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 一個人的畢業典禮（1）

所有人都沒有料想到業魔的出現，暫且不論埃蒙的犧牲，一切參加這次探測隊的人在回去之後都不允許和任何人接觸。業魔是具備感染力的，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但還是必須等到完全消毒后才能得到外出許可。

穿著防護服的醫療科教師們，他們對那些回來的學員招手：

「都去消毒用的浴室去，不想變成被感染體的都至少給我洗三遍！包括內衣在內的衣服都要脫下來進行消毒處理。」

少年們都在極力用各種方式迴避埃蒙死亡的這件事實，眼睜睜看著同伴死在自己面前，而且這名同伴還是多次保護自己的教官。這種震撼和衝擊，士兵們都是在度過了這股心靈的震蕩后才終於成長為獨當一面的戰士，這些新鮮的血液們還需要相當一段時間去適應。

從浴室出來的學員們，嘟嘟喃喃抱怨著諸如身上的皮膚因為不斷搓洗而變紅這樣之類的話題。

然後他們看見了羅蘭。

羅蘭已經穿上衣服了，身上冒著熱乎乎的蒸汽，他的表情和長滿了苔蘚的青石一樣僵硬。

低沉的討論上因為羅蘭的出現而停止。

學員們用敵視的眼光盯著羅蘭。

在他們看來，羅蘭為了不讓自己被業魔襲擊，在驚慌失措下開了槍，結果卻殺死了埃蒙。天真的年輕人們，總是下意識的認為，只要人類還留著一絲氣息，肯定有辦法就會的，他們一直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

「殺人兇手……」

有人在低聲說道。

原本想立刻轉身離開的羅蘭，步伐僵硬在了那裡。

後輩的學員以為他被戳到痛點了，說話的人，他站了出來，用更大的聲音責問：「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這個傢伙立刻就被李曼打翻在地上了。

啪的一聲，凌厲而且標準的摔技，骨頭與地板在作響。

吃痛且呻吟的他聽見了這名學者那堪比寒冬的凜冽語氣：

「你再說一遍試試看？」

無知的傢伙，在李曼看來，這種行為是對埃蒙選擇赴死的勇氣的污衊。

「……算了。」

羅蘭讓李曼放開他，可他並沒有得到感激，盯著羅蘭的那些眼神裡面都寫著偽善者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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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蘭被一群教官組成的監督隊帶走了。

因為埃蒙的關係，他被關了禁閉。

但還不算太差，羅蘭除了不能向外界發送信息之外，他還能照常瀏覽外界的信息，飯食也有人定期送過來。並且禁閉室的空間還蠻大的，覺得坐累了無聊，也有足夠的空間讓羅蘭自己練習格鬥武藝。

可是在監視器的畫面中，羅蘭卻出了吃飯與上洗手間之外就什麼都沒做了。

他趴在床上，不是睡覺就是睜著眼睛發獃，直到第二天。

來探望羅蘭的人是巴普羅和學生會會長里德爾。

「別擔心，我們都知道你當初開槍的含義，你是不會被怎麼樣的。嘖……該死的董事會，那群混蛋老鬼！」

怒氣沖沖的巴普羅霍金斯用這句話起了頭。

里德爾問羅蘭：「那些人沒對你怎麼樣嗎？」

「沒有，其實他們的招待……還不錯啦。」

羅蘭撓了撓腦袋回答說。

三個人圍著圓桌坐了下來，確認羅蘭沒有遭受不平等待遇之後，有關於這次監禁的原因以及處理，這將成為接下來的討論主題。

羅蘭差不多猜到自己會被監禁的原因了——他們做的也沒錯，記錄器中自己的確開槍殺死了埃蒙，無論理由是什麼。

巴普羅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給予鼓勵：「不要管那些有的沒的，你只要知道，所有教官和當初輔佐隊的全員都在支持你，還有收納庫的那些整備員們也是。」

「這樣啊……」

「記錄器的錄像雖然沒有公開，但只要許可權足夠都能瀏覽的。我們都明白，你是在給埃蒙送行。」

說到這的巴普羅，他流露出了責備自己的語氣：

「說起來，大部分的責任其實是在我這邊，當初如果沒有下達深入探測的命令就好了……」

「不，誰也不知道會出現業魔的。」

「這只是其中之一……我在學院待得太久了，就得連戰士的心態都給忘得差不多一乾二淨了啊。」

巴普羅不可能聽不懂埃蒙臨終前那些呻吟的含義。

但是他忘記了自己作為戰士的殘忍與果斷，航行學院的生活實在是太安逸了。巴普羅直到那一刻才感覺到，自己居然下不了手了，他明明知道只有回應埃蒙的請求才是正確的，可是巴普羅卻下不了手。而代替他這麼做的人是羅蘭，因此巴普羅當時才會對羅蘭道歉。

「原本你應該是被釋放的。」

學生會會長里德爾，他的太陽穴因為憤怒而突突的跳躍著。

「是該死的董事會……」

「那個……究竟是什麼事情？」

「簡而言之的話，就是所謂的【替罪羊】了。」

「……！」

有人類死掉了，雖然幸好不是學生，但這依舊是一條沉重的人命。儘管當初在航行學院的入學簽約上早就寫明所有的課外活動都具備一定的危險性，參加不參加也全部都是自由抉擇。可是實際上，航行學院已經有數十年都未出過事情，這一次出事一定會讓升學率與名譽下降的，而且這還只是一個起頭而已。伴隨無人傷亡的名譽損毀，還有會更多的意外與冷嘲熱諷接踵而至。

董事會需要一個替罪羔羊。

巴普羅一定會受到牽連，但對外絕對不能宣稱是學院這邊的指揮不當所導致。

——反正就是那個傢伙開槍的不是嗎？讓他來負責好了。

——是一名學生誤殺的啦，一切都是意外的悲劇。

——終究是個年輕人，我們是會原諒他的罪過。

大概就是這樣，董事會的人犧牲了羅蘭。

羅蘭是一個人，別說是家族的力量，他甚至連一個普通的家庭都沒有。董事會的人看過羅蘭的簡歷，他是作為游牧系行星的木星出生，與十二年前隨著運送其他因為業魔或是大飢荒等各種原因而導致的難民的宇航艦來到木星。然後和木星當地的某個游牧民族聚居生活了數年後，遇到恰好來到木星補充儲備糧的航行學院。羅蘭的文化課成績只是一般般，但實戰類的技巧卻得到了認可而被破格收入成為士官科的編入生。

不是很複雜的理由，稍微點明一些就能明白了。

羅蘭深吸了一口氣后，他問道：「……那究竟打算怎麼處置我？」

「總之，先來說說壞消息。」里德爾揉了揉腦袋，他說：「董事會決定取消你的臨時教師證，打工的事情也得停止。」

這在預料之中，羅蘭花了幾秒平息情緒，接著繼續問：「還有呢？」

「你得停課，不過我想也沒什麼大問題，羅蘭你已經被所有的課程都修完了吧。其他的話，學生會和其他的教官都為你爭取到很多了，你的學籍檔案上不會被留下污點……很抱歉，我們儘力給你平反，但依舊沒法改變董事會的意思。」

說到這裡，里德爾與巴普羅都露出了憤慨的神情，前者頓了頓后，繼續把話說下去。

「算是萬幸吧，他們不會公布學生的具體消息。就只是說【因為一名學生的導致的意外而令教官死亡】這麼一句話來帶過去。」

「……可以，這樣挺好的，比我預料要好很多。」

「嗯……羅蘭，其實你不必這樣保持平靜的。有什麼不滿也是意料之中，可以和我們說出來……」

「還是繼續說說處置我的事情吧。還有別的了嗎？」

「……已經沒有了。不過最近學院內部一直在傳你害死埃蒙的事情……我估計是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後輩胡亂的傳言吧。只不過人言可畏，就算我們都在給你闢謠，但還是……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暫時遠離人群。然後還有接下來兩個月後的畢業典禮也最好也……」

「我明白了。」

「實在是太抱歉了，我們盡全力也只是做到這種程度而已。」

「不，請不必這麼說。」

因為從里德爾與巴普羅的語氣和神態就能夠感受到他們的思想了，這並不是他們的罪過，這根本就不是罪過。羅蘭才是應該去感謝兩人，還有其他那些幫助自己的人們。

不能再露出這種臭臉讓他們擔心。

「多謝。」

羅蘭對兩個人如此說道。

「別說這兩個字，我們可擔當不起。」巴普羅打開他的表狀電腦，投影儀播放出了一份通知的全息投影，「不管怎麼說，你的意外有我一份責任。就當做是禮物，把這個東西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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