這些人是想幹什麼!?他們是想幹什麼!?」
「本侯乃是秦國的侯爵,身份地位哪裡不如韓非了!?不就是殺了韓非嗎?他們為什麼就要對此抓著不放!?」
「還有李斯那個豎子,大大方方地將謀殺韓非的罪名背下來不就行了嗎?為什麼還要在自己的府上哭得那麼死去活來?當初他給本侯獻策的時候,不是笑得很開心嗎!?」
此時的嫪毐已經怒極,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天下各國包括士人全都將矛頭指向自己,要求自己給他們一個說法。如此威亞之下,別說他只是一個侯爵,就算是秦王的兒子,只怕都會被跑出去頂雷,以此來平息世人的怒火啊!
而除了對自己下場的恐懼之外,此時的嫪毐還感到了極度的憤怒以及委屈。
憤怒是針對於李斯竟敢背叛自己,將自己供出去。而委屈則是,他明明不是一個閹人,卻不得不被世人罵做閹豎。
但是他又沒辦法站出來否認,因為以男人之身進入後宮,隨侍在太后左右,這本身就是一個死罪!屆時就算世人不殺他,秦國的律法也肯定不會放過他!
因此哪怕心中再怎麼委屈,嫪毐也必須將這件事情忍下來。因為如果不這麼做的話,他的下場會更加凄慘!
「小人覺得,此事全都是因為李斯而起!」
等嫪毐這邊發泄完之後,一旁嫪毐招過來的謀士田凱開口道:
「若非他當初向君侯您進獻讒言的話,您又怎麼可能會加害於韓非。他進獻讒言也就算了,結果還不願意替君侯您抗下這件事情!可見打從一開始,他就是沖著對付君侯您來的,此人當真是其心可誅啊!」
「其心可誅……確實是其心可誅!」
聽到這話,嫪毐不由恍然大悟道:
「是了,本侯早就應該想到的。他身為秦政的親信,怎麼可能那麼好心跑過來替我獻策?原來打從一開始,他就是沖著抹黑我的名聲來的!」
嫪毐說話毫不避諱,竟然直接稱呼嬴政的本名。但是一旁的田凱卻並未對此感到任何的詫異,顯然是早就已經習慣這一切了:
「這件事也不能怪君侯,要怪,就怪臣當初沒能及時看出李斯的陰謀,並且向君侯獻策。」
「此事也不能怪你。」
嫪毐聞言,嘆了口氣道:
「當時你正在封地之中檢閱軍隊,這是我等的立身之本,本侯自然不能分你的心。要怪,就怪本侯一時眼瞎,竟然被李斯那斯給矇騙了!」
「那我們接下來,又應該如何做?外頭那些士人在整日整夜的謾罵,若是不能及時解決的話,君侯您怕是連侯府都出不去啊!」
眼見嫪毐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田凱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繼續問道。
「外頭那些人?他們雖說人多,嘴巴也臭,但是畢竟只是一些士人,大不了本侯派出府上食客,將他們全部驅趕掉好了!」
嫪毐聞言,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道:
「反正這裡是秦國地界,量他們也不敢亂來!」
「什麼!?直接驅趕?不可!君侯萬萬不可啊!」
聽到這話,田凱急忙勸諫道:
「那些士人雖然沒有什麼戰鬥力,也不敢在咸陽城中拔劍,但是他們在山東的關係網卻是錯綜複雜,每個人背後都能牽扯出一大批人。若是貿然將他們全部驅趕的話,免不了會傷害到其中某些人。屆時這些人鬧將起來,君侯您怕是不好收場啊!」
說著,似乎是害怕嫪毐不將自己的諫言放在眼裡,田凱又補了一句道:
「山東之人遊俠成風,屆時只怕會有無數的遊俠潛入關中,刺殺於您啊!一次兩次您能躲得過,這時間久了,您能確保自己每次都不受到傷害嗎?」
「這……倒也確實是有幾分道理。」
嫪毐聞言,先是點了點頭,隨後繼續問道:
「那按照先生的意思,本侯現在應該怎麼做?」
「很簡單,禍水東引!」
田凱看向李斯府邸的方向,冷冷一笑道:
「他們能夠將謀害韓非的罪名強加在君侯您的身上,您為什麼不能將這個罪名反過來扣在他們的頭上呢?反正您當初讓李斯殺人的時候也沒有下詔或則留下什麼書面性的東西,李斯還能空口無憑,強行將罪名扣在您的頭上不成?」
「不得不說,李斯確實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缺乏關鍵性的證據,因此才會在三晉使者面前演那麼一出。一方面是為了將罪名扣到您的頭上,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藉此機會裝病,讓自己可以躲開世人的視線。但是說一千道一萬,李斯他就是缺乏關鍵性證據的。只要您咬死了沒有下達毒害韓非的命令,那麼李斯就洗刷不掉這個罪名!」
嫪毐也不是全傻,當初李斯請求他給自己一份加害韓非的文書的時候,嫪毐留了一個心眼,並沒有直接下達文書,而是只給了他一個自己身邊的玉佩,算是信物。
如果沒有接下來這麼一檔子事的話,李斯或許還真的能夠憑藉那個玉佩說是嫪毐指使的他,而嫪毐也大概率不會否認。但是現在事情的反響那麼大,李斯再想拿出玉佩自證清白顯然是不可能了。嫪毐不可能會承認這個玉佩是自己用來讓李斯殺害韓非的信物,只會說那是自己某天走路的時候不小心丟的,被李斯撿去了云云。左右不過是推諉扯皮,現在的嫪毐最不怕的就是這個。
「這倒也對!」
嫪毐聞言先是點了點頭,隨後又似乎想到了什麼,繼續問道:
「可是若是李斯繼續裝病不出,也不對此事進行應答呢?有了之前那場表演在,現在世人都相信李斯和韓非兄弟情深。若是沒有確鑿證據的話,要想將李斯拉下水,怕是不太容易。」
這也是嫪毐現在最頭疼的地方,李斯之前的表演實在是太精彩了,以至於直接佔據了道德的制高點,令嫪毐就算想攻也攻不下。
「李斯應答不應答,這重要嗎?」
田凱笑著擺了擺手道:
「對於現在的咱們而言,最重要的其實就是時間。只要咱們將時間拉長了,那麼咱們就算是勝利了。人的激情終歸是有限的,門外的那些遊俠現在會為了韓非跑過來堵門,時間久了他們還會如此嘛?遊俠也是人,也是要吃飯的。出門在外的,身邊又沒有謀生的手段,久而久之自然要離去。山東六國也是一樣,時間久了他們國內自然會發生其他牽扯精力的事情,屆時自然不會再有人將注意力全都放在這件事上。而對於咱們來說,這就夠了!」
「對!這就夠了!只要時間一長,世人的注意力就會全部移開。而到了那個時候,本侯就能抽出精力,對付李斯那個豎子了!現在咱們最需要做的,就是隨便拋出一個借口,讓外頭的那些士人不再繼續圍堵我們!」
嫪毐聞言,哈哈大笑地點頭道:
「我得先生,真如文王得太公也!」
「君侯謬讚了!真要以稱臣,還是等君侯大事既定之後吧!」
田凱笑著捋須道。
「對!對!等大事既定,本侯再以太公稱呼先生也不遲……不對,單單以太公稱呼先生不夠,屆時本侯一定會像文王酬謝太公一樣,給先生分封國家,建立宗廟,讓先生的血脈和名字可以永遠地在這片大地上流傳,直到永遠永遠,哈哈哈哈!」
聽到這話,嫪毐彷彿六月天吃了冰塊一般舒爽,不由哈哈大笑了起來。而一旁的田凱在聽到這話之後,也是毫不推辭,直接朝嫪毐行了一禮道:
「如此……那臣便先行謝過君侯……哦不對,是先行謝過大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