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林棲梧迷上了狼人殺,偶爾她來李暮這趕功課,李暮還能聽見她跟李雲溪嘀咕。

李暮聽了一耳朵,發現她們管古代版狼人殺叫「捉匪」,為了湊人頭玩遊戲,林棲梧竟還叫上了和自己關係不怎麼好的李楹和林晏安,就這樣人還不夠,到處找人組局,因此結交了不少新朋友。

而捉匪也像一陣風似的,在京城傳開了,就連鴿舍送來的消息里,也提了一嘴相關的信息。

有人說這遊戲打打殺殺,有辱斯文,也有人不在意這個,只覺得驚險刺激,總要在酒桌上玩兩局,旁的人便是不愛玩也愛看。

連牌的材質也多了好幾種,民間常用竹子做牌,富貴人家用貴一點的木材,邊上雕刻各色花草紋路,到後邊連玉質和銀鎏金的都有,還有腦子活絡的商人找了畫師,做了有人像的牌子,價值不菲。

李楹的生母柳姨娘家裡是行商的,聽聞也藉此掙了不少,有把捉匪牌往南邊帶的架勢,還託人送信給李楹,說你那做燕王妃的堂姐要是再有什麼主意,可千萬同他們那邊知會一聲,做生意嘛,就是要快人一步才有錢掙。

李楹也是膽子大,真敢問到李暮面前,問得李暮無言以對。

玩捉匪的,都知道捉匪牌是她弄出來的東西,不是古人的版權意識好,玩個遊戲都會標註遊戲來源,而是燕王妃的身份夠高,容易產生名人效應,所以總要被提一嘴。

李暮為此羞恥了好長一段時間:原版狼人殺不是她創造出來的東西,換個時代換個名字就說是她的創意,李暮很難不尷尬,穿越前怎麼都抹不滅的想玩狼人殺的心,居然在這份羞恥之下逐漸熄滅,甚至開始刻意逃避有關捉匪牌的信息。

且這樣比起來,土豆的擴散還是太慢了。

李暮看著鴿舍給的內容,鬱悶不已。

土豆已經在喜好新奇的世家大族餐桌上流行,南方富商最愛花錢跟京里的潮流以彰顯財力,因此土豆的種植也從宮內流向宮外,其中一小部分高價賣往南方。

她先前還覺得挺好,直到捉匪牌在短時間內迅速火起來,她很難不替土豆感到委屈。

且這個時代這麼像明朝,一想到這裡可能會和明朝一樣遇上小冰河期,導致作物減產,她就恨不得趕緊把畝產量高的土豆推廣開。

要不,跟林卻談談?

畢竟她穿越前就是個打工人,在推廣作物改善百姓生活方面,林卻應該比她更加擅長。

有了這樣的想法后,李暮經常在林卻面前走神,林卻問過三次,第一次她下意識搖了頭,表示自己沒事,第二次她想說,沒做好心理準備,說出口的話語臨時改成了:「我想學騎馬。」

林卻帶她去府內的跑馬場,給她挑了一匹性情溫順的,教她怎麼和馬培養感情,怎麼上馬,怎麼坐在馬背上,怎麼讓馬兒走起來又怎麼停下……林卻是個很好的老師,沒幾天李暮就已經能在無人幫忙的情況下自己上馬,騎著馬在草地上慢慢溜達。

林卻還帶著她跑了兩圈,讓她適應在馬背上馳騁的感覺。

等從馬背上下來,李暮臉色煞白,腿都是軟的。

林卻:「我下回慢些?」

李暮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適應就好。」

她的恐懼都點在社交上了,其他反而很容易克服,穿越前她曾去學滑雪,當然是一個人,教練通過對講機的關心比坐纜車的時候機器故障停在了半空中更讓她感到害怕。

去做手術,最痛苦的回憶不是一個人住院,也不是術后切口感染髮炎還排線,她最痛苦的回憶是局麻躺在手術台上聽主刀醫生和護士閑聊,聽到自己熟悉的領域,腦子一抽跟了句話。

所以騎快馬什麼的,她還能接受,反而是林卻在背後抱著她,過於貼近的姿勢讓她不太習慣。

林卻第三次問她,她還是沒能把土豆的事情說出口,答的是:「想吃白象齋的金縷酥。」

林卻:「正好我要出趟門,回來給你帶。」

李暮點頭,心想等林卻回來她再說也行。

然而三次失敗讓她對自己不抱太大希望,她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知道土豆高產,一想到可能要面對的追問,她真說不出口。

要不還是算了吧,反正土豆已經進入民間,任其發展,或許也能有不錯的結果。

李暮懷抱著糾結的心情等到了傍晚,吳管事帶來了林卻的小紙條,上面表示他要夜裡才回,原先說好的金縷酥怕是只能帶回來給李暮當宵夜。

除了小紙條,吳管事還帶來幾樣讓李暮看了眼皮直抽抽的東西。

那幾樣東西分別是已經被廚房料理過的兩份食物和一個盆栽,吳管事是這麼說的:「王爺瞧王妃這陣子心情不好,記得王妃先前喜歡土豆,特意讓人到西苑搜羅了些外邦來的食材,這個叫番麥,這個叫甘薯,都是地方進貢的稀罕玩意兒,還有一盆番柿,雖然不能吃,但果子紅通通的,可喜人了。」

李暮:「……」

那盆番柿,就是西紅柿。

而那兩樣經過烹飪的食物,一樣是煮玉米,一樣是蒸紅薯。

這跟棄游前夕單抽兩次,兩次都抽出ur(極端稀有)有什麼區別?

而且:「稀罕玩意兒?」

李暮重複吳管事說的這個詞,都種到民間地里去了,卻還是沒能推廣開嗎?

為什麼?因為是外來的東西,所以很難推廣?

還是這會兒的紅薯玉米沒經過現代培育不好吃?

吳管事以為李暮好奇,強調:「可稀罕了。」

李暮坐下吃了兩口,玉米沒有現代的那麼甜,但也不至於被嫌棄到無視高產這一優勢的地步。

吃紅薯的時候吳管事說了,不能多吃,容易脹氣。

可紅薯抗旱耐澇又能抵抗蝗蟲,她以前還聽人說過,紅薯煮前泡鹽水可以減少腹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李暮起身去書房,準備把這幾樣東西和自己對它們的了解都寫下來,要實在說不出口,她寫總可以了吧。

走到半路李暮又折回來坐下,決定吃了再去,不能浪費食物。

……

「林狗賊!你不得好死!!!」

潮濕陰暗的詔獄內,響起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吼。

林卻坐在一派斯文儒雅氣的圈椅上,不緊不慢地喝著從王府帶來的玉葉長春,與整個詔獄的氛圍格格不入。

空氣中緊接著傳來皮肉炙烤的滋啦聲與撕心裂肺的慘叫,林卻面不改色,又等了許久,才等到錦衣衛從罵他那人口中撬出東西——

「義安菩薩?」

「是,那人暈過去前嘴裡念著『義安菩薩』。」

林卻起身離開,隨行的侍衛連忙跟上。

後頭被刑訊之人讓一桶水潑醒,竟又掙扎著沖林卻的背影嘶啞地喊了幾聲諸如「不得好死」「天打雷劈」的話。

彷彿已經將對林卻的恨刻進了骨子裡。

潑水的趕緊把人嘴給堵上。

林卻還是反應平平,連腳步都沒停,也沒否認自己會不得好死,而是自言自語似的隨口接了句:「死也不是現在,我家王妃還等著我帶金縷酥回去給她添宵夜呢。」

又吩咐:「拆了吧,叫另外那幾個看著,沒準能嚇出點有用的東西。」

深夜,林卻拎著一包金縷酥回到府中,進屋前又看了看身上,確定沒有血跡之類的污臟,這才踏進屋門。

屋子裡,李暮還在看自己寫好的文字,進行第不知道多少遍的確認。她手邊放著一個小小的酒杯——她提前喝了平時睡前才喝的酒,讓自己不那麼緊張,然而林卻進來的時候,她還是險些一個用力把紙給撕了。

林卻的視線掃過那隻酒杯,問:「不是不愛在燭火下看字嗎?」

一張口就能聽出林卻對李暮的了解。

他將金縷酥放到李暮面前的桌上,李暮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林卻又笑著:「是根本沒想到我真會給你帶,還是想著別的事情,把這個給忘了?」

李暮:「……」

你這麼能猜,不如直接把我寫紙上的內容猜了?

在酒精加持下飛揚起來的不僅有李暮的心情,還有思緒。

林卻去面盆架那洗了手回來,瞧見李暮不似他剛進來那麼緊張,還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對他翻了個白眼,心情不錯地在她身旁坐下,準備蹭一口妻子愛吃的金縷酥,順帶等她將這幾日心不在焉的原因告訴自己。

不知道她喝了酒能不能膽子大些,把想說的說出口,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麼,這幾日可把他急死了。

纖雲在林卻去洗手的時候就已經把金縷酥拆包裝到青花瓷盤中,這會兒已經跟飛星一起退了出去。

屋裡就剩他們倆,李暮悄悄地深呼吸兩下,毅然決然將下午寫好的東西遞到了林卻面前。

林卻接過紙張,可能是長時間相處染上了李暮的毛病,竟然也覺得燭火下看字不太舒坦——哪怕屋裡的燭火已經因為李暮方才看字,比平時點得要多許多了。

林卻把紙上的內容一點點看完,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變得認真起來。

李暮等了許久,終於聽見他說:「這些東西可以種在土地貧瘠處,甚至是坡地丘陵,那豈不是不與稻麥爭地。」

李暮:……好像是哦。

李暮只知道紅薯玉米土豆的土壤適應性很強,沒想到這方面。

「土豆種久了對土不好容易害病,中間需換種。」李暮這次用的幾乎都是大白話,林卻念了一句,問她:「害的什麼病?」

李暮:「忘了。」

她真沒記住,就以前看科普視頻的時候聽說某個國家以土豆為主要作物,結果害病,產量和品質都大幅下降,原因是種久了導致土壤出問題,解決辦法就是兩到三年換一次種,避免連續種植。

之後林卻又陸陸續續問了李暮一些問題,李暮把自己知道的都答了,話也逐漸多了起來。

林卻心情明朗:「真是巧了,早許多年便下了開荒令,這些東西要和你說的一樣,還真能派上不小的用場。」

李暮苦惱的問題,在林卻面前彷彿什麼都不是,李暮聽著林卻的話,看他這幅輕鬆應對的模樣,心中升起嚮往。

她拉住林卻的衣袖,又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林卻見她面露疑惑,還是對自身的疑惑,靜靜地等了許久,看她緩緩鬆開了手,才狀似不經意地問:「我準備找內閣學士安穎給棲梧講課,你八妹也在,你要一同去聽嗎?」

李暮豁然開朗:她想多了解這個時代的政治民生。

李暮點頭。

林卻:「不是怕人嗎?」

李暮倔強:「我坐遠點。」

她是社恐,但人總要活著,不然她怎麼上大學、怎麼找工作、怎麼考駕照、怎麼養活自己,生病了還去不去醫院看病?

且她很早就懂了一個道理:越是什麼都不會,才越需要向別人求助,產生社交。

儘可能多學點,反而能獨自生活,只是先前對這個世界還不熟悉,她學習的手段比較單一,只有練字看書運動,最低限度保證自己的文化水平和身體健康。

不過李暮只會在生活需要的壓力以及道德的脅迫下逼著自己在恐懼中前行,其他的就算了,她心臟承受不住那麼多。

「在那之前,」林卻揮了揮手中還拿著的紙張:「先說說你是從哪知道這些的?」

李暮僵住,林卻的反應太自然,差點忘了還有這茬。

她不復方才的硬氣,輕輕道:「……書上。」

林卻很是和藹地問:「看的哪本書?」

彷彿他真信了李暮的話,想借那本書來看一看。

李暮囁嚅,不敢對上林卻的眼睛:「不記得,書不見了。」

林卻伸手,替李暮正了正發間的珍珠花釵:「我可是把我的事都和你說了,你卻要瞞著我嗎?」

李暮靜默許久,與人交流時會產生的焦慮被酒精緩解,讓她敢反問他:「你告訴我那些,是為了讓我也把我的事告訴你嗎?」

林卻看著李暮,微笑著。

對此,李暮反而鬆了口氣。

感到意外的人成了林卻:「還以為你會生氣,怎麼是這個反應?」

李暮扯了扯嘴角,她感覺自己今晚的狀態很好,很有勇氣,順帶就把內心藏了很久的吐槽說了出來:「你對我太好了,好到不像一個真實的人,令我很不安。」

林卻:「如今安心了?」

「沒有,」李暮搖頭,她鬆了口氣但沒有安心。無論林卻是為了什麼,自己確實得到了好處,這點無可更改,三哥對她好她會不自在,努力還回去。林卻對她好,她也是一樣的感覺,所以:「你對我的好,我會努力還給你。」

林卻把桌上的金縷酥往李暮面前推了推,又給她滿上了溫水:「何必為難自己?我只是希望你過得開心。」

李暮還是搖頭:「不算為難,有來有往很正常。」

她很久沒說這麼多話,且又喝了酒,身體微微發燙,嘴巴也很乾。她端起溫水喝了一口,又補充:「欠太多我也還不起,所以你有不樂意的地方可以直接告訴我,不用再為我委屈自己。」

林卻向她確認:「真的?」

李暮點頭:「嗯。」

做你自己吧,比如我晚上睡得晚你也睡不著什麼的,一次兩次發現不了,近一個月下來想不知道都難,說出來,我正好也搬到書房睡去。

林卻向李暮傾了傾身,果然做了一回他自己:「酒分我,不然我同娘說你為了喝酒不肯喝葯,到時候我們誰都別想喝。」

李暮:「……」

別過臉:「不喝就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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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恐在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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