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成婚一
九王因江南一案而得罪了眾世族,現如今寒門學子又都站在雲盎跟張笙一邊,隨二人一同上奏二聖,要求汝南王立即前去封地。九王此時又與汝南王走得近,因此,近來也有不少朝臣開始上奏,認為康王殿下如今已及弱冠,又身體康健,也該是前去封地康州的時候了。
二聖對此,雖面上表示為難遲遲不肯准奏,其實心裡,實為大快。
先帝所留子嗣雖多,但除了汝南王跟九王外,其餘早在成年時已去封地。當初汝南王因戰功顯赫,先帝特留聖旨,准其留任京都。而九王,自幼身疾,二聖憐其母子孤苦無依,便也將九王留在京都。
現如今,九王身體康健了,於情於理都該是離開京都的時候了。況且,九王才思敏捷,又與汝南王關係要好,實難不招二聖猜忌。二聖面上堅持一段時日,幾日後,當再有朝臣上奏時,便當朝准奏。
康州位於大興西北邊陲之地,資源貧瘠,地廣人稀,且因距離京都太遠的緣故,不受天朝庇蔭,遊民散漫,當地最高長官完全是一手遮天。九王年紀尚輕,又只是以一個王爺的爵位前去,毫無官職,怕是會受當地地痞無賴欺負。
因此,當秦太妃得知消息時,立即進宮去找劉太后,望劉太后能替九王向二聖說說情。
二聖的事情,尤其是關於朝政的事,劉太后是說不上話的。不過,既然秦太妃親自來找她了,她到底還是得做做樣子說一說的,於是便立即命臻仁去將獨孤后請來。
自打秦太妃進宮,便有宮女跟獨孤后說了,因此,此番太後身邊的臻仁來找獨孤后時,自是被獨孤后拒絕。獨孤后只讓臻仁帶話,目前正忙於突厥的戰爭不得空,等空了時自會前去給太后請罪。
臻仁回到太后的壽康宮,將獨孤后的話原封不動地傳給劉太后,劉太后深深嘆口氣,也表示無能為力。秦太妃坐在旁邊,自是知道二聖此番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多言為難太后,只是告退。
回到九王府,秦太妃忍不住哭了出來,她的珩兒,她可憐的孩子,打六歲起只因生了一場病,便就殘了瞎了……打那之後她就天天盼,盼著珩兒可以康健起來,如今好不易盼到了,卻是得了個被發配邊疆的下場。
二聖到底是忌憚九兒的,否則,即便是朝臣進諫,他們也該有對策駁回去。
九王倒不因為康州貧瘠就不願去,只是,若是他去了,婉娘怎麼辦?他相信婉娘不是嬌身慣養的千金小姐,他也相信,婉娘會願意跟著他一同前去吃苦,只是,他怎捨得?
他原不醉心權欲,奈何不得不謀奪權欲,可如今才立了點功勞,又是何等下場呢?二聖容不得汝南王,同樣,也是容不得他。
九王去看望李夙堯,才進唐國公府,國公府的家僕便就去報告唐國公了。唐國公立即迎了出來,九王見到他時,愣了一愣,錚錚鐵骨的硬漢子,只才幾日沒見,竟是像老了十數歲。
九王身著藍色杭綢,玉冠束髮,眸如墨,顏如玉,謙謙君子,溫文爾雅,自是惹得國公府上的奴婢們頻頻側目,直道,平日里以為自家少主便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人了,沒想到,竟是還有比少主更好看的。
「國公爺……」九王上前一步,迎著唐國公,蹙眉問道,「夙堯怎麼樣了?」
唐國公嘆息:「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薛神醫一直未有尋得到,雲三小姐在照料,卻也尚未煉製出解藥。」
九王微微垂著頭,不言語,此毒,雖說是方定投的,可到底是為了自己。
想了想,九王道:「本王想去看看夙堯,國公爺前方帶路吧。」
李夙堯雖然瘦了不少,但性格一點沒變,一點不像是只有十多天壽命的人。
九王進屋的時候,看見婉娘正坐在一旁用扇子扇著葯爐,很明顯是在給李夙堯熬藥……而李夙堯呢?一邊側身坐著,眼睛直勾勾瞧著婉娘,一邊偷偷用手去拽藏在枕頭底下的牛肉脯吃,結果被婉娘發現了,他就裝著全身都疼,氣得婉娘眼睛瞪得圓圓的,實在忍不住,伸手便打他的頭。
「又亂吃東西!你要是不想活了,我現在就回家去,誰願意管你?」婉娘真心氣死了,都跟他說過多少遍了要忌口,竟然都不聽,這是被她抓到的,沒有抓到的呢?還不知道偷吃了多少回呢!
李夙堯將牛肉脯往地上一扔,然後用腳使勁去踩,又往婉娘身上蹭,笑嘻嘻地保證,自己一定會聽話。
婉娘再信他就是傻瓜,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然後雙手叉腰,氣呼呼地轉身便走,一回頭,正好對上九王那雙清澈如泉水般的眸子。
九王看著婉娘,面上微微有些笑意,眉心卻輕輕蹙著,剛才那一幕,若是不知情的人,任誰都會覺得他們是恩愛無比的小兩口,那麼的和諧……其實生活,有點小吵小鬧才會有滋味。
婉娘臉紅著,將手在衣裙上擦了擦,讓九王看見自己剛剛那副兇悍樣,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著頭說:「九王,您怎麼來了?」
九王朝著他們走近一點,看著李夙堯:「我是來看看夙堯的。」
李夙堯一頭往後倒去,仰躺在床上,頗為嚴肅地對九王說:「九王叔,知道你是真心實意地對肉丸子好,我以後若是不在了,肉丸子就託付給你了。她以後要是受了半點委屈,或者是你以後嫌棄她老了丑了就納小妾欺負她的話,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婉娘低著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兇悍道:「你又胡說!只要你不貪吃,就死不了!我都說了我會救活你……」
九王聽著婉娘的話,心裡像針刺一樣疼痛,嘴角卻翹起,對李夙堯說:「夙堯,現在雖尋不到薛神醫了,可婉娘到底是薛神醫的徒兒,既然她說能醫治好你,便就是能的!」
李夙堯猛地坐了起來,卻是力用過了,捂著胸口使勁咳。
婉娘原地使勁跺腳,氣鼓鼓地走過去,自身上拿出一顆藥丸子遞給李夙堯:「吃了它!」
「什麼東西?甜的苦的?好不好吃?」李夙堯用兩根手指頭捏住,皺眉,「咦,跟我前兩天吃的不一樣了……肉丸子,你又煉製了新葯?」說完便塞進嘴裡,咽了下去。
婉娘嘆了口氣,頗為失望地說:「這不是解藥,只是可以抑制你身上毒素繼續蔓延的藥丸子而已。」伸手往臉上擦了下,繼續嘆氣,「我隱隱記得之前好似在師傅那裡看過這種毒的,想要解毒,不一定非得需要齊集七蟲七草,一定有其它辦法,只是我忘了在哪兒看過的了。」
聽婉娘此番說,九王倒是想了起來,之前婉娘給他讀過醫書,他記得清楚。
如此想著,便對婉娘道:「婉娘,你可不可以先出去一會兒,我有些話想跟夙堯單獨說說,你一會兒再進來。」
婉娘的雙手有黑灰,剛剛又用手擦了臉,此時臉上也有黑灰,已經沒了形象。她皺著秀氣的眉毛,瞥眼瞧著九王,又瞧瞧李夙堯,雖然直覺有些不妙,但到底還是什麼沒說,直接退了出去。
自墨煙被打發去獨孤氏那裡伺候之後,碧池便成了李夙堯的貼身丫鬟,有婉娘在,李夙堯不願意其她丫鬟呆在屋子裡打擾他們,便將其全部打發到外面候著。
此時,一直候在屋外的碧池見了婉娘,立即迎過來:「雲小姐,世子爺的病情怎樣了?奴婢剛剛瞧見九王爺進去了,九王是不是有辦法救世子爺?」
婉娘一邊關門,一邊搖頭:「不是,九王只是來看望你們世子爺的……」
碧池有些失望,低聲道:「奴婢還以為,九王殿下有了薛神醫的下落了呢……只還有十多天的時間了,世子爺真可憐。」
婉娘抬眸瞧了碧池一眼,喟嘆道:「你也不必擔心,總會有辦法的,不到最後一刻,誰都不能放棄。」實在太累,伸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你站在這裡候著,我先去偏間休息一會兒,等九王叫我時,你來告訴我一聲。」
碧池點頭稱是,婉娘剛準備走,便見一臉敵意的墨煙迎面而來。
墨煙裝模作樣地朝婉娘微微行了一禮,方道:「雲小姐,我們夫人請雲小姐過去,說是有話要說。」又上下仔細打量婉娘,見婉娘衣裳髒亂,頭髮凌亂,心裡竊喜,原也不過如此,哪能跟自己比?
碧池將墨煙那副騷賤樣瞧在眼裡,心裡呸了好幾回!她作踐自己的那些事情旁人不知道,她碧池還不知道么?做奴婢做到她那樣的賤份兒上,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人家是安璟侯府嫡千金,又是當今聖上親封的惠安郡主,她墨煙什麼貨色什麼身份,竟然也敢跟主子攀比!
婉娘自是瞧出墨煙眼裡的敵意,但她不在乎,連個正眼都沒給,只又吩咐了碧池幾句,然後繞過她,往獨孤氏的住處走去。
李老太太還一直病得卧床不起,獨孤氏此番在李老太太處,墨煙將婉娘領了過去,便就被打發了出來。墨煙心裡極度不舒服,她自認為生得貌美,又備受夫人青睞,可自從這個惠安郡主出現在府上后,夫人便只將心掛在她身上。
世子爺明顯已經很討厭自己了,若是再失了夫人的寵,她可怎麼辦才好?
李老太太見了婉娘,招手示意婉娘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說:「孫媳婦兒,我老太婆怕是不能親眼瞧見你給我李家添個大胖小子了。夙堯孫兒的命,全都握在你的手裡,我老太婆的命,也指望你了。」
婉娘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瞧了獨孤氏一眼,弱弱地說:「老太太,您說什麼呢,您身體強健,一定長命百歲!」
李老太太搖頭:「眼瞧著李家香火就要斷了,我活著,還不如死了!」
婉娘低頭,揪著衣角說:「您放心,我有一直在努力配製解藥的,我也一定會救活世子的命,不會讓李家斷了香火。」
「你真的有信心?婉兒丫頭,不會是騙我老太婆的吧?」李老太太突然精神好了點,半坐了起來,「既然如此,你們現在便就成婚!」
婉娘驚得抬頭,幾乎要哭了:「老太太,您說什麼呢?」又看獨孤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