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驚蟄
事實證明,田凱的計策是有效果的。
在嫪毐咬死了說這件事情不是自己指使的之後,那些整天堵著嫪毐的們罵街的關東士子們一時間也沒了脾氣。
畢竟你總不能強行將屎盆子扣別人頭上不是?
人家都說了你們沒有證據了,你們還這麼做,那和強盜有什麼區別?
大家都是士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種做法要不得。
因此哪怕這些士人們心中再不甘,他們也只能從嫪毐的門前退去。
只是就這麼回去又不甘心,因此他們只能又折返回去,打算找李斯要個說法。
按理說以李斯的身份地位,再加上其親手害死韓非的經歷,他是沒有資格不見這些士人的。
但是架不住人家提前演戲,強行將自己演成重症患者了啊。
因此在面對眾多士人的堵門,李府管家不慌不忙,拋出了李斯至今重病的消息以後,便再次關上了大門,不再搭理這些士人。
至此,這件事情便算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這些憤怒的士子找不到發泄對象,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幹嘛了。
也有自作聰明者跑到秦王宮門口,打算圍堵嬴政向他討要說法。
結果嬴政這邊卻沒有慣著他們,直接下令廷尉將他們捉拿下獄。
畢竟你們都已經堵看了一國王宮大門了,自然不能指望人家國君跟沒事人一樣,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沒有以刺客的罪名將你們就地射殺,就已經是嬴政仁慈了。
而在經歷過這場鬧劇之後,關東來的士子們終於沉寂了下來。有些人開始分散進入咸陽,打算收集證據。而更多的人則是選擇了打道回府,出函谷關回國。
畢竟這些人能有功夫大老遠跑到秦國來鬧事,本就說明了他們沒有什麼正經的營生。如今逗留秦國的時間拉長,他們顯然沒有財力再繼續待下去了。
因此從秦國離開便成了唯一的選擇。
至此,田凱之前提出的策略便算是徹底成功了。
……
「所以說,嫪毐這是躲過了一劫?」
章台宮內,嬴政在聽完如今咸陽城中的局勢之後,不由嘆了口氣道:
「想不到,這個閹豎還挺難纏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李斯當初做事情的時候沒有留下足夠的證據,否則嫪毐指定是躲不過這次危機的。」
一旁的趙高聞言,出聲回應道。
「寡人知道,只是沒能趁機將這個閹豎弄死,未免太過可惜了些。太后畢竟只是婦人,不懂得前朝的事情,很多時候也不方便出面,一直以來都靠嫪毐這個閹豎影響朝政。若是能夠趁機將他弄死的話,咱們也能省去許多麻煩。」
嬴政微微搖頭道。
「這……大王說得對,這確實是有些可惜。但是如今馬上就要過年了,等過了年,大王您就可以迎娶齊國和楚國的兩位王女了。屆時大婚一成,按照咱們秦國祖制,您便可以親政了。到了那個時候,您還需要關注嫪毐這個閹豎如何嗎?」
趙高聞言,不由輕笑著安慰道。
「親政么?」
嬴政低聲呢喃了幾遍這兩個字,隨後微微搖頭道:
「此事怕是沒有這麼容易……」
說著,他又話鋒一轉道:
「對了,蒙毅最近在幹什麼?」
「聽說他最近在家中整訓家兵,忙得連匠作監都很少去了。」
趙高回答道。
「整訓家兵么?」
嬴政微微皺眉道:
「看樣子他似乎猜到了什麼……」
「什麼?」
趙高沒明白嬴政的意思,一臉茫然道。
「沒什麼。」
嬴政搖了搖頭,隨後又自言自語道:
「倒也是個聰明人,只是他真的值得信任嗎?」
「信任?」
嬴政說話的聲音很小,但是一旁的趙高卻將其聽得一清二楚。在聽到「信任」二字之後,他立刻警鈴大作,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有大事發生,隨即進言道:
「蒙毅將軍的忠心,臣覺得還是可以信任的。不過……」
「不過什麼?」
嬴政轉頭問道。
「不過蒙毅將軍畢竟不是蒙家的家主啊!蒙毅將軍的很多事情,還是要看蒙武將軍的意思吧?」
趙高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隨即笑道:
「當然,臣也沒有說蒙武將軍不忠的意思,只是這蒙家來咱們秦國的時間終究還是太短了些。據臣所知,這蒙武將軍出生的時候,還不是我們秦國人呢。如此出身,要說他對秦國有多忠心,願意為我秦國赴湯蹈火,臣覺得此事還是有待商量的……」
趙高這話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蒙家來秦國的時間太短,未必對秦國有多麼忠心。若是將太過重要的事情交託給他的話,一旦他們反叛了,後果不堪設想。
趙高雖說不是好人,但是也不至於做那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事實上一直以來他做的事情都是以利己為目標的。就好像現在,他之所以揭蒙家的老底,說蒙家未必忠心,本意並不是讓蒙家得不到重用,而是希望嬴政能夠將這次表現的機會教給自己——哪怕至今為止他連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入秦時間太短么?」
聽完趙高的話之後,嬴政立刻陷入了沉思之後。許久之後,他才緩緩抬頭,看向一旁的趙高道:
「去,宣白洛進宮!」
「諾……什麼!?」
趙高本以為嬴政接下來會將重要的任務交給自己,結果沒想到等來的竟然是讓自己宣白洛進宮的旨意。這道旨意意味著什麼,就算是個傻子都能知道!當即趙高心中產生了不忿,在心中大聲咆哮了起來。
明明他才是贏姓宗室,理論上嬴政最應該信任的人。結果嬴政在這種時候卻連想都沒有想過他,試問這讓趙高內心如何能夠接受得了!?
「怎麼,還不去么?」
一旁的嬴政眼見趙高遲遲沒有行動,不由皺眉問道。而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趙高急忙擺手道:
「不……沒什麼……」
說著,他便邁開腳步,大步朝著殿外跑去。
……
「轟隆!」
一陣驚雷在咸陽上空響起。
相國府內的呂不韋在聽到這道驚雷聲之後,不由放下手中的毛筆,緩步走到窗戶邊,看向窗外的天空。
「驚蟄了……」
呂不韋喃喃念道。
「相國!」
一旁隨身伺候的鄭貨在見到呂不韋的表現之後,不由上前一步問道:
「可是在擔心今年的春雨?」
驚蟄之後便算是春天了,春雨也會隨之降落。這是影響到農耕文明生死的大事,故而鄭貨才會有此一問。
「有點,但是不多。」
呂不韋緩緩搖頭道:
「仔細算來,齊楚兩國的送嫁車隊馬上就要抵達秦國了吧?」
「這……算算日子,確實是快到了。」
鄭貨仔細計算了一下時間,點頭回答道。
秦國以農曆十月份為新年,而驚蟄又往往發生在農曆一月之後,因此此時距離秦國新年已經過於三個多月的時間了。
這三個月時間中,秦國完成了一系列婚禮的前期準備工作,並且於一個多月前派出了迎親車隊,前往了齊楚兩國。
而齊楚兩國也在迎親車隊抵達之後,又在本國完成了一系列嫁女兒的禮儀,之後才送自己的女兒上車,目送她們前往秦國。
這一套繁瑣的禮節下來,直到驚蟄時分,兩國的送親車隊才將將抵達秦國。
「快到了,那就是說大王也快要大婚了。」
呂不韋聞言,長出了一口氣道:
「按照我秦國祖制,等大王大婚之後,他只要再去祭祀先祖,便可以回來親政了。」
「原來相國您是在擔心大王親政之事啊!」
一旁的鄭貨聞言,不由恍然大悟道:
「這個臣覺得相國您似乎沒有擔憂的必要吧?畢竟就算大王親政了,他收回的也不過是太后的權力罷了,與您又沒有什麼干係。更何況,您身為相國,這麼多年來諸多國事全靠您一人處理。就算大王親政了,他也是離不開您的,畢竟他還年輕不是?」
鄭貨的話倒也確實是有幾分道理,就算嬴政親政了,他也必須要有一位相國幫他處理國事,因此他和呂不韋的定位其實並不衝突。真正需要擔心的其實是趙姬,因為她才是和嬴政不能共存的那個,畢竟她是代嬴政行使權力。如今嬴政親政了,自然就沒有她什麼事了。
「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
呂不韋緩緩搖頭道:
「自古以來,權力交接的時候最是兇險。多少王侯將相,都是死在這個關鍵卡口的?」
說著,他又轉頭看向一旁的鄭貨道:
「傳我的命令,增加府上門客的伙食標準,務必做到每人每天一壺酒,一塊肉!」
「這……諾!」
鄭貨聞言先是一愣,隨後立刻明白過來呂不韋這是在收買人心,希望能夠通過這種手段讓府上的門客可以在關鍵時刻替自己送死,當即鄭重地點了點頭,便轉過身去,打算開始執行呂不韋的任務。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卻突然跑來了一個下人,對著屋內的呂不韋喊道:
「報~啟稟相國,函谷關傳報,齊國王女車架已經通過函谷關,朝著咸陽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